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龙山庄，内。
要说这杨尔信的排场还真不小，整个大堂金碧辉煌，可容纳上千人，银盘象牙箸，檀桌乌木椅，且不说顶上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就连柱子上的浮雕都镶了玉。
“这地方能出现在如今的贵州？”齐暮朗不免心中暗自惊叹，他实在是没料到西南这片能有这种销金窟。
齐暮朗在此之前没见过杨尔信，但他来之前看了此人的照片，此刻倒显得是白费功夫。
说实话，对方一身西不西，中不中的珠光宝气的穿着还是极为惹眼的，而且跟他的山庄名字和内置都非常相配。
齐暮朗望向大堂中央春风得意的山庄主人，又想到一路上看到的衰败景象和那些满面愁苦的老百姓，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感觉不对。这个杨尔信赚黑心钱这一点不会有错，他的钱是剥削百姓的血汗钱来的也不会有错，可是若他真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商人，能做到这些吗？
不可能。齐暮朗对于这一点很肯定。
那就很有意思了。这场宴会恐怕也没自己之前想得那么简单了。
齐暮朗知道若真是自己想的那般，这其中凶险的确难防，但是有些事是一定会来的，所以不如在对方认为他们在暗处的时候迎难而上，往往胜算更多。
既来之则安之。毕竟论起玩阴牌嘛，在留学的时候，他可是名声在外的。
齐暮朗来前给主人家回复了邀约，所以杨尔信已经知道了他要代他父亲赴宴，想必是会对自己下一番功夫的。
趁着对方还没看见自己，齐暮朗借助人群遮挡，看似随意地走向一旁酒水台，挑了张椅子坐下，让桌上的酒杯与点心挡住自己，顺手从服务员手中接过一杯香槟，边品酒边观察着杨尔信的一举一动。
品人如品酒，齐暮朗品哪个都在行。酒看其成色便可大致判断好坏；人观其行为，也能窥见一二本性。
时不时故意展现自己身上的珠宝，说话时手上一堆夸张的动作，很容易窥探情绪变化的脸色……
这特么看上去就是个傻逼啊？！
齐暮朗很想骂句脏，那个人居然选了这么一个蠢才在西南敛财？他们西南难道在那个人眼里就这个水平吗？
“轻敌好……轻敌好。”齐暮朗努力让自己心态平和，“说明老头演得好，对方根本没察觉他有这么大的野心。”
香槟的味道还不错，宾客拿的也多不一会儿就来了两个端着托盘的服务员，其中一个端的全是香槟，只见他小心翼翼地补好了香槟区原来的数量，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另一位服务员则端着几个真金杯子，他路过齐暮朗时，酒香钻进了齐暮朗的鼻子，后者闻出那是上等的葡萄酒香气。
按理说酒香催人醉，可这位服务员却面色惨白，额上挂了几排汗珠，显得异常紧张。
察觉到齐暮朗的目光，那服务员与他对视一秒，眼神躲闪。
还没等齐暮朗问，那人已经哆哆嗦嗦地向杨尔信走去了。
齐暮朗发现四下的服务员的目光都默含同情之意，自己也不禁好奇起来。
只见那位服务员走到杨尔信身侧等待，杨尔信伸手拿酒时一个踉跄撞翻了托盘，于是几杯酒都洒到了杨尔信的身上，气得他愤怒地咒骂一声。
齐暮朗知道杨尔信那一身衣服决不便宜，不禁担心起那个服务员来，不料那服务员竟连忙跪下瞌头，边磕头边不住地道歉。
即便如此，杨尔信也没放过他的意思。
他猛地揪住那个服务员的头发，狠狠往后一拽，从旁人手里抢过一杯酒来，泼进大声求饶的嘴中，又把杯子一把砸在服务员的额头上。
两个保镖立即上前把快要呛死的服务员架了起来，等着杨尔信的发落。
杨尔信显然并未消气，又使劲踹了他两脚才敕令保镖把他弄出去处理了。
那人被硬生生地拖了出去，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觉得此人可怜。
齐暮朗却在他那张因恐慌而显得极度狰狞的脸上看到了些别的东西，一种对于此时近乎诡异的情绪————兴奋！
齐暮朗摇了摇头，打消了这种想法，这个想法有些变态，定是自己花了眼。
根据刚才周围人的反应，齐暮朗能明白那个倒霉蛋刚刚那么紧张的原因。不难猜出，这人恐怕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若是往常，齐暮朗或许还会顺手管一管，但此刻自己都自身难保，实在是不宜引火上身。
只能做壁上观了，齐暮朗又往服务员被拖走的方向望了一眼，为他默哀片刻，随后便又思衬起来。
杨尔信这个人虽然是一团败絮，但能走到这个地步总是要有点手段的。那就是有高人指点了。
高人仍在自己看不到的暗处，自己既已身在瓮中，那么被捉着只是时间问题了。
齐暮朗略加思索，趁着杨尔信忙着应酬别人的空隙从旁侧楼梯迅疾地上了三楼。
在情形不明的时候，你最好把时间浪费在观察地形上，以便不时之需——跑路。
楼上较楼下素雅，但仍是雕金刻银，俗气浮夸。
齐暮朗十分庆幸窗框不是金的，不然自己在窗前站着一定非常醒目。
他往窗外往去，园中草木丛生、众花娇艳，但由于过于茂密，看上去却并不美观。倘大的一个后花园，最边缘却都被高墙围了起来，显得很压抑。
齐暮朗叹了口气，心说杨尔信这人孬，就连审美也不怎么样，活得真是无聊。
他刚欲从围墙上挪开视线，却忽然瞥见有一道不易察觉的黑影从墙上一闪而下，迅速地移动到了一旁的树下。
齐暮朗的眼神和记忆力都惊人得好，只那一下他立刻就认了出来那个体型是谁————emm……大概是陆依依。
这下倒是有意思了，似乎今天有人比自己更会有生命危险呢。
齐暮朗会然一笑，决定去会一会这个“变量”。
他下了楼，杨尔信此刻正与门卫交谈，看起来很焦急。看来自己的时间不多喽，齐暮朗不再想别的，立即朝后门走去，快步进入了后花园。
夜色正浓，月色撩人。
其实园里比刚才他看到的热闹多了。不少人都在比较隐蔽的角落里，大多是成双成对的男女，此刻正沉浸在你侬我侬的小空间里，齐暮朗很自觉地选择了无视。
这是前园，景致精致些，有两座小亭子，一个小池塘，以及假山喷泉之类的步景。
齐暮朗此刻没有鉴赏的心性，匆匆一瞥而过，快步来到了后院。
后院的月光因被房屋遮挡，显得较昏暗，隐隐约约的人影也少了许多。
齐暮朗根据刚才的记忆，径直走向了院中偏东南的几棵树。
走到树跟前，齐暮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不是陆依依呢？
那可就是未知的危险了。
齐暮朗站在原地，略加思索后并没有掏出枪，他需要陆依依的信任，也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虽然四周不见人影，但齐暮朗确定刚才潜入的那个人就在这儿，索性率先开了口：“陆姑娘，看来我们着实有缘。”
周遭依然很安静，只是树上冷不丁地掉下来了一个什么东西，还伴有一声小小的“艹”，齐暮朗定睛一看，那是个柿子。
齐暮朗抬头望了望，树上的陆依依往下看了看，一时目光相接，有一点点尴尬。
几秒后，陆依依选择打破沉默，纵身跳了下来，幽幽问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齐暮朗不动声色，只是看了看地上的柿子。
“不是这个。”陆依依察觉到齐暮朗的目光，立马说道，“我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齐暮朗平静地指了指刚刚自己趴的那扇窗户，反问道：“刚才你进来之后，是不是半途还摘了几个柿子？”
陆依依听罢，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里的另一个，撇了撇嘴，似乎有那么一丢丢的嫌弃。
沉思几秒后，陆依依把柿子递给齐暮朗，眨了眨眼：“要吗？我刚才吃了一个，还挺甜。”
齐暮朗接过那个柿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浅浅地闻了一下，眼中多了几分笑意：“你说你刚才吃了这个？”
陆依依有些不明所以：“吃了，咋了？”
“那你洗了吗？”齐暮朗眼中笑意愈发明显。
“没有。”陆依依歪了歪头，“有什么问题吗?”
