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了天了,见了鬼了,去他大爷的,敢来绑她?

    天旋地转之际,阿鸢一面骂,一面挥着手里紧握的柳枝打出一道神力,驱散眼前浓重邪瘴气,隐隐能看到山崖峭壁上一棵树时,心下大喜,立刻又一挥手,将柳枝变大,缠绕在那棵树上。

    突如其来的上下相争力量教捆住她的金光猝不及防,阿鸢趁着这间隙,就势借着柳枝荡落在那颗树上。感受到身下切实的触感后,还没松口气,那金光反应过来,又想将她往下拉。

    她这个人,素日是有热诚善良主动帮忙的心意,但如今这情况教她由主动变被动,心中本就不爽。再者因这毫无准备被牵入此事,她也无从得知山崖下面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有何等实力,心中就更不愿落下去被不明不白地弄死。

    是而当即趴在树上,一手紧抱着树枝,一手摸上腰间捆住她的金光,运力,试图在这艰难情形中捏碎金光,重获自由。

    可奈何如今实力尚未恢复,几番抗争间,在腰间闹出噼里啪啦一阵响动,驱散了周围好些邪瘴气后,那金光仍紧紧捆着她,不屈不挠想将她往下拉。

    阿鸢气急咬牙,却无处发火,只能无奈闭了闭眼,片刻又睁开,去看那束只捆住她,而没有在她欲图掐碎它时反击的金光,咂舌沉吟了会儿,心想底下这玩意儿估计实在冤屈,不然也不至于在她耳边哀怨,又直接大胆绑个神仙下来,还是先屈服一小会儿,下去看看再说吧。

    这么想着,便深吸一口气,秉着赌一把的心态,望向仍深不见底的山崖,松开了抱着的树枝,顺着金光的力量又往下落的同时,不忘挥出柳枝打散驱除周围的邪瘴气,试图以此减少下面怨气的力量,获得些许优势。

    似乎是这下面的玩意儿尚有有求于人的诚心,倒没阻止,也没真叫阿鸢摔个四分五裂,而是在离地三寸的距离,以金光温和地将她托住。

    阿鸢察觉停滞,就着金光扶持站稳,心下惊奇一瞬,便立刻又打出几道神力,驱散邪瘴气后,去打量周围情境。

    却见正前面汩汩溪流,沿着缓坡蜿蜒往南流,荡起朵朵水花。转过身,左面是一间朝东而建、现已破败不堪的小院,右面是散落在地的碎成三四块的石像,而方才捆住又托住她的金光,正是由碎裂倒在地上的石像头中汇送出来。

    一般而言,她合该先去怀疑这是什么石像、为何碎裂、又为何强绑她的事,但在那金光散回去时,阿鸢借着那光亮,陡然看见碎裂石像头的旁边,分别倒着十几具歪七扭八、明显摔断摔坏了的尸骨。

    阿鸢一怔,由已然只剩下白骨一副,看到似乎是最近才死的半腐尸身,再掠过她们身上或粗布麻衣的女子服饰、或沾了污尘却还能看出鲜艳色彩的嫁衣,配合着耳边如今已然清晰的如‘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爹娘’‘我不嫁,我不认识你’‘我要报官抓了你们这些人贩子’‘别打了,放过我吧’‘娘亲,娘亲,我找不着家了’‘我不要你,你不要叫我娘亲’‘我们逃吧’‘山太大了’‘他们追上来了’等等等等的哀怨声,拼凑出这些尸骨和怨气的来源,竟都是女子被拐、被强嫁于人、被迫生子却逃跑不得而亡时,只觉心中霜寒,眼睫颤动,唇齿发抖,手中柳枝也跟着激荡出几缕神力噼里啪啦响着。

    那附着在尸骨上的灵魂怨气似乎感受到这阵与她们相克的神力,纷纷从尸骨上飞扬起来,凝聚在一起,作势要反击。

    阿鸢回过神,不愿这些女子死后还要遭难,当即收起因想要杀人而荡起的凌厉杀意,运出温和渡化的神力安抚了她们片刻。

    待那股凝聚的怨气松散回去,她缓步走上前,用柳枝抽散了尸骨周围还想蚕食她们怨念怨气的邪瘴气,半蹲下来,继续以温和渡化的神力拂过这些尸骨,荡涤被困其中的灵魂上的些许怨气,教她们灵魂更加安定平静,有了些许清醒理智后,素手一翻,将这些尸骨尽皆整理一遍,借着左面破败小院的木板放好,摆成一排。

    “你是……神仙吗?”

