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照着街市,安王府的迎亲仪仗便压着石子路缓缓朝前行,沿街的铺面子早已经支起木棚,几个挑货郎也蹲在巷口凑着热闹。两行道不一会就堆满了人。

    新郎官勒马停在礼部尚书的府门口,大红色的锦袍边绣着金丝线,晨光一晒,照的耀眼。

    府里的老嬷嬷又一次捧着茶盏上前,王砚垂眼掸了掸袖口,并未伸手去接那杯茶水。

    树上蝉鸣刺得人耳膜生疼,“姑爷就接下吧,润润喉。”老嬷嬷佝着腰把茶盏又上前递了递,端茶的掌心浸透了冷汗王砚骨节分明的手指不轻不慢的叩着马鞍。

    “咚咚咚......”

    王砚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马旁的老嬷嬷,吓得她一身惊抖,慌忙垂头盯着自己的衣裙。

    “嬷嬷倒是说说,这茶要接到第几盏才能润好嗓子?”

    茶汤抖落溅到了手背上,从院子里冲出来个小丫鬟对着老嬷嬷耳语几句,老嬷嬷随后扯着嘴角挤出笑纹:“小姐重视姑爷,方才整理罢喜服,这就出来了。”

    王砚忽然直起身,腰间的玉环被撞的叮当乱响,老嬷嬷手上的茶盏被接了过去,杯身倾倒,王砚的喉咙滚了滚。

    “半炷香。”说罢,将茶盏递了回去。

    房内,惠儿身着着大红喜服,头冠迟迟未带上,“小姐,姑爷在门外候的有些时候了,陈嬷嬷刚传来信儿,半炷香之内就得出去。”

    惠儿纵然知晓这场迎亲并非真实,但第一回以新娘子面众,她只想留给自己最钟爱之人。

    “罢了,帮我带上头冠。”

    丫鬟闻言,松了口气,欢喜着将妆台上搁着的头冠给她带了上去。

    片刻时候,新娘子就出府门入了花轿,人头攒动中,惠儿敛起轿帘子看见了个人。

    巷口老榆树下,素白衣袍角随风轻轻扬起,一双眼里沁着浓浓的血丝,他不恼只是静静地望着。

    惠儿几经想要掀起盖头,叫他的名字,但话音始终卡在喉中,她不能。

    “起轿——”

    轿夫吆喝着将轿辇抬起,惠儿整个人跟着轿子晃了起来,帘子也随之从手中滑落,垂了下去。

    他不见了。

    书生目送着队伍走出街道,袖袍之下握紧地双拳也松了下来,转身走去一条尾巷。

    “换上,戌时一刻进府,我在门中与你汇合。”青一将一套仆从的衣裳递给了书生。

    他望了望青一,点头接了过来。

    迎亲队伍到了安王府门口,几个丫鬟挨着角落咬着耳朵:“大夫人这喜服比二夫人那时的漂亮多了啊。”

    “对啊对啊,你看那锦缎料子,滑的润亮,上面的织物图案也精致着呢!”

    二人说着,没注意沈知意已经悄悄站到了身后:

    “我也觉得,她的衣裳好生华贵,腕上带的镯子也珠圆玉润的。”

    丫鬟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回头一瞥,身子禁不住一颤:“二......二夫人......”说着连忙跪倒在地。

    “奴婢......奴婢只是......只是没见过这般金贵的嫁衣,口不择言了几句,还请二夫人莫怪。”两个丫鬟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

    沈知意忙着把人扶起来:“没事,我也觉得她的更好些,下次避着些人议论,被我听去还好,若是被府里的嬷嬷听去,免不了一顿训打。”

    “谢谢二夫人,谢谢二夫人。”小丫鬟们俯身后匆匆离开了。

    厅堂内,院落里挤满了前来喝喜酒的客人,“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一位中年男人带着贺礼朝着王砚拜了拜。

    王砚刚要回应,忽地用袖袍遮住了口角,咳了几嗓子,面前的人也识趣得很,随口祝贺几句就进了府。

    素儿将饭食端进厢房,叫着吃饭。

    沈知意望着陆陆续续端进来的餐盘有些摸不着脑袋,“是他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

    素儿端进最后一个盘子,望着她说道:“今日是新妇入府,我想着小姐还在在自个儿厢房吃着,会好一些。”

    沈知意抿唇嗤笑了一声:“没事,这几天我已经好了,刚才还去瞅了瞅新娘子呢。”

    说完拉着素儿也坐了下来:“你等着,我再去拿副碗筷。”不等素儿反应,径直就出了门。

    一会,沈知意拿着碗筷就转回来了:“那我俩就在这里吃饭。”

    素儿望着碗筷,迟迟没有伸手,沈知意瞥了一眼瞧着她迟迟没有动作:“哎呀,拿着吃,这房里只有我们俩人。”说着将筷子塞到她的手上。

    素儿望了望她,半晌才接过筷子,慢慢的夹了碗前的盘子里的小炒青菜。

    看着素儿吃进去,她又夹了一片肉放进素儿的碗中:“这才对嘛,肉也来一点,要是太瘦了,别人该在背后说我苛待你了。”

    素儿这顿饭吃着格外沉静,比以往任何一顿都要好。

    末了,二人收拾了碗筷准备拿去放去厨房,沈知意路上和素儿闲聊着:

    “你把饭菜送到我这里,殿下没有说些什么吗?”说完,沈知意下意识愣住,垂眸道:“我这是问的什么话,今日他忙着成亲大事,哪里有功夫看着我在哪里用膳。”

    素儿靠近了些,柔声细语:“小姐,咱们明日不还要忙着书肆的营生吗?”