“这柿子上有波多尔液。”齐暮朗饶有趣味地看着陆依依，将柿子轻轻放回陆依依怀中，侧着头向她挑了挑眉。
“呃，波什么液？”陆依依露出无知且自知的笑容。
“哦，也没什么。”齐暮朗莞尔一笑，“也就是硫磺和硫酸铜的混合液而已。”
陆依依的表情僵了，同时她也人傻了。
妈的，她怎么就忘了这回事了呢？
好像陈居葳跟她分开之前还提醒过她管好嘴巴来着……她好像还让陈居葳放心来着……
好的，她已经想到几天后自己的讣告会怎么写：暗尘令主陆依依在执行任务时，因嘴谗吃了喷有波xx液的柿子，不治身亡。我司司员应引以为戒，切勿再犯。
艹！
她才十五啊！
她辛辛苦苦存的钱还没花啊！
她……
诶，不对——
“我吸着吃的，又没吃皮。”陆依依用一种怪异的眼光打量着齐暮朗，“你吃柿子，难道吃皮吗？”
“…………”齐暮朗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我也不吃。”
“就是啊。”陆依依知道自己让对方吃了瘪，心情不错。
“咳咳……姑娘来这里，肯定不只是为了柿子吧？”齐暮朗收起尴尬神色，切入正题。
“你这不是废…………”陆依依欲言又止，哼唧了一下，突然径直撞上齐暮朗的目光，发问道，“你也见过杨尔信了吧？你觉得他这人该不该杀？”
齐暮朗没想到陆依依这么直白，不由得有些诧异。
不过陆依依如此直接的原因他也能猜得到，便也开门见山道：“姑娘这么直接，是不是觉得我有求于姑娘，所以自然不会供出你？”
“呃……”陆依依眨了眨眼睛，挠了挠头，“那个……其实吧……呃……”
“陆姑娘就这么确定，那个真相对我来说很重要？”在各种圈子混了那么多年，齐暮朗深知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重要性。
看着胜券在握的齐暮朗，陆依依还是没忍住：“我只是确信你打不过我，而且就算你告密也无济于事，我又不怕暴露是我杀的人，再说他们也不可能抓到我。”
说完，鉴于自己与对方的关系还不熟，陆依依还特意安慰性地补了一句：“不过看在你长得好看，还是先同你说了，免得待会儿你吓得花容失色。”
齐暮朗无语了，因为这个原因太过直白真实了，而且他莫名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花容失色”是个什么鬼啊！
虽说他长得很纯，但好歹还是能明显能看出是个男人啊喂！
“姑娘，他们有枪唉！”齐暮朗半是真关心陆依依，半是试图挽回自己的尊严。
“枪？”陆依依贼意顿起，脸上却毫无波澜，十分“天真”地反问道，“哪个男人没有枪？是个男人不都有枪吗？你没有吗？”
“我当然有。”齐暮朗刚想再强调一下热武器的危险性，突然意识到这姑娘话中有话，瞬感诧异，“你……你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如此……？”
“你怎么知道我今年十五岁？”陆依依眉头微蹙，眼中闪过几丝警惕。
“童言无忌。”齐暮朗若有所指地冲她笑了一下。
“……真是什么都说……”陆依依有些无奈地松口气，耳朵忽然动了动。
“我……”
齐暮朗刚发出一个音节，陆依依猛地捂住了他的嘴，眉眼中尽显专注。
几秒后，她朝齐暮朗挑挑眉，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齐少帅，好像有麻烦来找你了。”
还没等齐暮朗反应，捂在他嘴上的力道忽地一松，随即墙头又有一道黑影闪过，一切再次归于平静，唯留几声秋虫的幽鸣。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齐暮朗叹了口气，随即又注意到了陆依依话里的信息。
她既是唤自己“少帅”，便已然调查了自己，自己刚回国，并没有什么名气，所以她身后的这个组织所拥有的信息源一定是很庞大的，也难怪父亲试图与他们合作。
果然，刚到前院与后院的交接处，齐暮朗就迎上了前来寻他的杨尔信，后面还跟着一群保安。
齐暮朗立即将“好巧”挂在脸上，仿佛只是在闲逛时碰巧遇到眼前的这群人。
“少帅原来在这里，可让在下一番好找。”杨尔信笑着，舒了一口气。
他可算找到今日的目标人物了，接下来只要按照袁老的意思办就行了。想到完成这项委托就可有大官可做，不必终日提心吊胆，杨尔信别提有多高兴了，上翘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齐暮朗察觉到了杨尔信诡异的兴奋，心思却更多放在了陆依依身上。
自己刚刚漏掉了一点————陆依依是用耳朵听到的动静，她的听力竟有这么好？齐暮朗觉得有些惊奇。
“应对难度再升一级。”齐暮朗心想，“以后在她附近不仅要谨言慎行，而且还要控制心跳了，以防说谎被发现了……”
杨尔信见齐暮朗注意力并不全在自己身上，对自己也没有该展现出的热情，心中顿时窜出一股不满来。
他平时也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要不是为了官职，怎么会受这个待遇？不过是看在齐继那个老东西的面上，他才对齐暮朗以礼相待，怎料这小崽子竟如此不识好歹！
气归气，但是为了计划，即便有再多不满也必须先装装样子，反正马上就有机会治他。
“齐公子？刚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杨尔信语调和善。
齐暮朗回过神，对着杨尔信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杨先生。方才在后院不小心惊扰了一只小狐狸，这才想出了神，还请见谅。”
“狐狸？”杨尔信狐疑地眯了眯眼。
他知道这附近靠山，野兽倒不少，但山庄中向来守卫森严，怎会让一只走地的畜生跑进来？
会不会是进了什么不速之客？
杨尔信越想越不对劲，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凝重之色。
“杨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齐暮朗歪歪头，一双狗狗眼圆溜溜的 ，好像他真得很无辜。
他不怕给陆依依惹上麻烦，那姑娘背后的组织绝不是吃素的，那姑娘自身也绝非善茬，所以让杨尔信分分心倒也挺好。
杨尔信重新看向齐暮朗，并不是十分相信，但却仍是热情地邀请齐暮朗入席，给他介绍自己的院子和今日的菜品。
齐暮朗也很给力地用期待的语气附和他，让人觉得他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参与宴会了。
杨尔信趁着齐暮朗赏院的空隙，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又小声吩咐管家带些人去后院查看。
齐暮朗看在眼里，却无一丝反应，反而不断向杨尔信夸赞房屋之豪华，装潢之高端。
他还信口开河，说什么西欧贵族晚会都比不上这个宴会，弄得杨尔信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戒心被无意间冲淡几分。
