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眼睛一亮，抚掌道：“仙家素以斩妖除魔、拯救苍生为己任，若我们明日将那姑娘强掳上山，再放出山君身负要事离开一段时间，继续闹出几桩妖兽祸人作乱之事，山下百姓必定要找来仙家除妖。到那时你就可以山君身份出现，与仙家说明姑娘们的事，反将那些有罪百姓一军，闹得人尽皆知。然后再凭仙家在人间所受敬爱信奉的力量，我们很轻易就能使唤动城镇里的官差，让所有有罪者落网。”
正巧也教那些仙家发现威猛山中落有能拯救三界的神器箜篌引，引得神仙修士来认主，让她重获自由时，知晓山中妖兽多无辜，免去一场混战恶斗。
阿鸢自得想着，转眼却瞧见白虎神色犹疑。
她心知白虎是在担忧山中生灵妖兽，便凑过去耳语一番，又悄声说：“你若实在担忧，我们今晚就去悄悄疏散无辜妖兽，也只将修士引去那处山崖和这里。”
白虎想了半会儿，最终点头道：“那便这样吧。”
这时，底下那两个妖兽却眨了眨眼，疑问：“为何不能直接让咱们山君大人降下惩罚，教那些凡人认罪？”
“笨呐。”阿鸢啧一声，道：“且不说白虎日日要巡山，驱散山中邪瘴气，就单论神灵随意降罚祸人会遭天谴一事，就不可能用你说的这法子。”
言罢，她转头问了周围十几个女子魂魄，得到都行都好的回话后，这一打击黑心人贩和买家的办法便定下了。
次日，待山中化了形的妖兽都被派遣到山下埋伏后，阿鸢又找来长尾蓝鹊，吩咐道：“为防百姓不能及时找到仙家人，就劳烦小蓝鹊你飞去城镇，向那里的仙家散播些威猛山有妖兽作乱害人的事。”
长尾蓝鹊连声应好，展翅离开了。
清风蝉鸣中，阿鸢思量计划没什么差错，就趁着山下花轿没来的间隙，拿起柳枝，挥出一道神力，安抚了下十几个好似又陷入昏沉怨念中的鬼魂后，与正招呼她的白虎一块儿去巡了会儿山，顺便又安顿了十多个无辜妖兽。
“山君大人，阿鸢姐姐，过几日真的会有神仙来吗？”有个开了灵智的小虎猫问：“我能去看吗？”
“自然是真的。”白虎一面与阿鸢配合设下防护藏身的阵法，一面回答：“但你不能去看。”
小虎猫啊了一声，划拉着地面，问：“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神仙与妖兽素来敌手，没可能和平共处。
白虎侧头看了看眼睛亮闪闪的小虎猫，不忍心立刻就打破他此时懵懂。
阿鸢却冷酷道：“此山虽有山君庇佑，但到底邪瘴气多，因而在那些仙家人眼里，你们这些成精化形的都成了他们口中会祸人作怪的妖兽。这般情况，你若出去被瞧见了，准得丧命他们仙剑之下。”
话落，阵法也随之大成。
白虎当即收手，蹲下身安慰了会儿被这话威慑到眼泪汪汪的小虎猫，待他被其后年长的妖兽带走后，才起身叹一声：“小小年纪，就要去认识世间险恶了。”
阿鸢没搭话，只在与白虎折返回去时，才稍稍敛去冷酷神情，疑问：“威猛山缘何有那么多邪瘴气？”
一般而言，非九州边界之荒芜地带，人间的险峻深山再怎么瘴气弥漫，也不该会像威猛山这样浓厚。更何况威猛山位处九州中部淮水偏南不远之地，本该是个秀美福地，而非邪瘴妖兽多如牛羊。
白虎凝眉想了会儿，道：“我来之前，听阿兄阿姐他们说，这儿从前似乎住过上界来的妖魔，以他们比人间妖兽更邪恶浑厚的邪魔气，估计是影响到了这儿的灵脉。”
上界的妖魔，阿鸢只知道一个陆飞鸢……
哦，陆飞鸢。
她倏而想起发现十几个鬼魂的山崖下，那破败的小院和碎裂的石像，以及从中得到的写有陆飞鸢名字的卷册。
“怎么停下了？”
白虎察觉身旁人突然落了几步，转过身问她。
