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一天,陆依依第二天起床的心情格外美妙。

    昨夜睡得早,所以即使今天是自然醒也不过七八点钟。

    小吃街这时候应还热闹着,陆依依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哼着小曲上了路。

    然而当陆依依看见牌匾上写有“蔡家传统包子”的店面生意兴旺时,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见了鬼。

    至于为什么就只有一瞬间呢,是因为下一秒她看见齐暮朗向她招了招手。

    “我还以为不来了呢。”齐暮朗给陆依依倒了杯茶,冲她笑了笑。

    陆依依看了看杯中的茶,,又看了看齐暮朗;

    看了看正在忙活的老板一家人,又看了看狼吞虎咽的顾客们。

    她脸上的懵懂渐渐褪去,带有几分不可思议地缓缓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天能干的事情多了,陆姑娘。”齐暮朗似笑非笑,也伸出一根手指,还轻轻勾了两下。

    陆依依默默收回手,眨了眨眼:“可我昨天问的时候,人家说他们一家都已经回老家了啊………”

    “别人说什么姑娘便信什么吗?这条街上的,哪个不是他们家竞争对手?“齐暮朗托腮,话尾语气微微上挑,”虽然他们说得也没错,但他们有没有告诉你,蔡老板的老家就在距这儿不满十里的杜家镇上啊?”

    “这么近?!”陆依依对着外面的摊位象征性地挥了挥拳头。

    “尼玛,一□□商,艹!”她又补上一个司里的文明手势。

    在这个情景下齐暮朗当然能明白这个手势的含义,不由地笑出了声。

    陆依依也没管他,继续开口问道:“那你是如何…………你去查了黄页?不对呀,就算你什么都弄好了,你怎么确定我今天一定会来?”

    齐暮朗微微一笑,用木筷夹起了一只包子,轻轻晃了晃。

    “昨日见你在外面买包子,故我未及时现身。你问了两个问题,老板在你问完第二个问题后才开始拿包子,但却只给了你一种馅的,且第一遍问完后你的表情似有失落之感,我便猜测你想买的馅没买到。“

    “你买完后我也立即向那家老板核实过了,你本想买豆芽的,但他家豆芽包子卖完了,这也是我晚来一步的缘故;根据记录找到蔡老板后呢,我也问了他,他对你有些印象,说你每次都买豆芽粉丝包子,我便知豆芽包子是你喜好而并非心血来潮。”

    齐暮朗喝了口茶,继续道,“这城中客栈不多,既有一定隐蔽性的价格也比较亲民的也就那几家,姑娘穿着又算不上普通,有一定识别性,一问门口车夫便知。而你住的那家云来客栈的早饭实在单薄,我想你不会吃的。”

    “…………”陆依依着实被他装到了,大概是因为心路历程被人猜得清清楚楚,仍有些不甘心地问道:“万一我不住客栈呢?”

    “我想你不会。”齐暮朗耸耸肩,“以我来看,你不是愿受人约束的性子。再者如果真的有人接应你,我想他们不会让你昨天下午那么饿。”

    听着齐暮朗刻意加重的“饿”字,陆依依感觉自己简直到了尴尬的尽头。

    说的实在……太对了......

    “好了别尴尬了,给,豆芽包子。”齐暮朗看着陆依依无处安放的手手,将一笼豆芽包子推到她面前。

    “哦。”陆依依小声应了一句,还是没经受住诱惑咬了一口,口齿含糊地说道,“齐公子你还知道我尴尬。”

    “是啊。”齐暮朗又呷了一口早茶,眉目间有几分揶揄,“要不是问了老板我还真不知道,居然有姑娘家家一顿早饭吃五个包子外加一碗鸡蛋汤。”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尴尬?”陆依依是吃也不是,不吃又忍不住。

    “陆姑娘刚才吃得不是挺开心的吗?怎么就又尴尬了?”齐暮朗”无辜“的大眼睛“天真”地眨了眨,“该吃就吃,喜欢吃有什么不好?”

    “你他………”陆依依即将发出的亲切问候被齐暮朗无情打断了——

    “姑娘慢慢吃,后头还有好戏呢。”

    “?什么好戏?”

