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为何这般不愿?”

    新娘闻言,眸子投向窗棂:“我自幼承庭训,诵读四书而通女诫,树上海棠年复一年谢了又开,终是悟得我这般女子立世当如松柏自持,非是效仿班姑续史之才,亦非矜咏絮之慧,不愿将自己困于这金丝囚笼之中,任世事蹉磨成一方蒙了尘得妆奁。”

    沈知意又问道:“若你嫁给那书生,便是要遭了苦。”

    新娘子站起身来,将窗扇推开,清风徐徐灌了进来。

    “伴在母亲身旁的这些时日,看惯了屋角的蛛网与琐碎是如何缚住女子大好的春光,也听过太多锦帐里的叹息是怎样碎在每夜的更漏声中。朱门绣户看似富贵无忧,可那些金丝银线缠着缠着,便成了女子挣脱不得的罗网。”

    沈知意听罢语调抬高了些:“若是逃了,你的清誉便就此结了啊。”

    窗前的人,扭过头来,神色变得淡然:“清誉?我本就是被逼出嫁,与安王更是无事相安。”

    “世人总说女子该守着三从四德过活,可我阅览之际总在想,那些贞节牌坊上镶,何尝不是把活人生生熬成死物的魂灵?我不愿像前人那般把锦心绣口都熬成那祠堂里每每折断的冷香,更不屑用半生眼泪换块冰凉的‘贤良’匾额。”

    沈知意思索着,走至她身旁:“那为何非他不可呢?”

    新娘望向窗外,唇角不觉间扬起:“并非是桓郎不可替代,不过是我选的路上恰巧有他罢了,与桓郎相处,纵使不能享得悠闲,至少能守着窗前明月枕边清,姻缘对我而言,盼的是松间煮茶,竹下对弈的清净,而非是用四书六礼把我雕成被供在台面上的金石木偶。”

    “山间野鹤尚能自得,为何偏要我们闺阁女子把天地都缩进那四四方方得妆匣之中?”

    “这世道给女子的绣鞋太小,可我宁愿磨破脚后跟,也要走出自己的分寸天地。”

    沈知意默言良久,回想起母亲嫁入沈府后的种种,又忆起自己这些时日的魂不守舍:

    就应该赚大钱!

    想着想着,窗外晃来两个人影,书生穿着王府随从得衣裳跟在青一身后。

    “桓郎。”新娘提着裙子跑了过去,二人满心欢喜,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我方才说的话你都记好了吗?”青一问着书生。

    欣喜之余,书生回想片刻,点了点头。

    “那就好,过会听见门外有东西碎地的声音就带着她往王府小门跑,不要回头,出了王府,就去那个地方候着便好。”说完,见两人记下,青一轻声出了房门。

    沈知意识趣的也退了下去,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须臾。

    门外传来瓷器落地的脆响,书生拉着新娘冲了出去,没了头冠和厚重婚服的压迫,两人的脚步变得格外轻,府中的丫鬟见到二人后都慌了神,纷纷喊着:“大夫人跑了,大夫人跑了!”

    不知是谁在这慌乱中又叫了几嗓子:“快来人,有贼进府把王爷打晕了,夫人也被劫走了!”

    待家丁和护院赶到之时,二人早已没了踪影。

    沈知意不经意走进东院的厢房,望着床榻上装晕的人,蹑手蹑脚的走了上去,伸手推了推,见人没反应,又用力打了两下。

    “不是吧,演个戏也要动真格啊,不过,既然你晕了,那我就,嘿嘿......”沈知意带着一丝丝邪恶的笑容扑了上去。

    “叫你骗我,娶亲的事情还瞒着不告诉我,害得我这几天心神不宁的。”说着伸手猛捏王砚的脸。

    “不过那姑娘倒是真贤良,能当人家片刻的夫君都算是你小子的福报。”捏脸的手收了回来,拿起妆台上的胭脂凑了上来。

    从她进门起,王砚就已经醒了,不过听着她自言自语倒也不错,于是任由她对着自己一顿操作。

    仆从进屋时,就看见男人倒在床榻上,连忙将人扶了起来,这一靠近就看清了男人脸上的那副“花容月貌”。

    仆从忍着笑意,叫醒了王砚,见王砚醒来,他皮不笑肉笑的说着:

    “大夫人不见了,有人看见她跟着一个穿着咱们府上衣服的男人跑了。”

    王砚假意嗔怒:“快去把人找回来,让府里的人口角都严实点,人找回来之前,谁都不需漏了风声。”

    “是,王爷。”说完,仆从绷着嘴角,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厢房。

    帐幔后站着的人,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殿下今日好生别致,倒是学着女郎弄起胭粉了。”

    王砚配合着走起眉头,走到镜前,“夫人这双手巧的很,比外面花钱雇的化的都好。”