阿鸢眉间紧蹙，往前走的同时，将认识白虎这一年里的相处言行翻转两圈，觉得白虎身为山君，理当知道此山琐事，便与她大概说了一遍山崖下发生的事。
“啊？”
白虎没料及自己随意一问引出这种大事，不可置信的半张着嘴，面色茫然。
阿鸢好笑的看着她，替她合上下巴，若有所思问：“你说，我是不是得改个名？”
“啊？”白虎还没回过神，只下意识问：“为什么？”
阿鸢耸肩道：“我睁眼醒来时，前事不记，只能凭箜篌引上的刻字为自己取名。后来得知箜篌引被魔女炼化又刻了字，便起了改名的心。”
“那你想改成什么名？”白虎仍旧愣愣的问。
“不知道。”
阿鸢双手负后，一面踏上山中石头搭成的阶梯，一面仰脸，半眯着眼睛望向天上灿阳和迅疾划过的苍鹰，想了好半会儿，仍是觉得‘鸢’这个字很好听。
片刻，她倏而想起什么，侧头问：“话说，你有名字吗？一直白虎白虎的唤你。”
“我家中兄姐多，到了我时，父母懒的取名，便都叫我虎妹……等等，方才你说了些什么？！在威猛山住过的妖魔是陆飞鸢！？”白虎终于反应过来，激动跳起来问。
“是啊，我手里还有写着她名字的卷册呢。”阿鸢见她如此形状，忍不住笑出声，找出怀中的卷册，道：“对了，山上那十几个鬼魂，也是借着这里面的力量带上来的。”
“什么？！！！”
“祸世魔女救苦救难，很奇怪不是吗？”
“这已经不是奇怪了啊！”
白虎接过她递去的卷册，心惊胆战好一番研究后，道：“这确与我那山君信徒卷册一模一样。可三界之中，只有享受人间供奉的神仙和自然神灵才能上入问天道，求得此卷册，更方便去帮助人间信众。没听说有妖魔会得到此物啊？更别提那个祸世魔女陆飞鸢啊！”
“欸，话不能这么说。”阿鸢反驳：“说不准那陆飞鸢成魔前，就是个神女呢？毕竟又是上界，又是千年前的，许多往事被篡改变更也不是没可能。”
“虽如此，那她最终也成了祸世的魔女啊。”
白虎神色犹疑，匆匆将卷册扔回阿鸢怀里，抱着胳膊，左看右看，生怕眨错一个眼神，魔女陆飞鸢就会跳出来，在她威猛山中做下祸乱之事。
“你放心，那山崖下除了石像和卷册，没有魔女的踪迹气息。再者，小蓝鹊不是说过神仙都在魔域边界待命，不会让魔女出逃入世祸乱的嘛。”
阿鸢见她紧张形状，又笑两声，摩挲着手中卷册，垂眸思索了会儿，说：“无论往事如何，只看她如今残留石像上的力量好心帮了那些女子，或许能说明她不是个一心向恶的人？”
“可能吗？”
“万事皆有可能。”阿鸢耸肩，笑道：“就好比我一个要镇杀她的器灵，当下却借了她的力量，救苦救难。”
白虎皱了皱鼻子，正要再问些旁的什么，忽有一只狼妖跑过来，嘴吐人言：“山君大人！老大！花轿快到山下了！”
“都埋伏好了吗？”
“绝对完美！”
阿鸢和白虎当即抛却不太可能会出现在威猛山的魔女，与狼妖一同下山，等着一顶花轿过来，叫妖兽闹出阴风阵阵的危险动静，与那些抬轿、吹打的人放出‘山君有要事离开，方圆村庄都要受他们妖兽迫害’的话后，得见抬轿吹打者全部跑了，又从花轿中将被捆了又堵嘴的女子抬着往山上跑的情景，纷纷松了口气。
“做的不错。”
阿鸢拍拍妖兽的肩膀，随即推开他，走到那陡然见了妖兽怨鬼面露惊恐的被捆女子身前，一面强压下想杀了人贩子和买家的心，一面温言细语与她解释了强掳她上山的缘由，待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才将她嘴里塞着的布取出来。
“我是阿鸢，你叫什么名字？”
阿鸢将她扶到一块石头坐下，望着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出水芙蓉般的可怜模样，心中怜惜，抬手拭去她的眼泪，又拍了拍她还在颤抖的腿，轻声问。