杨尔信十分殷勤地邀请齐暮朗去雅座享用晚餐，齐暮朗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虚与委蛇，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齐暮朗就像是被看押般被领到了二楼走廊的尽头，杨尔信遣散了其余手下，却留了二人守在房间门口。
齐暮朗对这一举动没有任何反应，毫不迟疑地进了门。
他清楚这场鸿门宴绝对不会简单，但只有他越主动，他能找的机会和理由才会更多，自己才能更可能的安全。
刚走到餐桌旁，齐暮朗就嗅到了一丝熟悉的火药气息。
杨尔信向他一一介绍的企业商人或地方名流，却多半孔武有力，高大魁梧。
走过他们身边时，齐暮朗注意到这些人的腰间鼓鼓囊囊的，他能看出那是枪的轮廓，但他脸上仍是浅浅笑意，不露一丝马脚。
三四个人他或许还能解决，这么多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了，齐暮朗在心里苦苦地叹口气————看来只能拖时间了。
陆依依刚刚既然那么说了，今晚肯定是要动手的，那就试试趁乱混水摸鱼吧。齐暮朗努力让自己沉下心，一边听着杨尔信对众人的介绍，一边观察着他们和周边的环境。
他发现有几人是与这些人的气质不相符的：一个显得很恐慌的就是那位即将嫁女的面坊主；一位带着面具的高个男子默默站在一个中年男人座位后，让人莫名有几分压迫感。
而那位中年男子周身气质与他人皆不同，带着一缕神秘的微笑，显得十分镇定自若，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据杨尔信介绍，此人名叫尹川，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巨商。
齐暮朗听闻过这个人，但他没想到一个经营甚广的大鳄，竟只有约莫四十的光景。
尹川身着浅灰色西装，带着金边眼镜，长相温玉，没有一丝商人的俗气，取而代之的一股儒雅书生的气息。
似是察觉到了齐暮朗眼神里的不安，尹川对齐暮朗微微点头，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
对方淡定从容的样子让齐暮朗紧张的心沉下许多。他开始思考，局面怎样才算最坏，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每一种情况。
熟悉齐暮朗的人都知道，如果想对付他，那一定要趁其不备。
因为一旦他有了可以盘算的时间，那么对方的胜算可就大大减少了。
他会很快猜到你的意图和心理，并迅速想好相应的对策，利用现有的条件和可利用的不定因素，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当然也时常反将一军，让对方赔了夫了又折兵。
至今为止，除了那伙维京海盗，他还没失算过。
杨尔信将他、尹川和面坊老板集于一处，目的呼之欲出：一举拿下兵，钱和红颜。
既是白家的亲戚，想来安排人进入齐府不是难事，齐府上下都知道他与他爹不和，那么杨尔信和他背后那个人大概率也知道了。
所以他们今天应该不是把自己当做人质的，而是想撺掇他同他父亲鹬蚌相争，再趁乱得利。
至于杨尔信背后的那个人，放眼如今之中华，如此紧急地需要资金和权力，而且有如此手段的人恐怕没几个，再加上这些人的行事风格，齐暮朗心中已有推断。
这件事，反客为主应行得通。
齐暮朗很从容地与旁人敬了几杯酒，然后趁众人言谈甚欢，忽然凑近了身旁的杨尔信，小声提醒道：“酒是好喝，但杨兄可切莫忘了正事。”
杨尔信不明所以，侧身面向他，疑惑道：“少帅所指何事？”
齐暮朗神秘地笑了笑，坐正了身子，这次并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当然是大总统让你们办的事情了，不过，或许现在应该称作“陛下”。”
杨尔信神情一滞，他只知道袁大人让他办鸿门宴，可不记得大人说过这“刘邦”也是自己人啊！
他自是不信齐暮朗的，更不相信齐暮朗会知道如此机密之事，于是便下意识地认为齐暮朗是在故意套话。
他立即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起身训斥道：“少帅这是什么话！这简直是对我中华民国的大不敬！袁世凯那卖国贼岂是当皇帝的料！这简直是逆天行道！”
桌上众人也是一愣，随后明里暗中都把目光投向了齐暮朗，不过眨眼的功夫便也都义愤填膺起来，纷纷对杨尔信的话表示附和。
捕捉到众人表情的变化，齐暮朗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
他当然明白刚才说的话听起来很不可信，自己也无非是做了另一种试探。此刻试探已经成功，可以顺水推舟了。
“在座诸君都这么想吗？”当一个人足够坚定的时候，其他人就算再自信也会开始对自身产生一丝怀疑。
对于现在的齐暮朗来说，一丝不确定就足够创造转机。
果然，气氛发生了变化，众人脸上的愤慨几乎尽数消褪，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又一道审视的目光，都想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齐暮朗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笑容里多了几分满意，颇有“尽在我手”的感觉。
他转过头，对着杨尔信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让袁叔听见了杨兄的这番话，恐怕杨兄可就不仅仅是没有官做喽，杨兄可想清楚了？”
齐暮朗眉眼间透出一丝玩味，杨尔信的脸色不禁微微发白。
果然是袁氏，齐暮朗的猜想得到了验证，不禁更逞了几分胆量，正儿八经地胡诌起来。
只见他凑在杨尔信耳边，小声说道：“想必杨兄有所不知，我尚未回国时，便与袁叔有书信来往，刚回来就去见了他老人家。我也不必瞒各你，袁叔早与我谋划清楚，夺取我爹的帅位，顺便找个合适的时机整点钱。”
“袁叔与我提起过杨兄大名，他既没将我的身份说与杨兄，想来一是想看看我们兄弟俩的能力，二是——”
“试试杨兄的忠心。”齐暮朗瞟了杨尔信一眼，眸中透出几度锋利。
“这………这在下属实不知，还望少帅海涵。”听见许多内部人士才知道的计划机密，杨尔信终于信了齐暮朗八分。
刚才说了那样大不敬的话，令他心中十分惶恐，支支吾吾道：“那个.….少帅啊，刚才在下也只是为了确认少帅的身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口出狂言……..是在下有眼无珠这件事能不能就……？”
齐暮朗看到杨尔信投来的询问目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目光停在杯中的酒上，随意晃了晃酒杯，道：“杨兄刚才只是与我闲谈几句，哪里用得着让袁叔他老人家操心呢。”
杨尔信见他反应这般上路，又对他多了几分信任，立即眉开眼笑，连声称“是”。
