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禹避而不答,他眼瞳幽深,鼻端轻嗅着她身上那股或有或无的桃子洗发露的味道,口干舌燥,舌苔有些微苦。

    他说:“阅读语言和媒体这门课,你是不是还没找小组成员?不介意多我一个人吧。”

    仁熙是典型的贵族精英教学,课程多且复杂,经常有刚转来的学生跟不上课程,下课后还得被司机送去江南区大峙洞上补课班。

    《阅读语言和媒体》是仁熙的创意性体验活动课程之一,学校要求小组作业,三至四个人一组,阅读具有社会意义的书籍,并拍摄自己的微电影或短视频。

    妍希为难地看了严禹一眼,她已经答应过和元卉一组,元卉又很讨厌社会关怀者,她实在不想看两个人吵架。

    她试探着问道:“这张卡里有20万韩元,要不你拿钱?”

    严禹面色不虞,他从她手里接过预付卡,握在掌心里,淡淡说道:“既然你想要我接受的话。”

    即使他一直保持着毫不在意的凉薄表象,此时气氛的压抑也昭示着严禹的心情不太美妙。

    “那我先走了。”

    她假装没看到严禹危险的眼神,跳下椅子,黑色的平底小皮鞋轻快踩在地面摩擦出响声,裙摆晃动,露出柔韧细白的腿。

    膝盖上也泛着淡淡粉色,让人想捧起来在上面亲吻,留下痕迹。

    午后日头很烈,微风里捎带了燥热。

    教授办公室的墙上整齐地贴着一张张宣传图:“庆贺我校学生会主席元焕获得现代杯围棋棋士赛第一名”,“最佳孝心奖得主图片”。其中,一张仁熙青少年暴力预防基金会的海报最为醒目。

    醒目之处在于,照片里和学校股东合影的桀骜不驯的短发男生,此刻就懒洋洋地坐在长廊椅子上,结实的长腿舒展开,随意抵在墙角边。

    姜时勋在对她说话:“喂,听说你找到了条好用的狗?”

    妍希从桌上拿起成绩单,她没有看他,微蹙着眉,鸦羽的眼睫厌烦似的阖上再睁开:“不是。你想干什么?”

    姜时勋眼睛眯起,耳边戴着一颗很小的黑曜石耳钉,他笑意玩味地盯着她看,轻踢了下她的鞋跟。

    “我挺无聊的,爸妈都去飞国外享受度假生活了,不如把狗借我玩玩?”

    她小巧的皮鞋踩上他的鞋面来回碾动,没好气地说道:“有病可以去卫生间洗洗脑子。”

    “我跑车都被爸爸锁起来了。和我玩游戏吧?”他冷漠又漫不经心地说道,一副财阀公子欲妄被满足后的慵懒倦怠的气质。

    郑妍希摇了摇头,对此毫无兴趣:“谁叫你在高速路开上200码的,还撞了栏杆。”

    他支起下巴,刚要出声威胁她,才发现她在走廊尽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于是他再度懒散地靠回长椅,拇指指腹反复扳动打火器的开关,发出诡异的噪音。

    “还想对她说,陪玩游戏的话,就不把她看不见绿色这件事说出去呢,真可惜。”

    ——

    今天下午的时候,严禹打算像往常一样外出打工。

    他从小被抛弃在孤儿院,现在的养母则是餐厅服务员,他们住在江南区一江之隔的贫民窟里,维持现在的生活已是竭力,根本无法负担仁熙国际学校的高额学杂费。

    正要提包离开,严禹却在课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说他画的那副铃兰花的油画被拿走了,想要回来的话,就放学后到人工湖边来找他们。

    他其实早有察觉,在贵族学校里,阶级就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第一阶层是经营继承集体,即所谓的财阀子女。

    第二阶层,股市继承集体,即集团大小股东的子女或亲属;第三阶层,名誉继承集团,国会议员,官员,法律事务所等名誉人士的子女,最后的底层则是社会关怀者——即通过奖学金进入学院的中产阶层学生,也是受所有人厌恶的。*

    那些镶着金边的校服,手腕上不经意露出的限量名表,课间闲聊时提到的私人岛屿——每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划分着界限。

    在这里,仅有优异的能力而没有背景,就像一块鲜嫩多汁的黑猪肉,赤裸裸地暴露在劫匪面前。社会关怀者们再出色的成绩单,在那些世代积累的财富与权势面前,不过是一张随时可以被撕碎的废纸。走廊里的窃窃私语,食堂中突然空出的座位,联谊会上被漏掉的邀请函——都是霸凌的一环。