    “陆小姐不想知道这家店铺之前为什么关了吗?”齐暮朗装模做样地掐指一算,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未等陆依依明白过来,店外忽得一片嘈杂。那不是街上寻常的喧闹,而是由阵阵慌张衬托着的带有寻衅滋事意味的叫嚣,小摊不再叫卖,行人也纷纷远避。

    “来了。”齐暮朗的嘴角勾了勾。

    陆依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店内众人的表情,继续默默吃包子。

    陆家人喜欢静观其变,她不会像齐暮朗那样事无巨细地筹谋,毕竟拥有压倒性的武力,“发生什么”这种小事她也懒得动脑子。

    嘈杂声愈来愈近,直至出现在包子铺门口,外面的光被几个身形不一的男子遮了大半,陆依依这才颇感好奇地抬头,齐暮朗对她挑了挑眉。

    “呦,我说弄个外面咋个人少了呢,原来是被蔡老板您给抢了。”一个穿着皮衣的高个男人走了进来,手上转着飞刀,说话阴阳怪气的一看就十分嚣张。

    “你,你搞囊子!”蔡老板虽然自己也吓得不轻,但还是下意识地把妻子儿女和老母亲往自己身后一推,随手抄起一根擀面杖直指着高个儿男子,“我,我已经不欠你任何保护费了,你还来搞嘛!”

    高个男子冷哼一声,一腿踏上离店门最近的一个板凳,存心不良地笑了笑:“咋个蔡老板?我来恭贺你“重新”得吃哦,你莫欢迎?一副日气古古的样子漏嘛?”

    蔡老板瞥了眼齐暮朗,又不由地看向他对面的红衣少女。这姑娘是他这常客,后来听别的客人一说才知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陆依依,这样的身份一出来,即使小姑娘每次很有礼貌他便也只剩下害怕了。

    但她既然跟齐公子坐在一处,想来二人是有些交情的,应该会帮自己的吧?

    蔡老板这么一想,大抵是觉得有了依靠,人也不禁硬气了几分:“呸!许三你别在这儿黄鼠狼给鸡拜年,这条街上谁不知道你干的阿么勾当,没,没事你赶点走,莫在这打扰我生意!”

    许三没有说话,只是猛地将手中小刀插进桌子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倒是许三身边小弟怕出事,连忙出了声:“蔡刚!你弄个活腻喽!敢这么跟我们许哥说话,这店怕不是又莫想要了!赶点上两盘好肉包子好好招待招待咱们三爷!”

    蔡老板也被刚才许三那一下弄的有些怂了,加上老婆一直拽自己衣服,他赶紧整出来两笼肉包子,却又是不敢送过去了。

    见他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刚才一直看热闹的陆依依起身恹恹地打了个哈欠,三两步走到柜台前,伸手端起那两盘包子,对着蔡刚安慰性的笑了笑:”我来吧。”

    她站起来的那一刻起,耳边就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她早就习以为常。

    “第一杀手”的名声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她虽然不多抛头露面,却也未曾刻意隐瞒过个人相貌,自然还是会有人认识的。再说她常去的一些地方,只要一个人认识她,下一次其他人也就全认识她了。

    茶楼如此,此处亦然,有些事情有时就讲究一个心照不宣。

    但是她去的地方许三这伙人是不会去的,所以即使许三他们听过陆依依的名头,也确实是“无缘对面不相识”。

    那么对他们这群人来说,还是挺不幸的,因为他们不知道她是个惹不起的。

    “你们要的包子。”陆依依放下包子,语气平然。

    她没想多事,刚欲转身离开,却被那许三一把抓住手腕。陆依依默然回眸,静静地望着他。

    许三笑着打量了她一番,眼神中的龌龊令齐暮朗都不由地泛起一刻恶心。

    陆依依自然察觉到了对方不怀好意的目光,却只是淡淡反问:“大叔,你有事儿?”

    “叫浪个大叔,叫哥哥。”许三脸色暗了一下,却又即刻恢复如初。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陆依依一下子抽出手,继续说道,“不过你要是不做人的话,那就算了,谁没事会跟狗较真呢对吧?许、哥?”

    “你!”许三拍案而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扬手就要往陆依依脸上抽去,对方连眼都没眨一下,那有力的大手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拦在了半空。

    陆依依看了看微笑着的齐暮朗,眉头微蹙。

    “许大哥,好男人可不打女人呦。”齐暮朗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悄悄对陆依依眨了眨眼,随后收获了陆依依一记白眼。

    “哼。”许三一把甩开齐暮朗的手,不爽到了极点,“你又是拉过儿?”