为表诚意，杨尔信自罚三杯。他一边喝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敲了几下桌子，与其他人对了对眼色。
齐暮朗发觉那些人看自己的目光舒和了许多，知道这步棋下对了。
北洋军阀中部分有暗号，想必这也是其中一种。
结合他们的反应，齐暮朗推测那意思大概是“自己人”之类的，不禁为自己的机智而稍稍得意了一下，然而刚抬头就对上了一道审视的视线，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心头不由一紧，感觉一切伪装都被看穿了。
尹川对着满是戒备的齐暮朗和善一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与直冒虚汗的面坊老板大相径庭，这个男人像是根本就没听见刚才的对话，不紧不慢地推了推金边眼镜，左手执茶托，右手掀起杯帽，淡然地抿了一口茶。
也不知是茶不合胃口亦或是水已经凉了，尹川尝了一口后笑着摇了摇头，又放下了手中茶具。
看着十分斯文地用自己手巾擦嘴的尹川，齐暮朗本能地眯了眯眼。
他看不出尹川的意图，也不能从尹川的行为方式中获取什么有效信息。
这就说明，这个看着安静儒雅的男人实则十分危险。
这种情况下仍能保持这份气场，的确不负巨商盛名，齐暮朗心中不由地感叹。
可惜再聪明的人也躲不过明枪暗箭，那茶水中估计也早就加了别的东西，这可是那群封建官老头们的惯用伎俩。
果然不出齐暮朗所料，几轮酒后尹川就有些状态不佳，向众人说明了情况后，就在黑衣男子和侍从的陪同下去客房休息里。
房门刚关上，杨尔信便朝桌上几人点了点头，两边心领神会，便立即有三人起身，跟了上去。
又少了几个障碍，这很好。
齐暮朗的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加入杨尔信跟其余几人的交谈中。
尹川不在，杨尔信干脆直接亮牌，完全不把面坊老板看在眼里。
齐暮朗想起来时路上的行人——如果像面坊主这样的小资本家都自身难保的话，百姓平民的命比草芥何如呢？
然而杨家管家并没有给齐暮朗叹惋的时间，杨尔信还没说几句话，管家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进了包间，还差点被地毯绊了一跤。
他本欲与到杨尔信身边耳语，后者觉得麻烦，摆了摆手道：“此处无外人，直说便是。”
语罢，杨尔信还不怀好意地对面坊老板笑了笑，“你说是吧岳父？”
那可怜的面坊老板连忙点头，脸色苍白。
管家这才开口，声音颤颤巍巍的：“老爷，我们……我们外围的侍卫全被袭击了！在下还发现……后院墙上，有一枚新鲜的鞋印!”
霎时在座诸位的脸色都变了，空气静得可怕。齐暮朗也陪他们一同露出慌张的神色，他见识过陆依依的身手，明白那鞋印应该是她特意留下的，故意制造慌乱，引出杨尔信。
“老爷，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人？”管家语气中的恐惧愈发强烈。
“我们这儿都是高手，不要自乱阵脚。”杨尔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猛地起身，像屁股就被针扎了一般迅速。
“糟了！”杨尔信大叫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她要的是大总统的计划书！绝对不能让他们拿到！快随我上楼！”
杨尔信和一众军人迅速出了房间，临走前还不忘吩咐门口守卫看好齐暮朗和面坊老板，只不过由于慌张，吩咐的声音太大了，屋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房间内，面坊老板和齐暮朗面面相觑。
“还不走？等什么呢？”齐暮朗起身，对着面坊老板挑了挑眉。
面坊老板本能地挪了挪，却不敢有下一步动作，为难地看着齐暮朗，挤出一个苦笑：“瞧您说的………小人哪敢啊。”
齐暮朗明白他的忧虑，一切确实变化地很突然。他脱下外套，从内衬口袋里掏出手—枪别在裤子上，又顺手取了一个盘子。
“会打人吗？”齐暮朗问到。
面坊老板不明所以地回了声“会”。
齐暮朗点点头，简单解释道：“我与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我如此忌惮，不是吗？你不必在此刻瞻前顾后的，杨尔信大概率活不过今天，现在是你离开的唯一机会。你走了，不会有人闲得去管你；你若不走，那就是活靶子，你可要想好了。”
面坊老板闻言也不再纠结了，反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门口有两个守卫，你一个，我一个。”齐暮朗指了指紧闭的大门，又晃了晃手中鎏金的盘子，眉梢忽然弯了弯，“不过为了让他们进来，我们要先制造出一点混乱来。”
不到十几秒的功夫，屋内传来不少碗碟的碎裂声和人的争吵打斗声，两位守卫对视了一眼，俩人还是选择推开了门，于是……
再次合上的门里躺着两个失去外套的昏迷男人，还有一地的碎碗碟，而刚才噪音制造者却早已没了影儿。
…………
杨尔信几人几乎是狂奔到了门口，他让其余人等守在外面，自己匆匆进了里屋，火急火燎地打开密格，连忙往里面看去。
整个格间没有一丝翻动的痕迹，杨尔信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东西没丢。
“杨先生真是好笑。我一个杀手要一张破烂白纸干嘛？我来，自然是来取人性命的。”女子清脆的声音中掺杂了几分笑意，却令人听了不由得恐慌。
杨尔信猛地转头，只见窗口不知何时坐了一个摆弄着匕首的少女。
杨尔信去掏腰间的枪，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
少女将匕首上残留的一丝血色抹去，跨过地上双目圆睁的男人，用手指夹起木质抽屉里的计划书看了看。
“本来就是一个垃圾计划，现在更是一张废纸了。”陆依依把那张纸甩到了杨尔信的脸上，“喜欢看？看死你。”
她将匕首重新扣入腰间囊扣，略带满意地拍了拍手，
“怎么还不进来？”陆依依小声嘟囔，撇了撇嘴。
她抽出杨尔信还未来得及上膛的手—枪，上膛后随便射了一发，故意让外面的人听到声音。
外面的人果然没让陆依依失望，很快就发现了地上的杨尔信的尸体，而此时早没有陆依依的身影，只有两扇大开的窗户，证明着方才有人来过。
要说这杨尔信的排场还真不小，整个大堂金碧辉煌，可容纳上千人，银盘象牙箸，檀桌乌木椅，且不说顶上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就连柱子上的浮雕都镶了玉。
“这地方能出现在如今的贵州？”齐暮朗不免心中暗自惊叹，他实在是没料到西南这片能有这种销金窟。
齐暮朗在此之前没见过杨尔信，但他来之前看了此人的照片，此刻倒显得是白费功夫。
说实话，对方一身西不西，中不中的珠光宝气的穿着还是极为惹眼的，而且跟他的山庄名字和内置都非常相配。
