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时，冯昭宁双手拄着地，缓缓撑起身子。昨夜渗血的膝盖已被冻成青紫色，每挪动一分都似有细针在骨缝里搅动。
她刚掸去裙摆枯叶，便听见急促脚步声——曲夫人发间珠翠凌乱，素色裙角还沾着翻墙时的泥渍，似儿攥着沾血的铜锁紧跟在后，眼眶通红如兔子。
“宁儿！”曲夫人扑过来时险些跌倒，颤抖的手抚过冯昭宁冻得发白的脸，声音比寒风更涩，“是娘来晚了......”
似儿早已哭着解开披风，将冯昭宁裹进带着体温的软缎里：“快回房，奴婢在炭盆里煨了姜汤！”
穿过回廊时，冯昭宁瞥见远处魏清艳的丫鬟探头张望。她突然按住母亲的手，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勾起唇角，露出比寒霜更冷的笑。
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的羽翼声里，昨夜跪出的血痕正透过层层布料，在青砖上洇出暗红印记。
回屋后，冯昭宁倚着斑驳的木榻，指尖抚过案上泛黄的《千金方》。炭盆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得她眼底的寒芒忽隐忽现。
前世母亲咳血而亡的惨状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魏清艳假惺惺哭丧的嘴脸、侯府上下冷漠的眼神，都化作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心脏。
她握紧毛笔，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写下一张张药方。忽地，笔尖一顿——前世母亲腊月病重时，大夫曾说需一味极为难得的药引雪莲子，方能续命。可那时魏清艳暗中使绊，侯府上下竟无一人愿意为母亲寻药。想到此处，冯昭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宣纸上留下道道褶皱。
“雪莲子......”她喃喃自语，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枯枝上。此药生长于极寒之地的雪山峭壁，寻常药铺根本无处可寻。听说长安城最大的药铺回春堂有三株，如今我提前一个月做准备，定要保母亲平安！
次日
午时日头斜斜挂在中天时，冯昭宁贴着墙根溜出侯府角门。青布鞋底碾过碎石子的脆响，惊得檐下灰雀扑棱棱乱飞。她攥着怀里藏的碎银，刚拐进朱雀大街，忽听得街角传来孩童嬉笑。
隔着半人高的槐木围栏，白金色衣角在人群中格外刺目。沈既舟半蹲在青石板上，仔细瞧时他身姿修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冷白肌肤衬得眉眼如画，唇角微扬间自带清贵疏离。
他正将热腾腾的肉包分发给乞儿，身旁黑衣侍卫褚云捧着竹筐，目光警惕扫视四周。雪色狐裘随着动作轻晃，映得少年眉眼温润如玉，与记忆中绝尘而去的冷漠身影判若两人。
冯昭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濒死时那句冷漠的“驾”犹在耳畔，此刻却见他亲手为乞儿擦去嘴角油渍，分明是副菩萨心肠。她冷笑一声，抬脚踹翻脚边瓦罐，哐当声响惊得众人回头。
沈既舟抬眸望去，目光落在她染着泥渍的裙裾上：“姑娘可是需要帮忙？”
“不敢劳公子大驾。”冯昭宁扬起下巴，刻意扫过他手中竹筐，“不过是瞧着公子行善积德的模样，倒比戏台子上的戏文还精彩。”
褚云按剑上前，却被沈既舟抬手拦住。少年起身时衣摆扫过乞儿破洞的裤脚，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不知姑娘这话何意？”
“施舍几分碎银便是慈悲？”冯昭宁逼近两步，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颤，“若真有菩萨心肠，何不见公子雪中送炭救人于危难？”她刻意咬重“雪中”二字，余光瞥见沈既舟眉峰微蹙，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零星的指责。
“这姑娘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人家好心施舍，她倒在这里泼冷水，真是不知好歹！”
乞儿们也纷纷朝冯昭宁投来不满的目光，几个胆大的甚至朝她脚下吐口水。冯昭宁只觉脸颊发烫，那些鄙夷的目光像尖锐的针，一下下扎在身上。
她猛然想起自己偷溜出侯府的初衷——回春堂买雪莲子。心下一惊，再顾不得与沈既舟对峙，转身拨开人群便跑。裙摆扫过槐木围栏，带落几片枯叶。
沈既舟望着冯昭宁慌乱离去的背影，袖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耳畔孩童的喧闹声渐渐模糊。褚云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公子，这姑娘行事古怪，似与您有旧？”