    沈知意有些纳闷:“谁说是我化的了?我可不承认。”

    王砚扭头步步靠近:“夫人还说娶了方才的女子,是我的福气。”

    被王砚压的无处可躲,沈知意对上了他的眼,柔水泛滥,像是要把她淹没了一般。

    “既然你都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由着我化。”沈知意这次气势不弱,狭长的桃花眼轻佻,笑意盛盛。

    “夫人若是喜欢,可不必过问我如何。”字句敲进了沈知意的心间。

    她耳尖先是红了起来,紧接着脖颈和脸颊也泛起薄红。

    指尖下意识揪住衣摆,丝帛在掌心皱成一片滚烫,胸腔的那颗心像是染了火焰,滚烫跃动着,忽而急如骤雨打初荷,忽而又似小鹿撞野径。

    “你......你......”舌尖抵着齿关吐出半句便悬在了风里,喉间仿佛被卡住一般。

    “我?”说话间,王砚的脸都要贴了上去,他望着眼下的朱唇,不觉间喉间滑动了几分。

    “我还有事,先走为敬,有事下次联系。”双唇碰上之际,沈知意蹲下身,从侧旁的空隙钻了出去。

    王砚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没好气的笑了出来。

    ......

    “什么?惠儿跟着那个穷书生跑了?”礼部尚书听到下人传来的话,气的直拍案几,搁在面上的茶盏被震的乱颤。

    “翻了天了,真是个不知羞耻的荡丨妇,我的老脸都要被丢尽了。”男人脖颈的红蔓延到了脸上,嘴唇都气的发抖。

    “那人找回来了没有?”话语间带着些期盼。

    “回老爷,二人一同被安王府的人抓了回来,现在正关在府上。”

    “那就好,那就好,抓回来了就好。”

    说罢,他抬手招呼面前的下人:“你速速去备些厚礼,随我去安王府替那不孝子谢罪,切记,莫要叫旁人知了去。”

    “是,老爷。”下人匆匆出了里堂,男人也转身去了主院。

    安王府内。

    四人坐在膳堂里吃着府里厨子新研发的菜式。

    “怎么样?这清水鸭味道不错吧。”沈知意夹了一块放进惠儿碗中。

    惠儿小口尝完,忍不住点点头:“很好吃,这府上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我很喜欢。”

    “喜欢好啊,我让厨子教就行了。”

    沈知意说完给身旁的书生肘击了一下,又使了眼色。

    书生见她眼睛一直眨来眨去,以为是不舒服,于是放下碗筷戳了戳身旁的王砚,示意他去看看。

    看到这一幕,沈知意彻底麻了,心中感慨,真是对牛弹琴。

    王砚见她一脸吃瘪的表情,觉着很是可爱,顺着提点了两句:

    “教学教学,有厨子教,那也得有人学,你说是不是,段桓?”

    被点到名字半天,书生才反应过来,脸憋的通红,拿起筷子给惠儿又加了一块清水鸭:“我向厨子讨学,日后饭食定不差。”

    惠儿看着他那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一桌饭后,王砚将惠儿重新锁回东厢房,而书生责备绑起来丢进了柴房。

    青一走进堂屋,“礼部尚书带着人在来的路上了。”

    “你跟着青一一起下去吧。”王砚让沈知意跟着她一起下去。

    二人前脚离开没一会,外面的脚步声就顺着飘了响了起来。

    “下官教女无方!”礼部尚书郎扑跪在正厅,“小女与那穷书生......实在荒唐!”说着侧眼递去一记眼风,身旁的随从打开怀中抱着得木匣子,亮出颗鹅卵石大小得南海明珠,润亮夺目。

    见王砚没言语,跪着得男人又招呼随从端来新物件:“这是几幅下官珍藏得字画,还有这东珠。”话音间将一排排匣子打开,珠光露了出来。

    “这些微薄心意,万望王爷海涵......”王砚目光落在了排排匣子上,手上绕着得佛珠重重叩向案几,跪着的人儿随着一颤。

    “大人当本王是市井掮客?”王砚玄色袖袍扫落匣子,剧烈的咳了几声,浑圆的珠子蹦跳着滚到了男人眼皮下。

    “若不是那书生来这一遭,我竟全然被蒙在鼓里,娶了他人之妻?”怒音传入面前人的耳中。

    窗外蝉忽然噤了声:“大人急着去皇上那赶着提前婚期,不会就是为了此事吧,若是闹出丑闻......”王砚站起身:“恐怕明日早朝,礼部就该换人了。”

    “王爷开恩,有事好商议,这要是传出去也会让王府蒙了羞啊!”男人的头再次沉沉的跪在地上。

    王砚想了片刻将男人扶起身来:“大人的女儿恐怕也是受了那书生的蛊惑,本王倒是有个两全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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