“招、招娣。”她啜泣道。
“这什么破名字！”听了动静，一块儿围上来的一个怨魂大怒：“他大爷的和我以前的名字一模一样！”
阿鸢也觉得这名字不好，忙安抚了会儿被吓了一跳的少女，又微微一笑，先礼貌问一句：“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得到毫不意外的摇头否认后，续道：“既如此，咱们改个名字吧。”
“可以吗？”少女怯怯地看着她。
“当然可以。你喜欢叫什么名，就叫什么名。是不是？”阿鸢说着，望向身旁围着的一众妖兽鬼魂。
他们连连点头赞同。
少女抬起头，视线转了一圈，又看回身着一袭好似被烈火灼烧过裙摆袖口的蓝色劲装，又以一层黑色薄纱披帛绕过脖颈，勾连在发间金冠簪钗上，半遮着左脸的阿鸢，咽了咽口水，小心瞥了眼黑纱边缘露出的两颗殷红小痣和几道蜿蜒黑痕，怯声道：“莲生。”
阿鸢怔楞，心说这名字可真特别，转而又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
“都是哪个字？”她问。
“莲花的莲，生命的生。”言及此，少女眸中闪着欣喜，淡去面上怯意，恬然一笑，说：“我很喜欢莲花，也很想好好活着。”
“很好听。”
自这日后，莲生便按计划待在了山上。阿鸢等人也从她口中知晓，她此番被拐，原是家中爹娘要将她卖给杀猪家粗鲁打人的儿子做新娘，心中不愿而出逃，却又逢奸人拐卖。
众人一阵怜悯，又因着山中没有凡人的住处，商议喧闹好半天，最终决定将白虎的洞穴贡献出来，又挑了两件她从父母兄姐那儿得来的衣物送给莲生。
莲生连连道谢，白虎不以为意，阿鸢则手握魔女的卷册，仰躺在古树枝头上，时而看看月亮，时而看看坐在箜篌引旁还未去睡的莲生，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白虎飞跃上枝头，问。
阿鸢晃了晃手中的卷册。
“……确是值得深思。”
但白虎不愿就这个问题深谈，不然万一那魔女能借由这卷册听见，排开千难万险，再来她这威猛山，可就不好了。
看出她心思的阿鸢啧了一声，略有些无语，刚想说‘这卷册与你的一模一样，也没见你平常不展开施以力量激活前，能听见百姓的祈求啊’，就听见箜篌引旁的莲生的怯弱却也轻快的声音传来：
“阿鸢大人，山君大人，我能弹这个箜篌吗？”
“当然可以。”
箜篌引虽然是神器，但如今与她一样，半吊子力量，活似个平凡物，可以说狗来了都能扒拉出两个声调。因而阿鸢也不怕莲生一介凡人承受不住其中力量，只随口答应着。
却未料想，话音才落下没多会儿，那声声动听的箜篌引蓦地大亮，并以莲生为中心，散出一圈圈混杂污浊黑气的银白光晕。
紧接着，山中传来声声哀嚎低吼，吓得鸟兽惊逃之际，她们带回来的那十几个鬼魂突然从安置的地方飘过来，怨气滔天，喉中还发出声声嘶哑，如怨如怒，仿若恶鬼。
再仔细看，那十几个鬼魂身后，又还跟着无数飘在半空的幽绿色小光团，时不时显出道道人形虚影，恍若鬼魅。
“什么情况？”
白虎被箜篌引荡出的光晕波及，晃了晃身体，差点栽下树。
阿鸢翻身而起，眼疾手快扶住她，语气犹疑：“认主？”
白虎看了看箜篌引上两相缠斗的力量，又看了看满山头突然出现的幽绿阴森的鬼魂，有点懵：“你确定？”
“……”
且不论箜篌引作为神器，不该混有污浊黑气，就单论其有一招魂引魄之效用，落到认主的境况下，纵然引出无数幽魂怨鬼，招致此番幽绿诡异场景，其中幽魂怨鬼也多是超然宁静之态，而非如今这般怨气滔天，仿佛下一瞬就要化身恶鬼、厉鬼。