    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小姐们,会用最优雅的举止展现最残忍的排挤。他们微笑时露出的虎牙闪着寒光,仿佛在说:看啊,这就是你拼尽全力也挤不进的圈子。而你引以为傲的智商与才华,不过是供他们消遣的余兴节目。

    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正因为如此,他才粉身碎骨也不惜爬上高处。

    树影翳翳,严禹的对面有四个人,领头的他刚好认识,是高他一级的姜时勋,国内最大连锁地产建筑公司的理事长的小儿子。

    “我的画在哪?”他音色淡淡地询问。

    姜时勋眯起眼睛,不紧不慢走过来。碎发略微遮住锐利的眉眼,他校服衬衫敞开,里面随意穿了件黑色T恤,说:“问问题前要称呼前辈啊,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呢?”

    “想要回自己的东西,首先下跪给我磕几个头怎么样?不过——就算你想找回来,可能也早消失在湖里了。”

    “像你这样的乞丐,天生就该做乞丐,怎么能和我们上同一所学校呢?还是尽快退学好了。”

    他肆无忌惮地笑,露出的牙齿森白骇人。

    严禹眼神一厉,扭头往水里看去,只见画框的一角还漂浮在水光潋滟的湖面,未凝固的白色颜料顺着水流四散开来。

    他脸色阴沉如冰,伸手解开被扣到喉结最上方的纽扣,握紧的拳头猛然朝姜时勋砸去。

    他下了十足的狠劲,要不是姜时勋躲得快,严禹的拳头就不是重重砸在树干正中,而是砰地一声撞上他的俊脸了,连树身都被力道晃动,被凿出浅浅的凹陷。

    “打我?”血气上涌,姜时勋不顾体面地挽起袖口,朝严禹踹了上去,“当心我宰了你。”

    严禹精准地绕到他背后,准备好的领带从他袖口滑出,快而狠地勒住姜时勋的脖颈。

    被打的人还在笑,姜时勋面色一片潮红,他咳嗽着露出异样的笑,胳膊往后一抓,同时死死掰住严禹的手臂,发出关节拉扯时的咯吱声响。

    半刻之后,除了严禹外的所有人都躺在了地上,而他居高临下地站着,冷清的眉眼间满是戾气,不自然弯曲着的右手垂在腿侧。

    教学楼西边是泛起粼粼波光的人工湖,透过窗户能望见湖边整片枝繁叶茂的树林,大多是价值不菲的北美红杉或白橡树。

    妍希推门出来,去走廊尽头的盥洗室洗手,将指腹无意沾上的针管笔墨水慢吞吞地搓洗干净。

    她掏了下口袋,打算用手帕擦干净水,恍然发现自己的手帕昨天落在了画室的桌上。

    彩绘的玻璃门没有上锁,刚推开门,就看见画架倾倒一地,简直像被强盗洗劫过。

    画板和画布被随意扔在地上,脏兮兮的颜料盒滚落在角落,里面的黑紫色颜料溢了出来,被斑驳脚印踩得到处都是。

    妍希在一片狼藉里四下张望,忽然发现这里少了一副画。

    ——严禹画的《铃兰》。

    她忽然联想到昨天下午姜时勋说的那些话,他该不会打算对严禹下手吧?

    妍希冷下脸,不自觉掐紧自己的手臂,要去救他吗?

    还是不要了吧,她讨厌麻烦,更何况蒋时勋那家伙非常可怕,他已经连续弄走了好几个领学校补助的学生。而且严禹也只是帮她完成作业,钱货两清的关系。

    现在应该转头离开了。

    傍晚六点是放学的时间,教学楼底下的沥青路边,整齐地停着一排排崭新的豪车。锃亮的黑色奔驰、银灰色的保时捷、宝石蓝的玛莎拉蒂,还有几辆造型前卫的跑车,它们如同参加车展般排列着,偶尔能看见车内真皮座椅泛着细腻的光。

    她绕过这些车,跟着脚印走,很快在湖前面发现了严禹的身影,对面有四个人躺在地上。

    他工整干净的校服被染上血迹,脖颈前的纽扣解开了三颗,正随手扔掉一条沾血的领带。

    严禹的额头汗湿了,胸膛不断起伏,漆黑无边的眼瞳如同一汪寒潭,森森冷冷,根本见不到底。

    “你没事吧?”妍希吓了一跳,她迟疑地站在原地,“需要我帮忙叫人把你送医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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