    听到赚钱,沈知意抛去了扰心事,“明日早些时日,我要去拜见新入府大夫人,你在小门等我片刻时间。”

    素儿点点头,走到了后厨,二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了进去,转身离开了。

    望着日头渐暮,心里有个声音一直想让沈知意去婚房门口看看,不知不觉,人就走到了东厢房的院子里。

    ......

    天色愈发黑沉,王府内的宴会结束,宾客散尽,王砚朝着东厢房走去。

    推了房门,“吱嘎”一声响起,新娘子坐在床榻上也丝毫未动,王砚进了屋子里,转身将房门阖了起来。

    关门声的刹那,床榻边的人猛地扯下盖头,随后攥在手中,王砚见着也不恼,只是慢慢的放下身子,坐在案几旁。

    “是在等那个姓段的书生?”王砚眼尾轻佻,玩世不恭的望着面前的新娘子。

    捏着盖头的手霎时深了几分,新娘子撇头不语。

    “委屈你了,走了这迎亲的架子,他现在正在府外候着。”王砚继续望着面前的人,语速平淡。

    新娘子扭过头望着王砚:“你此话当真?”

    王砚点点头。

    新娘子刚想站起身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止了身子:“如今,我已经嫁入了安王府,就算他在外头候着,又有什么用呢?”说话间字句干涩难咽。

    “我既然答应娶你入门,就已有对策,只是这对策需要姑娘做些牺牲。”

    新娘子松了捏着盖头的手,身子朝着倾了倾:“什么法子,你说来便是。”

    王砚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词句间也变得严肃起来:“我需要姑娘假意将我打晕,随后在我府上众目睽睽之下,同你那书生私奔。”

    新娘子咬了咬下唇,却未曾出言打断。

    “而后,你跟着书生即可,会有人将你们带回王府。我会把消息透露给你的父亲。”

    “届时,我会向你父亲提议,让你们二人离开京城,这正妃之位我会让人先替着,你只在我需要之时回来即可。”

    “碍于皇上的威严,你父亲多半会同意两全其美之策,只是......”王砚说到这里话头顿了下来。

    “若是一旦成了,姑娘从前的锦衣玉食日后怕是难保,至于姑娘的清白......”话音落地,王砚抬眼看着新娘。

    新娘看着身上的绫罗绸缎,慢慢将头上的头冠摘了下来,放到一旁的柜台上,“王爷,我愿意。”

    “姑娘可要想好,现在还有迟悔的余地。,为了一个男人......”王砚再次同她确认。

    “我想好了,谢谢王爷的成全。”不知何时,她的眼眶里早已沁入了水花,将坠未坠。

    “若是王爷日后也有心上人,自会明白。”

    这时,门外发出微响,王砚不动声色,轻脚到了门口,快速打开房门,沈知意一下子扑了进了他的怀里。

    见门口偷听的人是她,王砚垂眼低笑了两声:“原来夫人还有这等喜好,听人房事?”

    沈知意耳尖布满醉色,一张脸更是红的滴血,她慌慌张张的假意整理着衣裳,手脚无处可放又显得很忙的样子倒是逗笑床榻边坐着的新娘子。

    “我......我才没有,我,我只是路过,你碰巧开门而已。”沈知意讲完,又望了屋内两人,显然她的话并没有什么可信度。

    “好了,好了,我就是想来看看,本来想着一会就走的,谁知道你们聊起来了,我听得投入就......就不小心碰到了门沿,这不就被发现了......”说着,沈知意努了努嘴,头已经低到了衣领口。

    “既然你都听到了,那就......”王砚露出精明的眼光看向她。

    “别别别,别灭口,我我我,我保证守口如瓶,像之前那样,绝对绝对不会对外透露一个字的,我发誓。”说着慌忙竖起了三根手指对着王砚,一张眼睛更是瞪的老大,不停的眨巴眨巴。

    “也行,那夫人又多了知晓了我一个秘密,我得牢牢把你栓住才行,免得你跟人跑了。”说着,沈知意感觉画风有些不对起来,她走向新娘子:

    “好了好了,那现在就是你得打晕他,然后知会外头的人将你带走?”

    新娘子点了点头,带着疑惑问着:“王爷看着人高马大,实在不是我一女子说弄晕就弄晕的。”

    沈知意扬起唇角:“他是个出了名的病王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出门都得裹的严实,被人敲晕也合情合理,这你就别担心了。”

    新娘子又望了望眼前的男人,实在没看出来病弱二字跟他有什么联系。

    沈知意给王砚递了一记眼风,他会意后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见人离开,沈知意握住了新娘子的手,问着刚才在门外就想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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