“不曾相识。”
与此同时，长安城东市的浮清小筑内，鎏金兽首香炉飘出袅袅青烟。二楼雅间装饰富丽堂皇，与楼下文人墨客的清雅氛围格格不入。
身着绿袍的二皇子沈怀瑾斜倚在嵌宝石的檀木榻上，眉眼慵懒，身旁冯若萱娇笑着依偎过来，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殿下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及笄礼，你打算送我什么呀？”
沈怀瑾勾起她的下巴，眼底含着笑意，从描金漆盒中取出一对金丝玉镯。镯身缠绕的银丝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内侧精巧的暗纹若隐若现：“自然不会忘。这对镯子与你相配，戴上必定衬得萱儿愈发明艳动人。”
冯若萱欣喜地接过玉镯，腕间环佩叮当，却不知这礼物的价值不菲。
窗外暮色渐浓，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为这场隐秘的情约添上几分朦胧。
回春堂
檀木匾额在风中吱呀摇晃，冯昭宁撞开雕花木门时，铜铃震得满室药香都跟着发颤。柜台后的徐掌柜扶了扶玳瑁眼镜，目光在她染着泥渍的裙裾上扫过，语气透着三分不耐：“姑娘抓药？”
“我要雪莲子。”她撑着柜台喘气，额角还沾着方才挤过人群时蹭的草屑。
徐掌柜正在研磨的捣药杵“咚”地磕在青石臼里，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圆：“雪莲子？姑娘可知这东西多金贵？上个月刚被人以百两白银买走最后三株！”
冯昭宁的心猛地一沉。百两白银，足够侯府偏院母女吃上十年。她强压下心底翻涌的不安，从袖中摸出碎银：“如今......还有存货么？”
“只剩半株，在密室锁着。”徐掌柜的目光突然变得意味深长，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账本，“若姑娘要，得三百两。”话音未落，账本上青儿的名字如毒蛇般缠住冯昭宁的视线——就在昨日，魏清艳的贴身丫鬟竟买走了三钱天仙子。
天仙子？冯昭宁沉思。前世因远嫁边疆不受待见，因此常常在独子屋内翻阅各种书籍解闷，医经药理、谋略兵法、南昭律历……这种剧毒之物，若与热酒相融，便能让人产生幻觉！
冯昭宁暗自回想：前世我当众发狂…天仙子？天仙…酒！是热酒！她恍然大悟。可我又是何时服用了天仙子？
“砰砰砰——”徐掌柜不耐烦的拍桌声将她拉回现实，“三百两白银，若要，先交一百两定钱。否则，这半株雪莲子，可等不了姑娘。”
冯昭宁攥着碎银的手微微发抖，望着账本上刺眼的记录，又想起前世母亲苍白的病容。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徐掌柜布满算计的双眼，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我要了。半个月，半个月内我一定凑够三百两！若食言，任凭掌柜处置！”
……
东宫
偏殿烛火摇曳，鎏金兽纹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沈既舟斜倚在蟠龙纹紫檀榻上，白金色衣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听着手下暗卫的密报。
“殿下，江淮漕运贪墨一事已查出端倪。”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涉及江淮转运使陈泗、押运官杜全、仓曹参军杨文宗，还有户部侍郎之子程宾......但这些人老奸巨猾，至今未找到实证。”
沈既舟眸光微沉，手指轻轻叩击扶手：“继续查。没有实证，一切都是空谈。陈泗在江淮经营多年，背后定有人撑腰。顺着漕运路线，从粮食损耗、账目出入入手，务必要找到确凿证据。”
"是！"黑衣人领命而退。
殿内只余烛芯爆裂的轻响。沈既舟望着跳动的烛火，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今日朱雀大街上那个倔强的身影——少女杏眼含霜，乌发被风吹得凌乱，却掩不住眉眼间清丽的韵致，沾着泥渍的淡黄色襦裙下，隐约露出的脚踝纤细伶仃，偏生又带着股宁折不弯的傲气，像是雪地里一株倔强生长的寒梅。
“褚云。”他突然开口，唤来贴身侍卫。
“殿下。”褚云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今日那姑娘......”沈既舟顿了顿，“可查清身份了？”
“回殿下，已经查过。”褚云答道，“她是长定侯府上的嫡女冯昭宁。她在府中备受苛待，过得极为难。”
“长定侯？”沈既舟冷笑一声。
