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握着螭纹玉佩站在街巷口,毒害、行刑接二连三到来,她的处境不容乐观,寻求庇护是权宜之计。

    她凭着原主的记忆回到住所,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内简陋得令人心酸。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两把瘸腿的椅子,墙角堆着几摞泛黄的账册。

    “这也太……”她的惊叹卡在喉咙里,抚过桌面上深深的刻痕,那是经年累月伏案工作留下的印记。

    一阵眩晕袭来,不属于她的记忆在脑中闪回,“沈知意”每日深夜就这里核对账目,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单薄而倔强。

    沈知意踉跄走向内室,布帘后更显清寒。窄小的木床上铺着洗的发白的蓝布被褥,梳妆台上只摆着一面模糊的铜镜和半盒干涸的胭脂,铜镜里映出的脸陌生又熟悉。

    “这是……”她的目光落在床头上一个小木匣上。打开后,里面整齐地叠着几封信和一本手札。最上面那封信的封皮上写着“吾女知意亲启”,字迹颤抖却有力。

    手不听使唤地发抖,她展开信纸:

    “知意,为父遭人构陷时日无多。永和元年漕运原账册藏于宅中东墙第三砖下,陆尘罪证皆在其中……”

    信纸在此处被大片褐色血迹浸透,最后几个字已无法辨认。

    沈知意紧攥信纸抬头看向墙侧木案上盖着一块褪色的红布,掀开后,她呼吸停滞,两个漆黑的牌位静静立在那里。

    “先考沈公讳明远之灵位。”

    “先妣沈母陈氏之灵位。”

    膝盖不受控的跪了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木台上,一种不属于她的悲伤从心底涌上来,眼泪落在牌位前的香炉里。

    “沈大人……”她轻声呢喃,“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沈知意翻开手札,看到密密麻麻的记载,她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沈知意”调查父亲死因记录,写满陆尘这三年的动向:永和元年截留河工银两,二年私卖官粮,三年更是将手伸向了军钠……最新一页上画着复杂的关联图,陆尘的名字与数个户部官员相连,最醒目的是那个被朱砂圈出的“刘焕”二字,需查证永和三年四月粮仓出入记录。

    窗外更鼓敲过三响,沈知意仍跪在牌位前。香炉中新燃的三炷香青烟袅袅,恍惚间似有叹息掠过耳畔。她知道,从今夜起,自己不再是那个为微积分挂科烦恼的大学生沈知意。这副身躯里跳动着的是“沈知意”未熄的怒火。

    天刚蒙蒙亮,沈知意穿戴整齐赶往户部。朱红的宫墙在曦光中泛着血色。

    “沈令史!”刚踏入户部大院,同僚们就围了上来。主事赵大人拍着她的肩膀,“冤枉你了!昨日都察院已查明那地契是伪造的。”

    郎中从值房里走出来,混着白丝的胡子颤动着,"知意啊,你受委屈了,今日便回去休息吧。"

    “下官无碍。”她拱手行礼,目光扫过众人各异的神色,“听闻西仓又出问题了?下官愿前往核查。”

    郎中眯起眼睛,“你刚经历那等事……”

    “正因如此,下官更需以行动证明清白。”沈知意故意提高声音,余光瞥见角落里的刘侍郎脸色变了。

    离开户部时,她特意绕到存放档案的偏殿,翻出了永和三年四月的粮仓记录。果然,有几页的边角有被液体浸湿又晾干的痕迹,墨迹比其他页面更淡。

    “沈大人好勤勉啊。“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沈知意转身看见户部侍郎刘焕那张油腻的脸,他手指上硕大的翡翠戒指在阳光下绿得刺眼。

    “刘大人。”她不动声色合上册子,“下官正要去西仓,您要同行吗?”

    刘焕干笑两声,“本官还有要事,沈大人自便。”他转身时,她分明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脂粉味。

    去西仓要经过城南最繁华的街市,那里人声鼎沸。沈知意低头思索账目问题,一阵熟悉的玉铃声响彻街道。抬头望去,萧景昭的玄色马车正停在一座装饰华丽的三层小楼前,匾额上“醉仙楼”三个金字晃得人眼花。

    “哟,七殿下又来找红袖姑娘了!”路边小贩见怪不怪地笑道。

    车帘掀起,萧景昭一袭绯色锦袍踏出腰间螭纹玉佩随着他的步伐晃动。与昨日在书房上的冷峻不同,此刻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慵懒的笑意,正接过歌姬递来的酒盏,活脱脱一个纵情声色的纨绔子弟。

    “奇怪……”她皱眉盯着他的背影。查看账册时眼神锐利如刀,与现在判若两人。哪个才是真正的萧景昭?