阿鸢望向听见她们说话声，纷纷抬起头，用一双突然变成赤红色的眼眸紧盯着她们的的鬼魂，沉默一瞬，假笑：“不太确定。”
话音未落，另一边箜篌引荡出的浑浊黑气遽然凝成光刃，朝她们刺来。
正巧也教那些仙家发现威猛山中落有能拯救三界的神器箜篌引，引得神仙修士来认主，让她重获自由时，知晓山中妖兽多无辜，免去一场混战恶斗。
阿鸢自得想着，转眼却瞧见白虎神色犹疑。
她心知白虎是在担忧山中生灵妖兽，便凑过去耳语一番，又悄声说：“你若实在担忧，我们今晚就去悄悄疏散无辜妖兽，也只将修士引去那处山崖和这里。”
白虎想了半会儿，最终点头道：“那便这样吧。”
这时，底下那两个妖兽却眨了眨眼，疑问：“为何不能直接让咱们山君大人降下惩罚，教那些凡人认罪？”
“笨呐。”阿鸢啧一声，道：“且不说白虎日日要巡山，驱散山中邪瘴气，就单论神灵随意降罚祸人会遭天谴一事，就不可能用你说的这法子。”
言罢，她转头问了周围十几个女子魂魄，得到都行都好的回话后，这一打击黑心人贩和买家的办法便定下了。
次日，待山中化了形的妖兽都被派遣到山下埋伏后，阿鸢又找来长尾蓝鹊，吩咐道：“为防百姓不能及时找到仙家人，就劳烦小蓝鹊你飞去城镇，向那里的仙家散播些威猛山有妖兽作乱害人的事。”
长尾蓝鹊连声应好，展翅离开了。
清风蝉鸣中，阿鸢思量计划没什么差错，就趁着山下花轿没来的间隙，拿起柳枝，挥出一道神力，安抚了下十几个好似又陷入昏沉怨念中的鬼魂后，与正招呼她的白虎一块儿去巡了会儿山，顺便又安顿了十多个无辜妖兽。
“山君大人，阿鸢姐姐，过几日真的会有神仙来吗？”有个开了灵智的小虎猫问：“我能去看吗？”
“自然是真的。”白虎一面与阿鸢配合设下防护藏身的阵法，一面回答：“但你不能去看。”
小虎猫啊了一声，划拉着地面，问：“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神仙与妖兽素来敌手，没可能和平共处。
白虎侧头看了看眼睛亮闪闪的小虎猫，不忍心立刻就打破他此时懵懂。
阿鸢却冷酷道：“此山虽有山君庇佑，但到底邪瘴气多，因而在那些仙家人眼里，你们这些成精化形的都成了他们口中会祸人作怪的妖兽。这般情况，你若出去被瞧见了，准得丧命他们仙剑之下。”
话落，阵法也随之大成。
白虎当即收手，蹲下身安慰了会儿被这话威慑到眼泪汪汪的小虎猫，待他被其后年长的妖兽带走后，才起身叹一声：“小小年纪，就要去认识世间险恶了。”
阿鸢没搭话，只在与白虎折返回去时，才稍稍敛去冷酷神情，疑问：“威猛山缘何有那么多邪瘴气？”
一般而言，非九州边界之荒芜地带，人间的险峻深山再怎么瘴气弥漫，也不该会像威猛山这样浓厚。更何况威猛山位处九州中部淮水偏南不远之地，本该是个秀美福地，而非邪瘴妖兽多如牛羊。
白虎凝眉想了会儿，道：“我来之前，听阿兄阿姐他们说，这儿从前似乎住过上界来的妖魔，以他们比人间妖兽更邪恶浑厚的邪魔气，估计是影响到了这儿的灵脉。”
上界的妖魔，阿鸢只知道一个陆飞鸢……
哦，陆飞鸢。
她倏而想起发现十几个鬼魂的山崖下，那破败的小院和碎裂的石像，以及从中得到的写有陆飞鸢名字的卷册。
“怎么停下了？”
白虎察觉身旁人突然落了几步，转过身问她。
阿鸢眉间紧蹙，往前走的同时，将认识白虎这一年里的相处言行翻转两圈，觉得白虎身为山君，理当知道此山琐事，便与她大概说了一遍山崖下发生的事。
“啊？”
白虎没料及自己随意一问引出这种大事，不可置信的半张着嘴，面色茫然。
阿鸢好笑的看着她，替她合上下巴，若有所思问：“你说，我是不是得改个名？”