    “许大哥你先别生气,我们初来此地,还不了解你在这城里的威望,还望海涵。”齐暮朗只是赔笑,又往许三手里塞了一个银锭,不知唱的哪出,”这位没眼力见儿的是我妹妹,从小脑子就不太好使,您别在意。这顿我请了,呵呵呵。”

    陆依依在心里又给了齐暮朗一记白眼:合着你堂堂少帅演这出就是为了损我呢?心眼真小。

    许三看了一眼齐暮朗俊俏的脸庞,不由地消了几分气,还觉得刚才陆依依说的话还真他娘的有道理……

    “还是浪个会讲话。”许三面上依然阴鸷,指着陆依依恶狠狠地说道,“看在你个私儿是外地来的份上,老子浪个放过你,下次莫让我逮着你,老子古倒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齐暮朗不得不承认,许三说这话时眼神还是色咪咪的……

    如果陆依依想的话,他那条手指早就断了,只不过她这人怕冷,不舍得把好不容易揣热的小手手掏出来修理垃圾罢了。

    但是不动手并不代表她不动口,于是赶在陆依依说下一句令人暴走的“名言”前,齐暮朗把她拽回了他们自己的桌子,塞给她一个包子:“吃饭,别惹事。”

    陆依依不满地撇了撇嘴,凶巴巴地咬了一大口包子,结果差点噎着自己,连忙就了口汤把包子咽下去。

    对上齐暮朗强忍笑意的神情,陆依依没好气地小声说了句“滚”。

    不过似乎听了这话,齐暮朗的心情变得更明媚了。

    几人吃饱喝足,许三才进入了正题:“蔡老板能再度开张,还真是可喜可贺,看来最近钱不少呀。”

    蔡刚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齐暮朗和陆依依的忍让令他摸不清头脑,一时便也不敢再冲撞他:“咋个能啊!老母的病得吃药,但凡有点盈余都砸这上面了,真是低低个了!”

    “行,阿么就算了。”蔡刚听见这话好不容易舒了口气,就又立刻被许三下一句话逼得直跳脚。

    “本来想着你新店开张收个三十大洋沾沾喜气的,既然蔡老板都浪个说了,老子也莫是不讲情理之人,阿么就收个五十大洋去去晦气漏哈!”

    “哥皮们,下一家,走!”许三起身,拔出方才插在桌上的刀,凑到嘴边吹了吹,大步迈开了腿。

    “许三!你疯啦!五十大洋,你咋个不去抢!”蔡老板的眼睛都红了,绝望地大叫到。

    “蔡刚你个憨丝儿以为我不敢吗?”许三回头瞪了一眼他,话锋一转,“我知道要钱你现在也没有,所以我三日后再来,弄个够仁慈了吧!“

    “哦,对哈。”许三走到门口,不怀好意地加了一句,“你娘拉个病要是治不好豆莫治了哈,省点钱给老子买酒喝。”

    “你,你……!”蔡老板已经气得说不上话来

    “你咋个你!你港港崽想开了跟老子讲喽哈,老子帮你往土里一埋一了百了才偶嘛哈哈哈!”许三狂笑着,头也不会出了门,小店里顿时开始议论纷纷。

    齐暮朗走到柜台旁,轻轻扶起坐在地上的老板,帮着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随后他从风衣口袋的皮夹里取出一枚银元,蔡刚却一把将他的手按了回去——

    “齐公子,谢谢您!您咋么好的人,弄个钱我们莫能搞!”

    他强忍着颓丧,努力劝齐暮朗道,“您已经帮了我们满多了,他对您说的话,莫是说着玩的,听我老蔡一句劝,赶点走哟!”

    齐暮朗闻言有些失笑,抬手指了指面色晦明不清的陆依依,不乏诧异地问道:“您难道不知道她是谁?”