    有一个死的年岁多,本就有一点理智,而能更快在神力下恢复清醒的魂魄飘在其余魂魄前面,展开双臂挡住她们,抖着声音问。

    阿鸢从一排尸骨中抬起视线,与那魂魄对视片刻,想笑一笑温和宽慰她几句时,却实在没了勾起嘴角的力气,只得敛去霜冷神情,放轻了声音说:“是啊。但我来晚了。”

    那魂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还在安抚渡化怨气的金红色神力,不知做了什么思想争斗,只见她犹疑放下胳膊,跪拜下来,摇头说了几句不晚,又乞求道:“小女斗胆,请神女大人为我等姐妹收敛尸骨,渡化怨气,放我等姐妹离开这处,各自投胎吧!”

    “请神女大人慈悲,渡化我们吧!”

    又一个清醒了理智的魂魄听明白这番对话,跟着她跪拜在地,诉说着逃跑被抓到打死,又被胡乱扔在此处后,被困不得离开,终日被邪瘴气、心魔怨念侵扰,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情境,泣涕涟涟。

    “神女大人,小女生前尚有年迈爹娘,您渡化我后,可否施恩再将我的尸骨送回家,好叫他们放下……放下……”

    放下什么呢?

    因黑心人贩子失去了女儿的爹娘在找回尸骨后,能放下什么呢?

    许是轴着一口气,为了寻女儿拼命活下去的命吧。

    阿鸢抿了下干涩的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找不着话。

    而眼前有了清醒理智的魂魄越来越多,听了身旁魂魄的解释,尽皆跪拜在地,求着她收敛尸骨,求着她渡化她们,求着她带他们离开这儿。

    阿鸢听了,有心帮忙,可她如今实力,用以安抚和恢复她们清醒理智尚且足够,拿去渡化这么多附着在尸骨上的怨气,还要将这些尸骨带着闯出邪瘴,飞上山崖,却是差了一大截。

    阿鸢心下涩然,但望着十几张充满期盼的脸,她根本说不出半句拒绝之语。

    她握紧手中柳枝,万千思绪翩飞而过,本着既是神器器灵,便该有渡救苍生的责任,猛然坚定心思,打算咬牙想试一试时,忽而想起方才绑她下来后又散回碎裂石像头的金光——

    虽然不知这石像破碎前,到底是哪方神圣,但既然绑她下来,教她遇着这些怨气冤魂,便极可能是石像上余留力量,不忍这些女子死后受苦,才做些这些引她过来的事,那么如今她想帮忙,稍稍借用一下那比她力量还强上一点的金光,很是合理吧。

    不知那石像和金光是否如听这些怨气冤魂一般,听见她这些想法,只待阿鸢指尖划过手中素有招引魂魄效用的柳枝,欲图起身勾连来那金光,先将这些魂魄带上山崖上,与此山山君白虎商议渡化时,那石像头骤然大亮,如她所愿将那金光汇送出来,在她身边怀绕一圈,最终变换成一个半展开的卷册,落在她怀里。

    阿鸢从展开的间隙,看清卷册最前端写着陆飞鸢三个大字,心中陡然一惊——

    这不是那祸世魔女的名字吗?

    她猛抬眼看了看那地上的碎头,又低回来,下意识将卷册全部展开,却见上面的规制竟与白虎常拿出检阅祭祀祈求她帮忙的百姓名册一模一样,只不过,卷册最前端的名字,由山君变成了陆飞鸢。

    难道这卷册是祸世魔女的?

    阿鸢迷茫,又想:没人说过祸世魔女也有救苦救难的心啊?再者,魔女从前原是个受人敬奉朝拜的神仙吗?还是说,魔域也有这种朝拜祈求达成心愿和力量的形式,才塑了石像?可若如此,他们为何要将石像放在这儿?

