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初夏,天气已然变得燥热。

    炽热的太阳光灼烧着银白色的群楼墙面,仿佛镀上一层灿烂奢蘼的碎金。仁熙国际学校坐落于首都市中心的寸土寸金之地,现代化、又富有宗教色彩的尖顶建筑高低错落,历史悠久的墙面透露些许风霜痕迹。

    一连串光洁漆亮的豪车平稳驶过宽阔的林荫道,车门拉开,同学各自的身影在建筑下方的明暗交界线中步入礼堂。

    “迄今为止,我校已为现代、德信等国际企业输送数位优秀毕业生......希望各位能成为对国家有长足贡献的栋梁之材,现在有请学生代表发言......”

    郑妍希用手支着头昏昏欲睡,台下倏地传来雷鸣般的一阵嘘声,将她为数不多的朦胧睡意震醒了。

    “今年的新生第一名怎么可能是社会关怀者啊?”

    身旁的元卉用力攥紧了她的手臂,她咬牙切齿,语气透露出不可置信的气愤情绪,“简直玷污了仁熙第一名的光环。”

    妍希感觉小臂肌肤被掐住的地方泛起了轻微的疼意,昨晚没睡好的结果导致她现在头痛欲裂,心情也十分糟糕。

    她侧过头,慢吞吞地问道:“你是要去教训他吗?”

    光线之下,她轻敛睫羽,肌肤润泽如雪,绸缎般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使得那张清丽的面容美得惊心动魄,连看惯她长相的元卉都呆怔在原地,几乎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妍希。

    片刻后,元卉才呼出一口气来,她神色紧张而兴奋,翻出手机里的匿名论坛递给妍希看:“那倒不用,因为有很多人已经打算对那个新生出手了。”

    她语气放缓了些,使劲的那只手随之慢慢松开:“到时候我们只用看热闹就行。”

    手机屏幕的光线在礼堂昏暗的灯下显得格外醒目,妍希的视线不知不觉落在了匿名论坛正中央的标题上:

    【来赌这次新来的社会关怀对象要多久退学?我押五万块,他下个月就会被赶出学校。】

    【五万哥是父母都破产了吗?这个数字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后面附有新生代表严禹的证件照,姓名和出生年月,甚至精细到他养父母工作状况。他幽深狭长的凤眸给她一种异样的熟悉感,让她心脏不安地加速跳动。

    妍希困惑地蹙起眉,抬眼朝严禹看去,他恰好念完稿子,下台时笑意全然敛起,路过某些同学身边,他们都笑嘻嘻地伸长了脚,故意想让他摔跤出丑。

    严禹垂下脸,他冷清优越的眉眼间夹杂上一丝阴冷的戾气,仿若无事地踢开那些人的腿,再疾步跨过。

    “西八!你这个狗杂种......”

    三七分短发的男生被他踢痛了,一时心头火气,紧握的拳头重重挥了过来,被严禹单手接住,他冷淡地掀起眼皮,压下内心的烦躁道:“要打架吗?”

    严禹的手臂清瘦结实,他被薄薄肌肉覆盖的关节处青筋暴出,显示出因为常年打工而结实卓越的体魄。

    “该死......下次再给你好看!”

    男生抵不过他的力气,只能悻悻压下怒气,重新坐了回去。

    妍希站在旁边围观了全程,擦肩而过时,他已经察觉到她的目光,敏锐地转头看来。

    四目相对,他乌瞳里的黑如同两点墨迹,气质清冷,仿佛触手冰冷的玉石,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凉薄感。

    她不想率先移开视线,于是微微扬起下颌,朝他露出一个威胁般的微笑,启唇一张一合地轻声说:“当、心。”

    清丽漂亮的少女弯起眼眸,目光流转之际,眸底盛着潋滟的星光,像看似无害,实则有毒的纯白铃兰。

    他也难以反抗地被那星光所吸引,心跳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严禹垂下眼帘,他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余光还死死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情绪显得过分阴郁,放在膝侧的指尖有些战栗。

    那个人是谁?她为什么要对他笑?还是说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在严禹踏进教室上课之后,他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他们讨论着妍希的美貌,与她美丽程度如出一辙的恶劣性格,最后统一得出结论,纷纷发出遗憾的叹息声:“就像美丽的花都有毒刺一样,郑妍希绝对是不能碰的人。据说是郑氏通信企业理事长的女儿,身边还有个更疯的朋友。”

    “上次评选校花我还给她投过票,可惜她因为要参加补课退赛了。”

    “校花的成绩不是很好吗?一直都是A等吧?”

    “不过校花那么漂亮,她就算考最低等我也会舔着脸追求她的......”