“啊？”白虎还没回过神，只下意识问：“为什么？”
阿鸢耸肩道：“我睁眼醒来时，前事不记，只能凭箜篌引上的刻字为自己取名。后来得知箜篌引被魔女炼化又刻了字，便起了改名的心。”
“那你想改成什么名？”白虎仍旧愣愣的问。
“不知道。”
阿鸢双手负后，一面踏上山中石头搭成的阶梯，一面仰脸，半眯着眼睛望向天上灿阳和迅疾划过的苍鹰，想了好半会儿，仍是觉得‘鸢’这个字很好听。
片刻，她倏而想起什么，侧头问：“话说，你有名字吗？一直白虎白虎的唤你。”
“我家中兄姐多，到了我时，父母懒的取名，便都叫我虎妹……等等，方才你说了些什么？！在威猛山住过的妖魔是陆飞鸢！？”白虎终于反应过来，激动跳起来问。
“是啊，我手里还有写着她名字的卷册呢。”阿鸢见她如此形状，忍不住笑出声，找出怀中的卷册，道：“对了，山上那十几个鬼魂，也是借着这里面的力量带上来的。”
“什么？！！！”
“祸世魔女救苦救难，很奇怪不是吗？”
“这已经不是奇怪了啊！”
白虎接过她递去的卷册，心惊胆战好一番研究后，道：“这确与我那山君信徒卷册一模一样。可三界之中，只有享受人间供奉的神仙和自然神灵才能上入问天道，求得此卷册，更方便去帮助人间信众。没听说有妖魔会得到此物啊？更别提那个祸世魔女陆飞鸢啊！”
“欸，话不能这么说。”阿鸢反驳：“说不准那陆飞鸢成魔前，就是个神女呢？毕竟又是上界，又是千年前的，许多往事被篡改变更也不是没可能。”
“虽如此，那她最终也成了祸世的魔女啊。”
白虎神色犹疑，匆匆将卷册扔回阿鸢怀里，抱着胳膊，左看右看，生怕眨错一个眼神，魔女陆飞鸢就会跳出来，在她威猛山中做下祸乱之事。
“你放心，那山崖下除了石像和卷册，没有魔女的踪迹气息。再者，小蓝鹊不是说过神仙都在魔域边界待命，不会让魔女出逃入世祸乱的嘛。”
阿鸢见她紧张形状，又笑两声，摩挲着手中卷册，垂眸思索了会儿，说：“无论往事如何，只看她如今残留石像上的力量好心帮了那些女子，或许能说明她不是个一心向恶的人？”
“可能吗？”
“万事皆有可能。”阿鸢耸肩，笑道：“就好比我一个要镇杀她的器灵，当下却借了她的力量，救苦救难。”
白虎皱了皱鼻子，正要再问些旁的什么，忽有一只狼妖跑过来，嘴吐人言：“山君大人！老大！花轿快到山下了！”
“都埋伏好了吗？”
“绝对完美！”
阿鸢和白虎当即抛却不太可能会出现在威猛山的魔女，与狼妖一同下山，等着一顶花轿过来，叫妖兽闹出阴风阵阵的危险动静，与那些抬轿、吹打的人放出‘山君有要事离开，方圆村庄都要受他们妖兽迫害’的话后，得见抬轿吹打者全部跑了，又从花轿中将被捆了又堵嘴的女子抬着往山上跑的情景，纷纷松了口气。
“做的不错。”
阿鸢拍拍妖兽的肩膀，随即推开他，走到那陡然见了妖兽怨鬼面露惊恐的被捆女子身前，一面强压下想杀了人贩子和买家的心，一面温言细语与她解释了强掳她上山的缘由，待她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才将她嘴里塞着的布取出来。
“我是阿鸢，你叫什么名字？”
阿鸢将她扶到一块石头坐下，望着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出水芙蓉般的可怜模样，心中怜惜，抬手拭去她的眼泪，又拍了拍她还在颤抖的腿，轻声问。
“招、招娣。”她啜泣道。
“这什么破名字！”听了动静，一块儿围上来的一个怨魂大怒：“他大爷的和我以前的名字一模一样！”
