翌日,晴空万里。

    孟修竹顶着一夜难眠的愁绪推开了房门。不大的木屋旁有人声三三两两飘来,他疑惑寻声而去。

    一堵篱笆内外站着两人,季冬在内,另一面生男子在外。他们正尽量放轻声音辩论着。

    “……真不行,我家公子在休息不见外人”。季冬耐着性子与面前的人掰扯。

    今早季冬例行检查孟县丞住处有无异样,本一切都好,只一处篱笆歪了方向,大概是昨日风雨的作用。

    他想着这般情况,脚下便快速走到篱笆处准备扶正它。结果手刚碰到篱笆沿,突然有人抓住他的胳膊,正当他准备动手时,来人却及时出了声。

    “你是季冬?”

    季冬手一僵,他为何认识我?

    就是这一时的不留神,使得苏新有了机会再度开口,“我能见见孟大人吗?”

    季冬回神,原是要找他家公子啊。他冷硬拒绝,“不行,公子不见外人。”

    “就一面也不行?”苏新祈求他能通融。苏新是今年参加春闱的考生。

    孟修竹年纪轻轻官至内阁,虽行事让朝臣诟病,但单单论才学,天下人读书人都敬服。

    苏新也不例外。他资质平庸,才疏学浅恐今生难能榜上有名,顺其自然也未尝不可。

    但春闱结束他离京时,突然就听到一个小道消息,孟修竹被贬了!

    闻之消息,他起初是怀疑的。孟大人受皇帝青睐人尽皆知,陛下就算是把朝中大臣都流放了,那也轮不到他孟修竹啊。

    可后来在路上的意外遇见,让他不得不信孟大人真的被贬了,且贬谪地貌似与他顺路,于是苏新一路追随到了孟大人的落脚处。

    “哎呀,季大哥,你就行行好,我见一面就好,真就一面就好。要不然你把我当空气,我悄悄看……”

    “不行。”季冬拒绝。公子平日不喜吵闹,往日在孟府府中常年保持安静。再说了,偷偷看是怎么个事,这要让公子发现岂不是会把他当成细作立马抓到大理寺……

    “季冬。”孟修竹听明白面前的来龙去脉后出声。

    季冬惊讶回身,脸上挂着愧疚,“公子。”

    “无妨。”孟修竹上前一步。苏新比季冬的表情更丰富,他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磕磕巴巴半响,“孟大人……”

    ——

    雨后院内青苔疯长,露天灶台接受阳光普照。明瑜站在矮矮的灶台旁恍惚,好多年前她也曾用过这样的灶台。

    “小姐这是直接放锅里煮吗?”素心好奇声拉回明瑜莫名出逃的情绪。素心没吃过槐花,盛京城少有槐树自然少有人吃槐花。

    明瑜回神勾唇摇头挽起袖子,“不煮,这个是蒸着吃的”。

    “哦哦。”素心点头。见明瑜往锅里放槐花,她也跟着做。不大的铁锅在两人共同努力下很快变得满满当当。

    半个时辰后。

    素心捧着新鲜出锅的槐花饼大大咬了一口,甜甜糯糯绵软入口,超乎寻常的美味。“好吃!”素心毫不吝啬夸赞。

    明瑜点头,弯腰铲出锅内的槐花饼分装到碗中。

    曲蓉躺在摇椅上安安稳稳闭眸思考人生,可头顶阳光不识趣,寸寸往她这边移,忍无可忍后她睁眼准备起身。突然,一道黑影出现她眼前。曲蓉怔愣在原地,缓解被晒得眼晕的脑袋。

    “给。”明瑜端着槐花饼递到曲蓉面前。她不知她的名字,脑中拐了十八弯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只能干巴巴说,“这是我们刚采的。”

    曲蓉不理,起身把她的躺椅挪动到林荫处。明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动作,就在她以为她要继续躺下闭眸休息时,曲蓉蓦地转身接下明瑜手中的食物。

    明瑜:“……”原来她白天也吃饭?

    “怎么?人都是要吃饭的。”曲蓉重新坐回躺椅上,看破明瑜心思般开口解释。

    “没没……”明瑜笑笑离开。

    ——

    “哒哒!”