齐暮朗望向大堂中央春风得意的山庄主人，又想到一路上看到的衰败景象和那些满面愁苦的老百姓，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感觉不对。这个杨尔信赚黑心钱这一点不会有错，他的钱是剥削百姓的血汗钱来的也不会有错，可是若他真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商人，能做到这些吗？
不可能。齐暮朗对于这一点很肯定。
那就很有意思了。这场宴会恐怕也没自己之前想得那么简单了。
齐暮朗知道若真是自己想的那般，这其中凶险的确难防，但是有些事是一定会来的，所以不如在对方认为他们在暗处的时候迎难而上，往往胜算更多。
既来之则安之。毕竟论起玩阴牌嘛，在留学的时候，他可是名声在外的。
齐暮朗来前给主人家回复了邀约，所以杨尔信已经知道了他要代他父亲赴宴，想必是会对自己下一番功夫的。
趁着对方还没看见自己，齐暮朗借助人群遮挡，看似随意地走向一旁酒水台，挑了张椅子坐下，让桌上的酒杯与点心挡住自己，顺手从服务员手中接过一杯香槟，边品酒边观察着杨尔信的一举一动。
品人如品酒，齐暮朗品哪个都在行。酒看其成色便可大致判断好坏；人观其行为，也能窥见一二本性。
时不时故意展现自己身上的珠宝，说话时手上一堆夸张的动作，很容易窥探情绪变化的脸色……
这特么看上去就是个傻逼啊？！
齐暮朗很想骂句脏，那个人居然选了这么一个蠢才在西南敛财？他们西南难道在那个人眼里就这个水平吗？
“轻敌好……轻敌好。”齐暮朗努力让自己心态平和，“说明老头演得好，对方根本没察觉他有这么大的野心。”
香槟的味道还不错，宾客拿的也多不一会儿就来了两个端着托盘的服务员，其中一个端的全是香槟，只见他小心翼翼地补好了香槟区原来的数量，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另一位服务员则端着几个真金杯子，他路过齐暮朗时，酒香钻进了齐暮朗的鼻子，后者闻出那是上等的葡萄酒香气。
按理说酒香催人醉，可这位服务员却面色惨白，额上挂了几排汗珠，显得异常紧张。
察觉到齐暮朗的目光，那服务员与他对视一秒，眼神躲闪。
还没等齐暮朗问，那人已经哆哆嗦嗦地向杨尔信走去了。
齐暮朗发现四下的服务员的目光都默含同情之意，自己也不禁好奇起来。
只见那位服务员走到杨尔信身侧等待，杨尔信伸手拿酒时一个踉跄撞翻了托盘，于是几杯酒都洒到了杨尔信的身上，气得他愤怒地咒骂一声。
齐暮朗知道杨尔信那一身衣服决不便宜，不禁担心起那个服务员来，不料那服务员竟连忙跪下瞌头，边磕头边不住地道歉。
即便如此，杨尔信也没放过他的意思。
他猛地揪住那个服务员的头发，狠狠往后一拽，从旁人手里抢过一杯酒来，泼进大声求饶的嘴中，又把杯子一把砸在服务员的额头上。
两个保镖立即上前把快要呛死的服务员架了起来，等着杨尔信的发落。
杨尔信显然并未消气，又使劲踹了他两脚才敕令保镖把他弄出去处理了。
那人被硬生生地拖了出去，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觉得此人可怜。
齐暮朗却在他那张因恐慌而显得极度狰狞的脸上看到了些别的东西，一种对于此时近乎诡异的情绪————兴奋！
齐暮朗摇了摇头，打消了这种想法，这个想法有些变态，定是自己花了眼。
根据刚才周围人的反应，齐暮朗能明白那个倒霉蛋刚刚那么紧张的原因。不难猜出，这人恐怕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若是往常，齐暮朗或许还会顺手管一管，但此刻自己都自身难保，实在是不宜引火上身。
只能做壁上观了，齐暮朗又往服务员被拖走的方向望了一眼，为他默哀片刻，随后便又思衬起来。
杨尔信这个人虽然是一团败絮，但能走到这个地步总是要有点手段的。那就是有高人指点了。
高人仍在自己看不到的暗处，自己既已身在瓮中，那么被捉着只是时间问题了。
齐暮朗略加思索，趁着杨尔信忙着应酬别人的空隙从旁侧楼梯迅疾地上了三楼。
在情形不明的时候，你最好把时间浪费在观察地形上，以便不时之需——跑路。
楼上较楼下素雅，但仍是雕金刻银，俗气浮夸。
齐暮朗十分庆幸窗框不是金的，不然自己在窗前站着一定非常醒目。
他往窗外往去，园中草木丛生、众花娇艳，但由于过于茂密，看上去却并不美观。倘大的一个后花园，最边缘却都被高墙围了起来，显得很压抑。
齐暮朗叹了口气，心说杨尔信这人孬，就连审美也不怎么样，活得真是无聊。
他刚欲从围墙上挪开视线，却忽然瞥见有一道不易察觉的黑影从墙上一闪而下，迅速地移动到了一旁的树下。
齐暮朗的眼神和记忆力都惊人得好，只那一下他立刻就认了出来那个体型是谁————emm……大概是陆依依。
这下倒是有意思了，似乎今天有人比自己更会有生命危险呢。
齐暮朗会然一笑，决定去会一会这个“变量”。
他下了楼，杨尔信此刻正与门卫交谈，看起来很焦急。看来自己的时间不多喽，齐暮朗不再想别的，立即朝后门走去，快步进入了后花园。
夜色正浓，月色撩人。
其实园里比刚才他看到的热闹多了。不少人都在比较隐蔽的角落里，大多是成双成对的男女，此刻正沉浸在你侬我侬的小空间里，齐暮朗很自觉地选择了无视。
这是前园，景致精致些，有两座小亭子，一个小池塘，以及假山喷泉之类的步景。
齐暮朗此刻没有鉴赏的心性，匆匆一瞥而过，快步来到了后院。
后院的月光因被房屋遮挡，显得较昏暗，隐隐约约的人影也少了许多。
齐暮朗根据刚才的记忆，径直走向了院中偏东南的几棵树。
走到树跟前，齐暮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不是陆依依呢？
那可就是未知的危险了。
齐暮朗站在原地，略加思索后并没有掏出枪，他需要陆依依的信任，也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虽然四周不见人影，但齐暮朗确定刚才潜入的那个人就在这儿，索性率先开了口：“陆姑娘，看来我们着实有缘。”
周遭依然很安静，只是树上冷不丁地掉下来了一个什么东西，还伴有一声小小的“艹”，齐暮朗定睛一看，那是个柿子。
齐暮朗抬头望了望，树上的陆依依往下看了看，一时目光相接，有一点点尴尬。
几秒后，陆依依选择打破沉默，纵身跳了下来，幽幽问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齐暮朗不动声色，只是看了看地上的柿子。
“不是这个。”陆依依察觉到齐暮朗的目光，立马说道，“我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齐暮朗平静地指了指刚刚自己趴的那扇窗户，反问道：“刚才你进来之后，是不是半途还摘了几个柿子？”
陆依依听罢，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里的另一个，撇了撇嘴，似乎有那么一丢丢的嫌弃。
沉思几秒后，陆依依把柿子递给齐暮朗，眨了眨眼：“要吗？我刚才吃了一个，还挺甜。”
齐暮朗接过那个柿子，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浅浅地闻了一下，眼中多了几分笑意：“你说你刚才吃了这个？”
陆依依有些不明所以：“吃了，咋了？”
“那你洗了吗？”齐暮朗眼中笑意愈发明显。
“没有。”陆依依歪了歪头，“有什么问题吗?”