随后挑眉，想起少女狼狈的模样，嗤笑一声：“怪不得浑身脏兮兮的，倒像个从泥里滚出来的野猫，说话还阴阳怪气的。”话虽如此，语气里却不自觉带了几分玩味。
褚云继续禀道：“明日便是侯府两位姑娘的及笄礼......二皇子，程宾等人明日也会前往。”
实则是二小姐冯若萱及笄，只是顺便也为冯昭宁置办了一场。
听到二皇子，沈既舟摩挲玉佩的动作一顿。眸光瞬间沉如寒潭。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老二是去会情人，可没时间管漕运。明日咱也去瞧瞧。”说罢，他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烛火映得他眼底笑意冰冷如霜，仿佛已预见明日风云涌动的局面。
傍晚，冯昭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侯府。刚踏入偏院，便见似儿焦急地在院中踱步，一见到她，眼眶瞬间红了：“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可把奴婢急死了！”曲兰秋也快步从屋内走出，脸上的担忧化作了欣慰的浅笑，轻轻拉过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下回偷偷跑出去可不能回来这么晚了，不然又要挨罚。”
厨房送来的饭菜摆上木桌，不过是些青菜豆腐，粗面馒头，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寡淡无味。冯昭宁握着筷子，思绪却全然不在食物上，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天仙子”三个字。
她暗自思忖：若魏清艳将这剧毒下在食物里，那该如何是好？但随即又想起医书上的记载，只要不与酒同服，毒性便会失效。
曲兰秋见女儿盯着饭菜出神，温柔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轻声问道：“莺莺，可是有心事？”冯昭宁缓缓抬眸，烛光映照在母亲鬓角的白发上，刺痛了她的双眼。这一世，她终于能再次这般细细地看着母亲，看着这张她在无数个深夜里思念的面容。
冯昭宁嘴角扬起眼眶泛起微红道：“没有。”
窗外新月悬于黛色天幕，夜风掠过梧桐叶，簌簌声响混着夜来香的甜腻漫进窗。月光在青砖地上织就银网，将偏院裹进温柔结界，却不知这份宁静，正与明日的惊涛骇浪悄然对峙。
她刚掸去裙摆枯叶，便听见急促脚步声——曲夫人发间珠翠凌乱，素色裙角还沾着翻墙时的泥渍，似儿攥着沾血的铜锁紧跟在后，眼眶通红如兔子。
“宁儿！”曲夫人扑过来时险些跌倒，颤抖的手抚过冯昭宁冻得发白的脸，声音比寒风更涩，“是娘来晚了......”
似儿早已哭着解开披风，将冯昭宁裹进带着体温的软缎里：“快回房，奴婢在炭盆里煨了姜汤！”
穿过回廊时，冯昭宁瞥见远处魏清艳的丫鬟探头张望。她突然按住母亲的手，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勾起唇角，露出比寒霜更冷的笑。
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的羽翼声里，昨夜跪出的血痕正透过层层布料，在青砖上洇出暗红印记。
回屋后，冯昭宁倚着斑驳的木榻，指尖抚过案上泛黄的《千金方》。炭盆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得她眼底的寒芒忽隐忽现。
前世母亲咳血而亡的惨状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魏清艳假惺惺哭丧的嘴脸、侯府上下冷漠的眼神，都化作淬毒的针，狠狠扎进心脏。
她握紧毛笔，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写下一张张药方。忽地，笔尖一顿——前世母亲腊月病重时，大夫曾说需一味极为难得的药引雪莲子，方能续命。可那时魏清艳暗中使绊，侯府上下竟无一人愿意为母亲寻药。想到此处，冯昭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宣纸上留下道道褶皱。
“雪莲子......”她喃喃自语，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枯枝上。此药生长于极寒之地的雪山峭壁，寻常药铺根本无处可寻。听说长安城最大的药铺回春堂有三株，如今我提前一个月做准备，定要保母亲平安！
次日
午时日头斜斜挂在中天时，冯昭宁贴着墙根溜出侯府角门。青布鞋底碾过碎石子的脆响，惊得檐下灰雀扑棱棱乱飞。她攥着怀里藏的碎银，刚拐进朱雀大街，忽听得街角传来孩童嬉笑。
隔着半人高的槐木围栏，白金色衣角在人群中格外刺目。沈既舟半蹲在青石板上，仔细瞧时他身姿修挺，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冷白肌肤衬得眉眼如画，唇角微扬间自带清贵疏离。
