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狩前夜,裴雪渟在梅园练刀。鎏金错银的刀柄在月下泛着冷光,原主习武的记忆如丝线缠入四肢百骸。她旋身劈开夜风时,忽见回廊尽头银氅迤逦如月华。

    胤岸青倚着朱漆廊柱,抛来一柄木刀,"接住。"

    裴雪渟本能地旋腕去接,木刀却擦着指尖坠落。她望着地上孤零零的兵器,突然福至心灵——原主分明是左撇子。

    冷汗倏地浸透中衣。这些天她研墨奉茶皆用右手,胤岸青怕是早看在眼里。此刻故意试探,分明是要逼她现形。

    "王爷恕罪。"她伏地叩首,广袖下的手攥紧泥土,"婢子前日摔伤左腕......"

    "是么?"胤岸青踩着满地碎琼乱玉走近,靴尖挑起她下巴。月光漏过梅枝落在他眉眼,温柔笑意里淬着寒芒:"让本王瞧瞧。"

    裴雪渟伸出微微颤抖的左手。胤岸青的指尖抚过腕骨,突然发力一按——

    "咔嚓。"

    剧痛袭来时,裴雪渟听见自己喉间溢出的闷哼。胤岸青却笑得愈发温柔,梨涡里仿佛盛着蜜糖:"脱臼接好了。"他掏出雪帕慢条斯理擦手,"明日春狩,可别让本王失望。"

    直到那抹银白消失在月门,裴雪渟才瘫坐在地,给脱臼的手正骨,“密码的,好好的手给老娘掰脱臼了……”

    第二日暮色四合时,西郊围场已支起百顶银狐皮帐篷。金线绣就的龙纹旌旗猎猎作响,惊起寒鸦掠过暗紫色天幕。裴雪渟跪坐在青玉案前,鎏金错银刀柄硌得掌心发疼。

    "抬头。"

    金顶帐内传来玉石相击般的嗓音,裴雪渟望见九旒冕下那双狭长凤目。大胤皇帝胤珩正斜倚在白虎皮软榻上,玄色龙袍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刀疤。

    "听说前日瑾王抚琴时,你摔碎了他最爱的雨过天青盏?"年轻帝王把玩着翡翠扳指,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少女,"朕的暗卫说,你当时在求活路?"

    她突然明白皇帝为何要在宴前召见——这暴君既要敲打眼线。

    冷汗沿着脊梁蜿蜒而下。裴雪渟叩首时听见帐外风声裹着细碎金铃,那是胤岸青腰间的禁步声响。

    "奴婢惶恐。"她将错银刀横捧过头顶,"那日不慎打翻茶盏,王爷仁厚未曾责罚。奴婢感念天恩,便说——”寒芒映出她眼底星火,"愿以性命护主周全。"

    帐帘忽被夜风掀起,银氅拂过满地松烟墨。胤岸青执玉骨扇挑开垂幔,腰间禁步撞出泠泠清响:"皇兄在吓唬臣弟的刀?"

    “这刀甚是可爱,比原来那个更会摇尾巴。”皇帝微笑着道。

    “那我就领回去了。”胤岸青仿佛没有一丝对前递刀者惨死的悲痛,素白的手扶起裴雪渟出了皇帐。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却让裴雪渟感到一阵战栗——裴雪渟不用回头就知道皇帝面色阴得像乌云盖顶……

    春狩当日,猎场旌旗蔽日,百官山呼万岁。

    裴雪渟捧着鎏金错银刀立在胤岸青身后,看他在百官簇拥中与皇帝谈笑风生。墨色大氅衬得他眉目如画,执杯敬酒时连袖口褶皱都恰到好处,任谁看了都要赞声光风霁月的闲散王爷。忽然想起原著里那句"大胤朝的春狩,从来猎的不是走兽"。

    "听闻瑾王府新得的递刀者擅双刀?"兵部尚书突然发难,酒气混着獐子肉的腥膻扑面而来,"不如舞刀助兴?"

    满座哗然。递刀者向来只为主人执刃,这分明是折辱。

    皇帝忽然击掌:"朕倒想看看,若舞得好,赐你西域进贡的缠臂金。"

    裴雪渟望向胤岸青,见他垂眸转动酒盏,琥珀光在眼底凝成冰晶。

    这是要她自己应对。

    "奴婢惶恐。"她盈盈下拜,广袖垂落如云,"递刀者之刃只为护主,若今日破例——"她突然旋身抽刀,寒芒擦着兵部尚书冠缨掠过,"恐伤及诸位大人。"

    她旋身劈开夜风,双刀在空中交击出璀璨火光。百官惊呼声中,刀光如游龙惊凤。

    最后一式收势时,胤岸青突然抚掌轻笑,"裴姑娘怕是吓坏了。"

    皇帝也大笑,眼底杀意却更浓。裴雪渟知道,这场生死棋局方才开了个头。禁军统领呈上缠臂金。

    "谢陛下隆恩。"她叩首时在心里骂脏话。

    金丝缠臂沉甸甸压住腕骨时,猎场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十二对宫灯鱼贯而入,照得丞相千金温予岚的银丝绉纱裙泛起月华。她莲步轻移,腰间禁步纹丝未动,朝皇帝盈盈下拜时,发间点翠凤尾簪掠过胤岸青的银氅。

    裴雪渟压下心中惊骇——原著女主温予岚出场了。

    温予岚对着上位者行礼,糯声声道:"臣女献丑了。"