    心中疑虑翻涌之际,忽听身前传来几声疑问,她抬头,原是那跪拜着的十几个鬼魂。

    “这、这是?”她们面面相觑,犹疑问。

    眼前事未了,阿鸢当即收回思绪,心说无论无论这石像是否是祸世魔女陆飞鸢,也无论魔女从前如何,既然如今她有救苦救难的心,自己便先借她的力量,尽心渡了这十几个鬼魂。

    这么想着,阿鸢合上卷册,隐去魔女,与她们解释了自己被这金光引来的事,教她们放下心后,又起身,也招呼着她们起来。

    “我会带你们出去的。”阿鸢顿了顿,还是决定将情况都说与她们听,于是续道:“但目前,我尚没有足够力量冲开这里的邪瘴气,将你们的尸骨收敛带上山崖,只能先就以此金光和柳枝,将你们的魂魄都招引上去,与此山山君白虎商议一番,才能再下来收敛尸骨。”

    见她们听了此话,虽然欣喜,但也露出些许失落时,又道:“且渡怨之法,素来要有人之前情后事,而非简单几句诵经念佛。所以这一时之间,无法将你们都送走。”

    “那该怎么办?”有个长着可爱圆脸的急性子魂魄问。

    阿鸢浅笑说:“该先将你们所受冤屈苦难都解开,让那些黑心人贩子和买家都死……”

    她顿了一下,觉得不能太轻易在她们面前说些杀人的话,免得她们受刺激起了杀人报仇的心,化成厉鬼,可就不好了。

    念及此情境及其可能招致神仙修士灭鬼的后果,阿鸢遗憾咽去杀人的心里话,续道:“都受了审,下了狱,受到所有应有的惩罚后,才是真正解开怨气之根,让你们得到安宁平静,投胎转世。”

    听了这些解释,身前魂魄怔楞了会儿,立刻又欢喜起来,难以置信地问:“我们投胎离开前,真的能见到他们受惩罚吗?”

    “当然。”

    其实说真的,她们如此浓重怨气,没教她们集聚化成厉鬼,直接找上那些残害她们的人报仇,才叫阿鸢感到难以置信。

    她望着一群得了话便更欢喜的魂魄,心绪复杂,不知该为她们没有因此遭了仙家寻息过来,以厉鬼名镇杀而感到庆幸,还是该为她们仅得到能离开之愿的柔软单纯而感到……

    “……神女大人,我们走吧!”

    一群由十六七岁到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魂魄打断阿鸢的思绪,用一种孺慕敬爱的目光望着她,无端教她心又悲痛几分后,才勉强打起力气,撑出一抹笑,素手一挥,留下一缕神力遮住那些尸骨,又将柳枝变长,由着她们接连牵好,没有遗落,便借魔女那卷册上的金光试了一番,见之顺从她心意驱散邪瘴气后,阿鸢当即飞身向上,将十几个魂魄招引上高不可攀的山崖。

    “阿鸢!”

    刚触上地面,便听白虎那担忧慌张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阿鸢被她抱了个满怀。

    不待她出声叫白虎放心,又听一声问:“这是什么情况?”

    阿鸢忙将双方都介绍一番。

    白虎闻之情况,当即怒道:“本君山下百姓竟做有此种恶事!实在可恶!我竟也无知无觉两年之久!”

    她说着又朝十几个身怀浓重怨气的魂魄拜上一拜,歉疚道:“我一定会查明所有细节,派人去城镇里找官差,将有罪百姓送审,打落了这贩人一事,还各位姑娘安宁!”

    言罢便也不顾阿鸢还欲说些什么的神情,怒气冲冲转过身,领着她们回了箜篌引所落之山头,招来两个化形的妖兽,将下山去找城镇官差的话吩咐下去。

    两个妖兽连连称是,紧接着又对视一眼,道:“山君大人,听了此事,我忽然想起前天听见一个上山的百姓说,明日又有一个新娘要嫁来他们村子。不知……这新娘是否也如这些姑娘一样?”

    阿鸢闻言,蹙眉思索几瞬,与白虎道:“照威猛山和北面城镇的距离,要他们不暴露妖身与官差说明此事,再跟着他们周旋查明,很费时间,恐不能及时救了明日那姑娘。但现出妖身,强逼着官差立即行事,也会招来仙家不分青红皂白,要以妖兽作怪之名……”

    “等等,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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