他正将热腾腾的肉包分发给乞儿，身旁黑衣侍卫褚云捧着竹筐，目光警惕扫视四周。雪色狐裘随着动作轻晃，映得少年眉眼温润如玉，与记忆中绝尘而去的冷漠身影判若两人。
冯昭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濒死时那句冷漠的“驾”犹在耳畔，此刻却见他亲手为乞儿擦去嘴角油渍，分明是副菩萨心肠。她冷笑一声，抬脚踹翻脚边瓦罐，哐当声响惊得众人回头。
沈既舟抬眸望去，目光落在她染着泥渍的裙裾上：“姑娘可是需要帮忙？”
“不敢劳公子大驾。”冯昭宁扬起下巴，刻意扫过他手中竹筐，“不过是瞧着公子行善积德的模样，倒比戏台子上的戏文还精彩。”
褚云按剑上前，却被沈既舟抬手拦住。少年起身时衣摆扫过乞儿破洞的裤脚，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不知姑娘这话何意？”
“施舍几分碎银便是慈悲？”冯昭宁逼近两步，发间银簪随着动作轻颤，“若真有菩萨心肠，何不见公子雪中送炭救人于危难？”她刻意咬重“雪中”二字，余光瞥见沈既舟眉峰微蹙，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零星的指责。
“这姑娘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人家好心施舍，她倒在这里泼冷水，真是不知好歹！”
乞儿们也纷纷朝冯昭宁投来不满的目光，几个胆大的甚至朝她脚下吐口水。冯昭宁只觉脸颊发烫，那些鄙夷的目光像尖锐的针，一下下扎在身上。
她猛然想起自己偷溜出侯府的初衷——回春堂买雪莲子。心下一惊，再顾不得与沈既舟对峙，转身拨开人群便跑。裙摆扫过槐木围栏，带落几片枯叶。
沈既舟望着冯昭宁慌乱离去的背影，袖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耳畔孩童的喧闹声渐渐模糊。褚云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公子，这姑娘行事古怪，似与您有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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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长安城东市的浮清小筑内，鎏金兽首香炉飘出袅袅青烟。二楼雅间装饰富丽堂皇，与楼下文人墨客的清雅氛围格格不入。
身着绿袍的二皇子沈怀瑾斜倚在嵌宝石的檀木榻上，眉眼慵懒，身旁冯若萱娇笑着依偎过来，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殿下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及笄礼，你打算送我什么呀？”
沈怀瑾勾起她的下巴，眼底含着笑意，从描金漆盒中取出一对金丝玉镯。镯身缠绕的银丝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内侧精巧的暗纹若隐若现：“自然不会忘。这对镯子与你相配，戴上必定衬得萱儿愈发明艳动人。”
冯若萱欣喜地接过玉镯，腕间环佩叮当，却不知这礼物的价值不菲。
窗外暮色渐浓，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为这场隐秘的情约添上几分朦胧。
回春堂
檀木匾额在风中吱呀摇晃，冯昭宁撞开雕花木门时，铜铃震得满室药香都跟着发颤。柜台后的徐掌柜扶了扶玳瑁眼镜，目光在她染着泥渍的裙裾上扫过，语气透着三分不耐：“姑娘抓药？”
“我要雪莲子。”她撑着柜台喘气，额角还沾着方才挤过人群时蹭的草屑。
徐掌柜正在研磨的捣药杵“咚”地磕在青石臼里，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圆：“雪莲子？姑娘可知这东西多金贵？上个月刚被人以百两白银买走最后三株！”
冯昭宁的心猛地一沉。百两白银，足够侯府偏院母女吃上十年。她强压下心底翻涌的不安，从袖中摸出碎银：“如今......还有存货么？”
“只剩半株，在密室锁着。”徐掌柜的目光突然变得意味深长，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账本，“若姑娘要，得三百两。”话音未落，账本上青儿的名字如毒蛇般缠住冯昭宁的视线——就在昨日，魏清艳的贴身丫鬟竟买走了三钱天仙子。
天仙子？冯昭宁沉思。前世因远嫁边疆不受待见，因此常常在独子屋内翻阅各种书籍解闷，医经药理、谋略兵法、南昭律历……这种剧毒之物，若与热酒相融，便能让人产生幻觉！
冯昭宁暗自回想：前世我当众发狂…天仙子？天仙…酒！是热酒！她恍然大悟。可我又是何时服用了天仙子？