    琵琶声起,温予岚旋身折腰,水袖如流云漫过金砖。帐帘高卷,月华倾泻而入。温予岚着十二破留仙裙立于光瀑中,臂间烟罗纱逶迤三丈,发间步摇在转身时漾出星河。她抬眸刹那,满帐火烛都黯然。

    皇帝抚掌大笑:"好!温相养的好女儿!"浑浊目光却扫过胤岸青,"可曾许了人家?"胤珩知道温予岚喜欢胤岸青,但他是万万不能让他们俩在一起,可不能让胤岸青得了丞相的势。

    温相捋须笑道:"小女心气高,非说要嫁当世英雄。"话锋一转,"老臣看瑾王府的递刀者舞得双刀,倒不像寻常闺秀。"

    裴雪渟背脊发凉。这老狐狸明褒暗贬,既捧杀她又将温予岚与胤岸青扯作一处。果然见温予岚耳尖泛红,借着斟酒凑近胤岸青:"王爷觉得......方才的剑器舞可还入眼?"

    鎏金错银刀忽然在裴雪渟掌心轻震。她本能地抬眸,正撞进胤岸青含笑的眼底。

    "温姑娘兰心蕙质。"胤岸青虚扶温予岚,指尖却点在裴雪渟捧着的刀柄,"可惜本王只爱看刀光剑影。"

    裴雪渟心中思忖:“看来是我这几日所作所为引起了胤岸青的兴趣,让他给出了与原著不同的回答。”

    ……

    礼官高唱:"祭——"

    十二名巫祝踏着舞步入场,朱红祭袍扫过沾露的春草。胤岸青执起金错刀割破掌心,血珠坠入青铜樽。

    "大胤春狩有三不杀。"胤岸青将血酒洒向东方,"不杀幼兽,不杀孕兽,不杀白兽。"他转身递来染血的帕子。

    裴雪渟接过帕子,指腹抚过血迹未干的刀纹,"《狩典》第三卷第五章,奴婢背过。"

    胤岸青眼底掠过讶色,旋即化作更深的笑意:"看来皇兄当真送了件好刀。"

    号角骤响,百官策马入林。

    围场满是马蹄印。裴雪渟捧着金错刀骑马在侧,看胤岸青张弓搭箭的模样。他引弓时肩背绷出流畅的弧线。

    暮色将群山染作黛青,春狩围场的旌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裴雪渟握紧鎏金刀柄,掌心渗出薄汗。前方白马上银氅翻飞的男子忽然勒住缰绳,惊起林间寒鸦乱舞。

    "裴姑娘可听过寒潭渡鹤的典故?"

    胤岸青的声音混着松涛传来,修长手指正抚过箭囊里的白翎。裴雪渟望着他玉冠下垂落的墨色发带,恍惚看见昨夜书页间那句"瑾王笑时,连塞北的雪都能化作三月杏花雨"。

    "寒潭清可见底,鹤影却终是镜花水月。"她将刀柄横托掌心,鎏金纹路硌着肌肤生疼,“王爷这意思是让我不要相信眼见的现实,就像王爷也有两面。”

    “嗯,所以你有两面吗?”胤岸青回眸看她。

    “在这等着我呢……”裴雪渟在心里感叹胤岸青怎么这么多心眼子。她恭敬地回复道:“婢子对王爷表里如一。”

    “哦?是吗?”

    寒风擦过她的脸颊。前方忽现鹿群,胤岸青反手伸来时的姿态优雅如拈花:"刀。"

    就是此刻!

    原著中刺客来袭,胤岸青本该侧身避开,却故意射暗器使裴雪渟的马受惊,让裴雪渟挡刀。裴雪渟握紧刀柄,在递出瞬间突然旋腕一一本该横握的刀柄转为直刺,刀柄正正抵住胤岸青掌心命门。

    胤岸青瞳孔骤缩,反手扣住她脉门。电光火石间,破空声自林间袭来。裴雪渟借势扑倒胤岸青,三支羽箭擦着发髻钉入树干。

    "王爷小心!"她高声示警。

    刺客第二波箭雨袭来时,胤岸青突然揽着她滚下马背。裴雪渟听见他压抑的笑声,混着心跳震动耳膜:"抱紧。"

    天旋地转间,墨色大氅氅裹着冷香将她笼住。两人顺着缓坡滚落时,裴雪渟听见箭簇没入泥土的闷响。胤岸青的手始终护在她后脑,指节撞上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她望着大氅缝隙漏进的微光。

    胤岸青的手忽地抚上她后颈,力道温柔得像抚摸炸毛的猫儿。远处传来禁军呼喝声时,他贴着少女冰凉的耳垂呢喃:"且看你能让本王惊喜到几时。"

    "王爷这是拿命赌婢子的忠心?"她呛出喉间血沫,抬眸却撞进一汪春水。胤岸青发冠歪斜,沾了草屑的碎发垂在眼前,倒显出几分少年气。

    "裴姑娘的刀,可比皇兄送来的密信有趣多了。"他笑着拭去她颊边血迹,指尖温度却比秋霜更寒,"寒潭里照见的,未必都是虚影。"

    远处传来禁军呼喝,惊飞满山栖鸟。裴雪渟正要开口,忽觉颈侧一凉——胤岸青的玉扳指正抵着她跳动的血脉,而自己袖中暗藏的银针,不知何时已抵住他心口。

    远处禁军喝声与刺客的惨叫交织成网,暮色中,两只受伤的兽在杂草间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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