“这柿子上有波多尔液。”齐暮朗饶有趣味地看着陆依依，将柿子轻轻放回陆依依怀中，侧着头向她挑了挑眉。
“呃，波什么液？”陆依依露出无知且自知的笑容。
“哦，也没什么。”齐暮朗莞尔一笑，“也就是硫磺和硫酸铜的混合液而已。”
陆依依的表情僵了，同时她也人傻了。
妈的，她怎么就忘了这回事了呢？
好像陈居葳跟她分开之前还提醒过她管好嘴巴来着……她好像还让陈居葳放心来着……
好的，她已经想到几天后自己的讣告会怎么写：暗尘令主陆依依在执行任务时，因嘴谗吃了喷有波xx液的柿子，不治身亡。我司司员应引以为戒，切勿再犯。
艹！
她才十五啊！
她辛辛苦苦存的钱还没花啊！
她……
诶，不对——
“我吸着吃的，又没吃皮。”陆依依用一种怪异的眼光打量着齐暮朗，“你吃柿子，难道吃皮吗？”
“…………”齐暮朗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我也不吃。”
“就是啊。”陆依依知道自己让对方吃了瘪，心情不错。
“咳咳……姑娘来这里，肯定不只是为了柿子吧？”齐暮朗收起尴尬神色，切入正题。
“你这不是废…………”陆依依欲言又止，哼唧了一下，突然径直撞上齐暮朗的目光，发问道，“你也见过杨尔信了吧？你觉得他这人该不该杀？”
齐暮朗没想到陆依依这么直白，不由得有些诧异。
不过陆依依如此直接的原因他也能猜得到，便也开门见山道：“姑娘这么直接，是不是觉得我有求于姑娘，所以自然不会供出你？”
“呃……”陆依依眨了眨眼睛，挠了挠头，“那个……其实吧……呃……”
“陆姑娘就这么确定，那个真相对我来说很重要？”在各种圈子混了那么多年，齐暮朗深知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重要性。
看着胜券在握的齐暮朗，陆依依还是没忍住：“我只是确信你打不过我，而且就算你告密也无济于事，我又不怕暴露是我杀的人，再说他们也不可能抓到我。”
说完，鉴于自己与对方的关系还不熟，陆依依还特意安慰性地补了一句：“不过看在你长得好看，还是先同你说了，免得待会儿你吓得花容失色。”
齐暮朗无语了，因为这个原因太过直白真实了，而且他莫名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花容失色”是个什么鬼啊！
虽说他长得很纯，但好歹还是能明显能看出是个男人啊喂！
“姑娘，他们有枪唉！”齐暮朗半是真关心陆依依，半是试图挽回自己的尊严。
“枪？”陆依依贼意顿起，脸上却毫无波澜，十分“天真”地反问道，“哪个男人没有枪？是个男人不都有枪吗？你没有吗？”
“我当然有。”齐暮朗刚想再强调一下热武器的危险性，突然意识到这姑娘话中有话，瞬感诧异，“你……你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如此……？”
“你怎么知道我今年十五岁？”陆依依眉头微蹙，眼中闪过几丝警惕。
“童言无忌。”齐暮朗若有所指地冲她笑了一下。
“……真是什么都说……”陆依依有些无奈地松口气，耳朵忽然动了动。
“我……”
齐暮朗刚发出一个音节，陆依依猛地捂住了他的嘴，眉眼中尽显专注。
几秒后，她朝齐暮朗挑挑眉，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齐少帅，好像有麻烦来找你了。”
还没等齐暮朗反应，捂在他嘴上的力道忽地一松，随即墙头又有一道黑影闪过，一切再次归于平静，唯留几声秋虫的幽鸣。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啊。”齐暮朗叹了口气，随即又注意到了陆依依话里的信息。
她既是唤自己“少帅”，便已然调查了自己，自己刚回国，并没有什么名气，所以她身后的这个组织所拥有的信息源一定是很庞大的，也难怪父亲试图与他们合作。
果然，刚到前院与后院的交接处，齐暮朗就迎上了前来寻他的杨尔信，后面还跟着一群保安。
齐暮朗立即将“好巧”挂在脸上，仿佛只是在闲逛时碰巧遇到眼前的这群人。
“少帅原来在这里，可让在下一番好找。”杨尔信笑着，舒了一口气。
他可算找到今日的目标人物了，接下来只要按照袁老的意思办就行了。想到完成这项委托就可有大官可做，不必终日提心吊胆，杨尔信别提有多高兴了，上翘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齐暮朗察觉到了杨尔信诡异的兴奋，心思却更多放在了陆依依身上。
自己刚刚漏掉了一点————陆依依是用耳朵听到的动静，她的听力竟有这么好？齐暮朗觉得有些惊奇。
“应对难度再升一级。”齐暮朗心想，“以后在她附近不仅要谨言慎行，而且还要控制心跳了，以防说谎被发现了……”
杨尔信见齐暮朗注意力并不全在自己身上，对自己也没有该展现出的热情，心中顿时窜出一股不满来。
他平时也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要不是为了官职，怎么会受这个待遇？不过是看在齐继那个老东西的面上，他才对齐暮朗以礼相待，怎料这小崽子竟如此不识好歹！
气归气，但是为了计划，即便有再多不满也必须先装装样子，反正马上就有机会治他。
“齐公子？刚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杨尔信语调和善。
齐暮朗回过神，对着杨尔信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杨先生。方才在后院不小心惊扰了一只小狐狸，这才想出了神，还请见谅。”
“狐狸？”杨尔信狐疑地眯了眯眼。
他知道这附近靠山，野兽倒不少，但山庄中向来守卫森严，怎会让一只走地的畜生跑进来？
会不会是进了什么不速之客？
杨尔信越想越不对劲，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凝重之色。
“杨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齐暮朗歪歪头，一双狗狗眼圆溜溜的 ，好像他真得很无辜。
他不怕给陆依依惹上麻烦，那姑娘背后的组织绝不是吃素的，那姑娘自身也绝非善茬，所以让杨尔信分分心倒也挺好。
杨尔信重新看向齐暮朗，并不是十分相信，但却仍是热情地邀请齐暮朗入席，给他介绍自己的院子和今日的菜品。
齐暮朗也很给力地用期待的语气附和他，让人觉得他好像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参与宴会了。
杨尔信趁着齐暮朗赏院的空隙，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又小声吩咐管家带些人去后院查看。
齐暮朗看在眼里，却无一丝反应，反而不断向杨尔信夸赞房屋之豪华，装潢之高端。