“砰砰砰——”徐掌柜不耐烦的拍桌声将她拉回现实，“三百两白银，若要，先交一百两定钱。否则，这半株雪莲子，可等不了姑娘。”
冯昭宁攥着碎银的手微微发抖，望着账本上刺眼的记录，又想起前世母亲苍白的病容。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徐掌柜布满算计的双眼，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我要了。半个月，半个月内我一定凑够三百两！若食言，任凭掌柜处置！”
……
东宫
偏殿烛火摇曳，鎏金兽纹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沈既舟斜倚在蟠龙纹紫檀榻上，白金色衣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听着手下暗卫的密报。
“殿下，江淮漕运贪墨一事已查出端倪。”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低沉，“涉及江淮转运使陈泗、押运官杜全、仓曹参军杨文宗，还有户部侍郎之子程宾......但这些人老奸巨猾，至今未找到实证。”
沈既舟眸光微沉，手指轻轻叩击扶手：“继续查。没有实证，一切都是空谈。陈泗在江淮经营多年，背后定有人撑腰。顺着漕运路线，从粮食损耗、账目出入入手，务必要找到确凿证据。”
"是！"黑衣人领命而退。
殿内只余烛芯爆裂的轻响。沈既舟望着跳动的烛火，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今日朱雀大街上那个倔强的身影——少女杏眼含霜，乌发被风吹得凌乱，却掩不住眉眼间清丽的韵致，沾着泥渍的淡黄色襦裙下，隐约露出的脚踝纤细伶仃，偏生又带着股宁折不弯的傲气，像是雪地里一株倔强生长的寒梅。
“褚云。”他突然开口，唤来贴身侍卫。
“殿下。”褚云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今日那姑娘......”沈既舟顿了顿，“可查清身份了？”
“回殿下，已经查过。”褚云答道，“她是长定侯府上的嫡女冯昭宁。她在府中备受苛待，过得极为难。”
“长定侯？”沈既舟冷笑一声。
随后挑眉，想起少女狼狈的模样，嗤笑一声：“怪不得浑身脏兮兮的，倒像个从泥里滚出来的野猫，说话还阴阳怪气的。”话虽如此，语气里却不自觉带了几分玩味。
褚云继续禀道：“明日便是侯府两位姑娘的及笄礼......二皇子，程宾等人明日也会前往。”
实则是二小姐冯若萱及笄，只是顺便也为冯昭宁置办了一场。
听到二皇子，沈既舟摩挲玉佩的动作一顿。眸光瞬间沉如寒潭。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老二是去会情人，可没时间管漕运。明日咱也去瞧瞧。”说罢，他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烛火映得他眼底笑意冰冷如霜，仿佛已预见明日风云涌动的局面。
傍晚，冯昭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侯府。刚踏入偏院，便见似儿焦急地在院中踱步，一见到她，眼眶瞬间红了：“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可把奴婢急死了！”曲兰秋也快步从屋内走出，脸上的担忧化作了欣慰的浅笑，轻轻拉过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下回偷偷跑出去可不能回来这么晚了，不然又要挨罚。”
厨房送来的饭菜摆上木桌，不过是些青菜豆腐，粗面馒头，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寡淡无味。冯昭宁握着筷子，思绪却全然不在食物上，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天仙子”三个字。
她暗自思忖：若魏清艳将这剧毒下在食物里，那该如何是好？但随即又想起医书上的记载，只要不与酒同服，毒性便会失效。
曲兰秋见女儿盯着饭菜出神，温柔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轻声问道：“莺莺，可是有心事？”冯昭宁缓缓抬眸，烛光映照在母亲鬓角的白发上，刺痛了她的双眼。这一世，她终于能再次这般细细地看着母亲，看着这张她在无数个深夜里思念的面容。
冯昭宁嘴角扬起眼眶泛起微红道：“没有。”
窗外新月悬于黛色天幕，夜风掠过梧桐叶，簌簌声响混着夜来香的甜腻漫进窗。月光在青砖地上织就银网，将偏院裹进温柔结界，却不知这份宁静，正与明日的惊涛骇浪悄然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