    “你没看匿名论坛偷发出来的校花的生活照片吗?她语言类和实用数学都是A+,但古典阅读一直很差,在B和C+之间徘徊。”

    在仁熙国际学校,计算分数并不单单看答题的正确程度,决定学生成绩的是学生的考试排名。

    比如一个人考到90分并不意味着成绩出色,如果参与这门课程考试的竞争者都考了100分,那么他就是倒数第一,只能得到D或者F的成绩。相反,如果他参与这门课程考试的竞争者都只考了80分,那么他就会获得A+的好成绩。

    严禹并没有太在乎这个问题,他总是能很轻易地超越其他人。

    他在想郑妍希这个名字。

    教室里白炽灯光强烈,画架和座位摆放的拥挤不堪,窗外夹带暑气的风徐徐吹拂进来。

    这节是妍希最讨厌的室内艺术课,所有人都在画板前涂涂抹抹,只有妍希瞥了眼颜料盘里糊糊的一坨,用画笔把黄色和蓝色搅得更浑浊,就扔在一边。

    她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严禹完成了油画。

    妍希的视线绕过他挺拔高大的身躯,落在那副画上:“你画得真好。”

    他画了一朵在春日枝头垂落的铃兰花,“淡蓝近灰”的枝干和舒展的叶片,白色的花苞鲜嫩欲滴。她分辨不清这些色彩的区别,只能看出他的构图确实干净利落,兼具流畅的美感。

    “可以帮我也画一副画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报酬。”

    郑妍希缓缓走过来,她站在画架前,眼眸微弯,泼墨般浓密的黑发无意间掉落在他手背,带来一阵馥郁清甜的香气。

    裙摆下,她纤细并拢的小腿雪白,漆亮的鞋尖轻蹭上他的鞋面。

    严禹冷冽的眉眼微微一动,他保持着沉默,不知不觉握紧了手掌,唇线绷直,舌苔感觉到莫名的干渴,被她发丝撩过的肌肤却浮起酥麻的触感。

    “花朵的刺会扎伤人。”

    他在此刻深刻体会到了那些人对她的评价。

    画室里所有的目光一时间如探照灯汇聚过来,其中不乏混杂有气愤、幽怨、不平的情绪:

    “为什么要求那个社会关怀者画像?明明我们也可以帮忙啊。”“校花不会是喜欢这个家伙吧?”“凭什么,那种人也值得她在意?”

    严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身上,他知道此时此刻,有许多人和他一样,用这种隐晦而深暗的眼神注视着她。

    一股阴郁难耐的躁意不知何时从心口冒出,如同附骨之疽,阴冷毒蛇死死缠绕上来。

    妍希微笑着,她低柔的语气里表露出不耐烦的傲慢情绪:“你还没思考完吗?不愿意就算了,我去找别人画。”

    她手腕突然被对方扣住,坚实修长的指骨铁钳般强硬,不受控制地收紧,如同牢笼。他眼皮垂覆,俯下身询问:“好,画什么?”

    妍希讶然睁大双眼,有着清浚苍白面孔的青年突然靠近,离她的距离格外的近,几乎要和她紧靠在一起。

    她才发觉他很高,是他过于纤瘦挺拔的体态影响了她的判断。

    “你松手。”妍希咬牙,抬起被严禹紧紧束缚的手,等他一松开,她使劲甩了甩腕侧,想把刚刚那种温热的毛骨悚然的感觉甩掉。

    严禹轻声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画?”

    她蹙起眉尖,没好气地开口:“不知道。你看着办好了。”

    “那我换个问题。你喜欢什么颜色?”

    他不紧不慢地摆好颜料,在画架前坐下,包裹在黑色校服裤的长腿结实而修长,抵在旁边她坐的椅背上。

    妍希有些不耐烦了,她眼尾微挑,卷翘纤浓的睫毛扇动,说:“绿色吧。”

    她不能分辨绿色,需要一个人帮她画艺术课的作业。

    很小的时候,她还奇怪为什么自己画的画在别人眼里永远是乱七八糟的色块。直到因为意外偷偷从家里跑出去,她问了路边陌生的阿姨,才知道自己患有色盲。

    她很聪明地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自己私下里偷偷查阅了科学报刊,了解到红绿色盲是伴X隐性遗传病,母亲家里却只有她患有这种不能分辨色彩的疾病。

    原来她并不姓郑,也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是偷窃来别人人生的丑小鸭和可怜虫。

    可她绝不能接受自己迟早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她要费尽心思地隐藏起这个秘密,直到再也无法隐瞒的那一天。

    “好。”

    严禹微微颔首,他下笔利落沉稳,粉色和白色颜料打底,几笔就寥寥勾勒出一幅图画,妍希却没耐心等他画完,她趴在桌上刷着匿名论坛的帖子。

    过了快一小时,她才头晕脑胀地抬起脸,望向面前的油画画板,茫然地看了许久,张口结舌道:“这......这一团团的是乌云吗?”

    “是仿的梵高的《奥维尔绿色的麦田》。”

    听了妍希奇怪的问题,严禹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我想,我的画还没有那么抽象,以至于你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明暗交错的光影投在清浚的面容上,他似笑非笑地勾唇,衬得那抹笑意愈发浅淡,不可捉摸,她心里莫名其妙冒出的一股熟悉感也更加强烈。

    妍希默不作声,视线忍不住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总是这副表情对着下属说话。

    他们的眼睛格外相像,都是丹凤眼,同样不爱笑,维持着优雅矜持、高高在上的表情。

    她不知不觉挨近他的身体,轻拍严禹的肩膀:“谢谢你帮我呀,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别的什么?”

    像心满意足的猫咪一样,眼尾上挑,宝石般的眸子眨了眨。

    丝毫不知道,严禹已经察觉了她的秘密。

章节目录

贵族学院的白月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陈浓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陈浓并收藏贵族学院的白月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