    “孙大姐,你家新子回来了吗?”齐忠声音敞亮,惹得周围邻里都出门看。明瑜与素心也揣着好奇趴在门口悄咪咪的瞧去。

    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抬脚上前。

    不一会,苏家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她便是苏新的母亲孙飞雁。只见孙飞雁动作迅速开了门,抬头皱眉头,“竹子?我家竹子没回来啊。”

    苏新进京赶考之事整个杏花村都知晓,因而不用她多言,村里人也能补齐她即将要说的下半句。

    “新子进京赶考去了,你不是知道吗?”吴香云幽幽走到齐忠身后提醒,她是齐忠妻子。

    杏花村是山里的村子,各家各户房子的排列并不整齐,大多跟着山脚起伏错落,所以苏家物理意义上的邻居很多。此刻他们正站在自家门口观看这场热闹。

    “是啊,我家新子进京赶考去了。”孙飞雁接上吴香云的话。

    “哎呀。”齐忠猛地一拍手,他就知道,“坏了。”

    “什么坏了?我家新子怎么了?”孙飞雁不解齐忠何意。

    “你什么意思大忠,她家新子到底怎么了?”吴香云急的不行她拍了下齐忠的脊背。周围人议论纷纷起来,她要脸,平日最怕别人多舌。

    齐忠哭丧着脸,一五一十的把他在京城遇见苏新,与他一起回来但是半路他又不见了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我家新子丢了,都到家门口了他还能去哪?”孙飞雁听完就开始着急。她就一个孩子,孩子爹五年前因病离世,全靠她一人将孩子拉扯长大。生活艰难所以她对孩子要求不多平平安安就好。

    苏新本人却对科考有极大的执着,孙飞雁知道,是因为他爹的缘故。他爹当年也是远近闻名的读书人,但是读了半辈子书临死也没考上秀才。苏新想为他爹弥补这个遗憾。

    “孙大姐你别急,新子从小在村里长大,不会丢的,可能这会是去谁家玩了还没回来吧。”齐忠安慰孙飞雁。

    “小姐,有人丢了?”素心低声在明瑜耳边疑问。明瑜点头,应该是。

    “苏新?”一道清冷声猝不及防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

    明瑜应声回头,看身后来人,只一眼她眸中的惊讶便成了惊艳。是他,孟修竹。他今日穿的青衣比那日雨中白衣更似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周围村民齐齐将目光孟修竹身上望去。

    “是啊,是啊。”齐忠回答。他时常出远门,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眼前男子的不同寻常。“公子知道苏新的去向?”

    孟修竹与明瑜眼神对撞,淡淡的无甚熟稔。他移开目光,径直越过明瑜,轻轻点头,“知道。”

    片刻后,孟县丞暂时落脚处迎来如在京城时的热闹。大半个村子的人站在他家院外叽叽喳喳。

    明瑜站人群后思索孟修竹与苏新的渊源。据她脑中为数不多的原著剧情来看……嗯?明瑜放弃思考。

    随她拒嫁开始剧情早已偏离,原本的情节毫无参考价值。算了,听听吧。她竖起耳朵八卦。

    院内听到议论声的苏新纳闷挠头放下他正在劈柴的斧子出门查看缘由。

    孙飞雁站在正门口快速捕捉到她儿子的身影,焦急的神态转而欣喜起来,她上前一步,“新子,是你吗?新子?”

    苏新懵了,看到他娘他才想起来他忘记回家给他妈报平安了。愧疚上心头,他接过孙飞雁递来的胳膊,“娘,我……对不起。”

    “没事没事。新子没事就好。”孙飞雁赶忙安慰。众目睽睽之下,孤儿寡母泪流满面。

    孟修竹见两人团聚便给季冬递了个眼神随后进了门。苏新要见他一面他能理解,但这般热情的要给他劈柴挑水他实在无法接受。

    季冬会意点头,走到孙飞雁和苏新面前简短的做善后工作。

    一场失而复得的热闹在午后一刻结束。

    明瑜对孟修竹的好奇又添了一分。他竟是个热心肠?费力帮别人寻子。

    好奇来的快,去的也快。明瑜与素心回了她们的小院。

    小院经两人打理已经初具桃源之感。门口的那棵大树两人也不遗余力的修剪了枝丫,如今看来繁茂又不失生命力。

    “小姐,我们要出发了吗?”素心拢好地上的枯枝抱至灶台旁。

    明瑜站在门口拿着锄头面露兴奋。

    锄头是从院里翻找出来的,曲蓉好似完全不在意两人的行为,这正合明瑜心意。

    种地开荒需要锄头,昨日她还担忧去哪里找呢,今日锄头便来了。

    “对啊,趁雨后地松好刨,不然天热些就费劲了。”明瑜意外熟练的将锄头扛到肩头。“走吧,素心,我们去开荒!”

    素心放下树枝,拍拍手上灰尘,跟上已经出门的明瑜,“好小姐。”

    循着乡间小道两人目标明确的走到了前几日考察过的荒地旁。

    青草蔓延到脚边,明瑜停手歇歇挥了不久的锄头。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肆无忌惮的流着,短短一会儿便侵染她的衣领。

    “小姐我来吧”。素心接过她手中工具。

    明瑜无力回答松了手,身体顺势坐到地上。天啊!明瑜感叹,种地开荒比她记忆中的还要累。

    她抬头看天,特别是今日烈日当头更觉疲惫。

    她想了想认命回头,移眸瞬间,她又看到了个熟人。

    远处孟修竹立于阴凉处眺望这边,两人隔空对视,这次没了缠绵的细雨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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