他还信口开河，说什么西欧贵族晚会都比不上这个宴会，弄得杨尔信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戒心被无意间冲淡几分。
杨尔信十分殷勤地邀请齐暮朗去雅座享用晚餐，齐暮朗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得虚与委蛇，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齐暮朗就像是被看押般被领到了二楼走廊的尽头，杨尔信遣散了其余手下，却留了二人守在房间门口。
齐暮朗对这一举动没有任何反应，毫不迟疑地进了门。
他清楚这场鸿门宴绝对不会简单，但只有他越主动，他能找的机会和理由才会更多，自己才能更可能的安全。
刚走到餐桌旁，齐暮朗就嗅到了一丝熟悉的火药气息。
杨尔信向他一一介绍的企业商人或地方名流，却多半孔武有力，高大魁梧。
走过他们身边时，齐暮朗注意到这些人的腰间鼓鼓囊囊的，他能看出那是枪的轮廓，但他脸上仍是浅浅笑意，不露一丝马脚。
三四个人他或许还能解决，这么多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了，齐暮朗在心里苦苦地叹口气————看来只能拖时间了。
陆依依刚刚既然那么说了，今晚肯定是要动手的，那就试试趁乱混水摸鱼吧。齐暮朗努力让自己沉下心，一边听着杨尔信对众人的介绍，一边观察着他们和周边的环境。
他发现有几人是与这些人的气质不相符的：一个显得很恐慌的就是那位即将嫁女的面坊主；一位带着面具的高个男子默默站在一个中年男人座位后，让人莫名有几分压迫感。
而那位中年男子周身气质与他人皆不同，带着一缕神秘的微笑，显得十分镇定自若，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据杨尔信介绍，此人名叫尹川，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巨商。
齐暮朗听闻过这个人，但他没想到一个经营甚广的大鳄，竟只有约莫四十的光景。
尹川身着浅灰色西装，带着金边眼镜，长相温玉，没有一丝商人的俗气，取而代之的一股儒雅书生的气息。
似是察觉到了齐暮朗眼神里的不安，尹川对齐暮朗微微点头，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
对方淡定从容的样子让齐暮朗紧张的心沉下许多。他开始思考，局面怎样才算最坏，而自己又该如何应对每一种情况。
熟悉齐暮朗的人都知道，如果想对付他，那一定要趁其不备。
因为一旦他有了可以盘算的时间，那么对方的胜算可就大大减少了。
他会很快猜到你的意图和心理，并迅速想好相应的对策，利用现有的条件和可利用的不定因素，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当然也时常反将一军，让对方赔了夫了又折兵。
至今为止，除了那伙维京海盗，他还没失算过。
杨尔信将他、尹川和面坊老板集于一处，目的呼之欲出：一举拿下兵，钱和红颜。
既是白家的亲戚，想来安排人进入齐府不是难事，齐府上下都知道他与他爹不和，那么杨尔信和他背后那个人大概率也知道了。
所以他们今天应该不是把自己当做人质的，而是想撺掇他同他父亲鹬蚌相争，再趁乱得利。
至于杨尔信背后的那个人，放眼如今之中华，如此紧急地需要资金和权力，而且有如此手段的人恐怕没几个，再加上这些人的行事风格，齐暮朗心中已有推断。
这件事，反客为主应行得通。
齐暮朗很从容地与旁人敬了几杯酒，然后趁众人言谈甚欢，忽然凑近了身旁的杨尔信，小声提醒道：“酒是好喝，但杨兄可切莫忘了正事。”
杨尔信不明所以，侧身面向他，疑惑道：“少帅所指何事？”
齐暮朗神秘地笑了笑，坐正了身子，这次并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当然是大总统让你们办的事情了，不过，或许现在应该称作“陛下”。”
杨尔信神情一滞，他只知道袁大人让他办鸿门宴，可不记得大人说过这“刘邦”也是自己人啊！
他自是不信齐暮朗的，更不相信齐暮朗会知道如此机密之事，于是便下意识地认为齐暮朗是在故意套话。
他立即装出一副恼怒的样子，起身训斥道：“少帅这是什么话！这简直是对我中华民国的大不敬！袁世凯那卖国贼岂是当皇帝的料！这简直是逆天行道！”
桌上众人也是一愣，随后明里暗中都把目光投向了齐暮朗，不过眨眼的功夫便也都义愤填膺起来，纷纷对杨尔信的话表示附和。
捕捉到众人表情的变化，齐暮朗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
他当然明白刚才说的话听起来很不可信，自己也无非是做了另一种试探。此刻试探已经成功，可以顺水推舟了。
“在座诸君都这么想吗？”当一个人足够坚定的时候，其他人就算再自信也会开始对自身产生一丝怀疑。
对于现在的齐暮朗来说，一丝不确定就足够创造转机。
果然，气氛发生了变化，众人脸上的愤慨几乎尽数消褪，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又一道审视的目光，都想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齐暮朗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笑容里多了几分满意，颇有“尽在我手”的感觉。
他转过头，对着杨尔信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让袁叔听见了杨兄的这番话，恐怕杨兄可就不仅仅是没有官做喽，杨兄可想清楚了？”
齐暮朗眉眼间透出一丝玩味，杨尔信的脸色不禁微微发白。
果然是袁氏，齐暮朗的猜想得到了验证，不禁更逞了几分胆量，正儿八经地胡诌起来。
只见他凑在杨尔信耳边，小声说道：“想必杨兄有所不知，我尚未回国时，便与袁叔有书信来往，刚回来就去见了他老人家。我也不必瞒各你，袁叔早与我谋划清楚，夺取我爹的帅位，顺便找个合适的时机整点钱。”
“袁叔与我提起过杨兄大名，他既没将我的身份说与杨兄，想来一是想看看我们兄弟俩的能力，二是——”
“试试杨兄的忠心。”齐暮朗瞟了杨尔信一眼，眸中透出几度锋利。
“这………这在下属实不知，还望少帅海涵。”听见许多内部人士才知道的计划机密，杨尔信终于信了齐暮朗八分。
刚才说了那样大不敬的话，令他心中十分惶恐，支支吾吾道：“那个.….少帅啊，刚才在下也只是为了确认少帅的身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口出狂言……..是在下有眼无珠这件事能不能就……？”