阿鸢也觉得这名字不好，忙安抚了会儿被吓了一跳的少女，又微微一笑，先礼貌问一句：“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得到毫不意外的摇头否认后，续道：“既如此，咱们改个名字吧。”
“可以吗？”少女怯怯地看着她。
“当然可以。你喜欢叫什么名，就叫什么名。是不是？”阿鸢说着，望向身旁围着的一众妖兽鬼魂。
他们连连点头赞同。
少女抬起头，视线转了一圈，又看回身着一袭好似被烈火灼烧过裙摆袖口的蓝色劲装，又以一层黑色薄纱披帛绕过脖颈，勾连在发间金冠簪钗上，半遮着左脸的阿鸢，咽了咽口水，小心瞥了眼黑纱边缘露出的两颗殷红小痣和几道蜿蜒黑痕，怯声道：“莲生。”
阿鸢怔楞，心说这名字可真特别，转而又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
“都是哪个字？”她问。
“莲花的莲，生命的生。”言及此，少女眸中闪着欣喜，淡去面上怯意，恬然一笑，说：“我很喜欢莲花，也很想好好活着。”
“很好听。”
自这日后，莲生便按计划待在了山上。阿鸢等人也从她口中知晓，她此番被拐，原是家中爹娘要将她卖给杀猪家粗鲁打人的儿子做新娘，心中不愿而出逃，却又逢奸人拐卖。
众人一阵怜悯，又因着山中没有凡人的住处，商议喧闹好半天，最终决定将白虎的洞穴贡献出来，又挑了两件她从父母兄姐那儿得来的衣物送给莲生。
莲生连连道谢，白虎不以为意，阿鸢则手握魔女的卷册，仰躺在古树枝头上，时而看看月亮，时而看看坐在箜篌引旁还未去睡的莲生，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白虎飞跃上枝头，问。
阿鸢晃了晃手中的卷册。
“……确是值得深思。”
但白虎不愿就这个问题深谈，不然万一那魔女能借由这卷册听见，排开千难万险，再来她这威猛山，可就不好了。
看出她心思的阿鸢啧了一声，略有些无语，刚想说‘这卷册与你的一模一样，也没见你平常不展开施以力量激活前，能听见百姓的祈求啊’，就听见箜篌引旁的莲生的怯弱却也轻快的声音传来：
“阿鸢大人，山君大人，我能弹这个箜篌吗？”
“当然可以。”
箜篌引虽然是神器，但如今与她一样，半吊子力量，活似个平凡物，可以说狗来了都能扒拉出两个声调。因而阿鸢也不怕莲生一介凡人承受不住其中力量，只随口答应着。
却未料想，话音才落下没多会儿，那声声动听的箜篌引蓦地大亮，并以莲生为中心，散出一圈圈混杂污浊黑气的银白光晕。
紧接着，山中传来声声哀嚎低吼，吓得鸟兽惊逃之际，她们带回来的那十几个鬼魂突然从安置的地方飘过来，怨气滔天，喉中还发出声声嘶哑，如怨如怒，仿若恶鬼。
再仔细看，那十几个鬼魂身后，又还跟着无数飘在半空的幽绿色小光团，时不时显出道道人形虚影，恍若鬼魅。
“什么情况？”
白虎被箜篌引荡出的光晕波及，晃了晃身体，差点栽下树。
阿鸢翻身而起，眼疾手快扶住她，语气犹疑：“认主？”
白虎看了看箜篌引上两相缠斗的力量，又看了看满山头突然出现的幽绿阴森的鬼魂，有点懵：“你确定？”
“……”
且不论箜篌引作为神器，不该混有污浊黑气，就单论其有一招魂引魄之效用，落到认主的境况下，纵然引出无数幽魂怨鬼，招致此番幽绿诡异场景，其中幽魂怨鬼也多是超然宁静之态，而非如今这般怨气滔天，仿佛下一瞬就要化身恶鬼、厉鬼。
阿鸢望向听见她们说话声，纷纷抬起头，用一双突然变成赤红色的眼眸紧盯着她们的的鬼魂，沉默一瞬，假笑：“不太确定。”
话音未落，另一边箜篌引荡出的浑浊黑气遽然凝成光刃，朝她们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