    蔡刚擦了擦汗,眼神有点躲闪:“知道是知道,只是……”

    “只是没想过我会干好事?”陆依依倒也识趣,接上了蔡刚不敢说完的话,同时还因为齐暮朗把她扯进来象征性地剜了齐暮朗一眼。

    “不敢不敢。”蔡刚连忙解释到,这才敢直视陆依依,“陆侠女是我的常客,态度一直都很好,看着就不像是坏人……”

    “称不上侠,侠者仁义。我就是个刺客,阴狠毒辣,百无禁忌。”陆依依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叔叔你包子做得好吃,谁要是不让我吃饭,我肯定不会放过谁。”

    “多谢姑娘。”蔡刚立即点头作揖。

    “三日后再说谢的事吧。”齐暮朗扶起来他,对陆依依笑了笑,似乎是在问她到底有没有管这事的打算。

    陆依依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

    陆依依没有立刻除掉许三是有原因的。她并非不知道有这号人,而是七零一有规矩不能随便对世人出手。

    陆清也曾告诉她,只要时代不变,人性不变,这些人只会越来越多,如野草一般逢春复生。行侠仗义是侠客的事,七零一的人不要随便插手,一则易惹祸上身,二来处处留情反会因小失大,搅了大局。

    所以这些再加上她自己的原因,陆依依其实对别人的生死颇为冷淡。

    以前许三不在她面前逞威风,她没有干预世事的理由;不过如今他既闹到她跟前,那么抬手除掉一个蛆虫也不是不可。

    …………

    趁着三日之约的空档,齐暮朗勘测了丰县地形,几乎背下了所有地点;而陆依依也没有歇息,协助城里的七零一揪出了不少袁世凯和洋人的探子。

    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特意给陆依依讲述许三的罪行。虽然主观色彩浓了些,但是这些受害者的事迹足以看出许三的罪恶的确是罄竹难书。

    其中有一位受害者是位买花的大婶,陆依依也算是认识她,但是直至今时才知道她一脸苦相的原因。

    本来她和她丈夫有一个漂亮的女儿,不料三年前被许三看上,强抢了做小去。她汉子前去阻拦,却被许三重重推了一把,磕到了桌角,没过几天就断了气;而那姑娘又是个重气节的,不久便也上吊自尽了。

    据说这个大婶也没什么活的念想了,就等三年丧期一满,她便也准备随他们去了。

    陆依依听罢特意去大婶的花摊买了一枝花,买完后只是盯着那花勾了勾唇角,眸中泛着几点杀机。

    她的确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她有一个原则:

    贞丰城的人,她陆依依管。

    到了许三要账的那一天,齐暮朗如约来到包子铺,纵然提前了十分钟,但此时陆依依已经在里面悠然自得地啃着包子了。

    齐暮朗也不见外,径直走到陆依依对面做了下来,叫了碗豆浆和半笼肉包子,跟陆依依打趣道:“陆姑娘这次来得倒早,想必昨晚睡得不错。”

    陆依依忙着吃饭,嘴里东西塞得满满的,只能先含糊地点了点头,匆匆就了口汤,回道:“这不是上次让你等了吗,毕竟在这儿我算是主人,没有让客人等的份儿。”

    “没想到陆姑娘竟也是讲究之人,失敬失敬。”齐暮朗好看的狗狗眼眨了眨,眼角掩不住笑意。

    “多谢夸奖。”陆依依撇撇嘴,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待会儿我付钱,别跟我抢,毕竟礼尚往来,我可是讲究之人。”

    齐暮朗觉得这丫头的嘴可能生来就是用来怼人的,只觉有趣。

    他伸手抽出一双筷子,随口转移了话题:“今天的事依依可有什么想法了吗?”

    “放心好了,绝对让你大开眼界。”陆依依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随后继续吃起包子。

    齐暮朗见她如此,猜测她大概已经想好对付许三的方法了,便也不再过问,优雅地喝起茶来。

    不一会儿,店内便传来了许三那器张的声音:“老蔡呀,豁来你阿丝倒是出息喽!也莫关店,也莫回家,豁来是有钱了麦。赶点把洋子交出来,老子几个搞顿就走了,你也好做买卖。”

    蔡老板朝陆依依看了一看,陆依依点了下头,示意有她在,他爱干嘛干嘛,不用担心。

    蔡刚收到信号,暗中吸了口气,俨然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开口说道:“钱是莫得有,不过来者为客,你若想搞包子,我倒是阔以花花善心请你一顿。”

    许三闻言眯了眯眼,今天店里的人显然比上次更多,大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蔡刚弄这么一出令他面子上很挂不住。

    就当他的手伸向腰间时,陆依依忽地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对着许三笑道:“我道是谁,原来又是许三爷,相逢即是缘分。既然有缘,您这顿算我的,怎么样?”

    “又是你阿个幺妹?”许三“哼”了一声,不顺意地坐了下来,朝陆依依招了招手,“丫头,你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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