齐暮朗看到杨尔信投来的询问目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目光停在杯中的酒上，随意晃了晃酒杯，道：“杨兄刚才只是与我闲谈几句，哪里用得着让袁叔他老人家操心呢。”
杨尔信见他反应这般上路，又对他多了几分信任，立即眉开眼笑，连声称“是”。
为表诚意，杨尔信自罚三杯。他一边喝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敲了几下桌子，与其他人对了对眼色。
齐暮朗发觉那些人看自己的目光舒和了许多，知道这步棋下对了。
北洋军阀中部分有暗号，想必这也是其中一种。
结合他们的反应，齐暮朗推测那意思大概是“自己人”之类的，不禁为自己的机智而稍稍得意了一下，然而刚抬头就对上了一道审视的视线，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心头不由一紧，感觉一切伪装都被看穿了。
尹川对着满是戒备的齐暮朗和善一笑，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与直冒虚汗的面坊老板大相径庭，这个男人像是根本就没听见刚才的对话，不紧不慢地推了推金边眼镜，左手执茶托，右手掀起杯帽，淡然地抿了一口茶。
也不知是茶不合胃口亦或是水已经凉了，尹川尝了一口后笑着摇了摇头，又放下了手中茶具。
看着十分斯文地用自己手巾擦嘴的尹川，齐暮朗本能地眯了眯眼。
他看不出尹川的意图，也不能从尹川的行为方式中获取什么有效信息。
这就说明，这个看着安静儒雅的男人实则十分危险。
这种情况下仍能保持这份气场，的确不负巨商盛名，齐暮朗心中不由地感叹。
可惜再聪明的人也躲不过明枪暗箭，那茶水中估计也早就加了别的东西，这可是那群封建官老头们的惯用伎俩。
果然不出齐暮朗所料，几轮酒后尹川就有些状态不佳，向众人说明了情况后，就在黑衣男子和侍从的陪同下去客房休息里。
房门刚关上，杨尔信便朝桌上几人点了点头，两边心领神会，便立即有三人起身，跟了上去。
又少了几个障碍，这很好。
齐暮朗的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加入杨尔信跟其余几人的交谈中。
尹川不在，杨尔信干脆直接亮牌，完全不把面坊老板看在眼里。
齐暮朗想起来时路上的行人——如果像面坊主这样的小资本家都自身难保的话，百姓平民的命比草芥何如呢？
然而杨家管家并没有给齐暮朗叹惋的时间，杨尔信还没说几句话，管家便上气不接下气地进了包间，还差点被地毯绊了一跤。
他本欲与到杨尔信身边耳语，后者觉得麻烦，摆了摆手道：“此处无外人，直说便是。”
语罢，杨尔信还不怀好意地对面坊老板笑了笑，“你说是吧岳父？”
那可怜的面坊老板连忙点头，脸色苍白。
管家这才开口，声音颤颤巍巍的：“老爷，我们……我们外围的侍卫全被袭击了！在下还发现……后院墙上，有一枚新鲜的鞋印!”
霎时在座诸位的脸色都变了，空气静得可怕。齐暮朗也陪他们一同露出慌张的神色，他见识过陆依依的身手，明白那鞋印应该是她特意留下的，故意制造慌乱，引出杨尔信。
“老爷，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人？”管家语气中的恐惧愈发强烈。
“我们这儿都是高手，不要自乱阵脚。”杨尔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猛地起身，像屁股就被针扎了一般迅速。
“糟了！”杨尔信大叫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她要的是大总统的计划书！绝对不能让他们拿到！快随我上楼！”
杨尔信和一众军人迅速出了房间，临走前还不忘吩咐门口守卫看好齐暮朗和面坊老板，只不过由于慌张，吩咐的声音太大了，屋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房间内，面坊老板和齐暮朗面面相觑。
“还不走？等什么呢？”齐暮朗起身，对着面坊老板挑了挑眉。
面坊老板本能地挪了挪，却不敢有下一步动作，为难地看着齐暮朗，挤出一个苦笑：“瞧您说的………小人哪敢啊。”
齐暮朗明白他的忧虑，一切确实变化地很突然。他脱下外套，从内衬口袋里掏出手—枪别在裤子上，又顺手取了一个盘子。
“会打人吗？”齐暮朗问到。
面坊老板不明所以地回了声“会”。
齐暮朗点点头，简单解释道：“我与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我如此忌惮，不是吗？你不必在此刻瞻前顾后的，杨尔信大概率活不过今天，现在是你离开的唯一机会。你走了，不会有人闲得去管你；你若不走，那就是活靶子，你可要想好了。”
面坊老板闻言也不再纠结了，反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门口有两个守卫，你一个，我一个。”齐暮朗指了指紧闭的大门，又晃了晃手中鎏金的盘子，眉梢忽然弯了弯，“不过为了让他们进来，我们要先制造出一点混乱来。”
不到十几秒的功夫，屋内传来不少碗碟的碎裂声和人的争吵打斗声，两位守卫对视了一眼，俩人还是选择推开了门，于是……
再次合上的门里躺着两个失去外套的昏迷男人，还有一地的碎碗碟，而刚才噪音制造者却早已没了影儿。
…………
杨尔信几人几乎是狂奔到了门口，他让其余人等守在外面，自己匆匆进了里屋，火急火燎地打开密格，连忙往里面看去。
整个格间没有一丝翻动的痕迹，杨尔信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东西没丢。
“杨先生真是好笑。我一个杀手要一张破烂白纸干嘛？我来，自然是来取人性命的。”女子清脆的声音中掺杂了几分笑意，却令人听了不由得恐慌。
杨尔信猛地转头，只见窗口不知何时坐了一个摆弄着匕首的少女。
杨尔信去掏腰间的枪，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
少女将匕首上残留的一丝血色抹去，跨过地上双目圆睁的男人，用手指夹起木质抽屉里的计划书看了看。
“本来就是一个垃圾计划，现在更是一张废纸了。”陆依依把那张纸甩到了杨尔信的脸上，“喜欢看？看死你。”
她将匕首重新扣入腰间囊扣，略带满意地拍了拍手，
“怎么还不进来？”陆依依小声嘟囔，撇了撇嘴。
她抽出杨尔信还未来得及上膛的手—枪，上膛后随便射了一发，故意让外面的人听到声音。
外面的人果然没让陆依依失望，很快就发现了地上的杨尔信的尸体，而此时早没有陆依依的身影，只有两扇大开的窗户，证明着方才有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