    ……

    昏暗的粮仓内,浮尘在斜照的光线中翻滚。沈知意手划过账簿上的数字,眉头越蹙越紧。

    西仓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本该堆满粮食的仓库空了大半。

    “新收粟米三千石?”她突然合上册子,“可这仓里连一千石都堆不满。”

    身后的老仓史闻言,蜡黄的脸上挤出个笑,“大人,账目繁杂,许是您看岔了……”

    “啪”的一声,沈知意将新旧两本账簿拍在积灰的木桌上,米糠从梁上簌簌落下。

    “去年河朔大旱,朝廷拨的赈灾粮去了哪?”她声音压得极低,却惊起梁间几只肥鼠,窸窸窣窣窜过空荡荡的粮囤。

    老仓吏战战兢兢,“沈大人,真的不关小的事啊,是刘大人派人来取的……”

    “取粮凭证呢?”

    老仓吏摇头,“刘大人说……说赈灾急用,后补手续。”

    “大人!”老仓吏突然拉住她的袖子,“您就当没看见吧,前年有个书吏多嘴,第二天就……”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离开粮仓时,天色已晚。沈知意刚拐进一条僻静小巷,阴影里便传来一声低笑。

    “沈大人查账辛苦了。”

    刘焕从暗处踱步而出,脸上堆着笑,手里掂着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月光下,他指间的翡翠扳指泛着幽光。

    “一点心意,给大人压压惊。”

    锦囊入手,沉得惊人。沈知意故作迟疑,指腹摩挲着布料下银票的轮廓,最终缓缓收入袖中。

    刘焕的笑容更深了,“沈大人果然聪明人。后日午时,醉仙楼天字房,陆大人想见您。”

    陆尘!

    她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微颔首,“下官一定准时赴约。”

    刘焕满意地拍了拍沈知意的肩,转身离去。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后,她攥紧了袖中的锦囊,指尖发冷。

    翌日,户部晨议。

    郎中大人正翻阅公文,沈知意上前一步,将西仓账册与那只锦囊一同呈上。

    “下官有本要奏。”

    堂内霎时一静。

    郎中皱眉展开账册,待看清内容后,脸色骤变。她又将锦囊倾倒,一叠银票哗啦散落案上,每张都印着户部的暗记。

    “仓场侍郎刘焕,私吞官粮、伪造账目,并以此银票贿赂下官,意图掩盖罪行。”沈知意抬眸,一字一句道。

    满堂哗然。

    郎中的手微微发抖,而角落里的刘焕面如死灰,猛地站起身,却又被身旁同僚死死按住。

    “沈知意!你——”他目眦欲裂,却终究不敢在公堂上发作。

    郎中深吸一口气,拍案道:“此事重大,本官即刻上奏都察院!”

    夜色如墨,沈知意踏着月色回家,脑海中仍回荡着白日的场景。刘焕被押走时那怨毒的眼神,同僚们震惊的低语,以及……郎中大人案头那封尚未拆阅的密信,信封角落印着一枚小小的朱雀纹。

    冷风掠过脖颈,她意识拢紧衣襟。拐进巷口时,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嗖!”

    一道寒光擦着耳际掠过,飞刀深深钉入前方墙壁。她猛然回头,只见黑影闪过,第二刀已至面门!

    “铛——!”

    金铁交击之声炸响,一柄长剑横空而来,精准格开刺客的匕首。月光下,玄色衣袂翻飞,那人回身一剑,刺客喉间顿时血如泉涌。

    尸体倒地,露出后方另一名杀手。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却被凌空飞来的箭矢贯穿后心。

    沈知意踉跄后退,背抵墙壁,呼吸急促,抬眼看向救命之人。

    那人缓缓转身,绯色衣袍半敞,露出内里的软甲,腰间螭纹玉佩染了血,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殿下?”她声音微哑。

    萧景昭甩去剑上血珠,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沈令史查案这般快,连命都不要了?”

    “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她挺直腰背。

    萧景昭忽然逼近一步,带着血腥气的阴影笼罩下来,“刘焕案牵涉甚广,你以为揭发一个户部侍郎就能了事?”他声音低沉,“今日这刺客,用的可是军中的手法。”

    沈知意瞳孔微缩,正欲追问,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萧景昭后退半步,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递来,“擦擦脸。”

    她这才发觉颊边溅了血渍。接过帕子时,对方冰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手腕。

    “明日勿赴醉仙楼之约。”萧景昭说罢纵身跃上屋脊,衣袂翻飞间又回头补了一句,“若非要赴约……记得走西侧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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