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来临,离校前夕颜羽给郑启明发了信息,同时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心理准备。第二天收拾好行李准备离校,郑启明打来电话,颜羽急忙接通。

    “我在你宿舍楼下呢,下来吧,我送你去车站。”

    这次见到郑启明,颜羽发现她瘦了,下巴尖尖,精神也不是很好,黑眼圈都没遮住。颜羽满腔的埋怨瞬间忘光。

    “你请假跟我回家吧,这么卖命身体吃不消。”

    “只不过昨晚睡得晚了点,我比牛还壮。”

    “我知道你要强,要事业有成,可是也得慢慢来。你不当事,我……和我妈还心疼呢。”

    “也不会一直那么辛苦。再过六个月学年结束,就有结果了。”

    颜羽知道再劝,她就会烦、会躲、会逃,只好嘱咐:“不舒服了及时告诉我。”

    “知道了。”

    郑启明将颜羽送到车站,告诉他给他家里寄了些礼盒,快递单号稍后发给他,注意查收,然后又扬长而去。

    从这以后颜羽每天都会给郑启明发信息,让她注意休息,给她道晚安。郑启明时回时不回。她本就是断线的风筝,长线锋韧,要想重新攥在手里怎能没有代价。

    颜羽到了下学期,每天除了忙功课和学生会事务,唯一的消遣就是运动。游泳的时候常想起小时候和郑启明一起游泳的一些小事。有一次两个人比赛憋气,他比不过郑启明就在水里挠她的痒处,郑启明很怕痒,腋下、腰侧、脚底都不能碰。两人在水里打闹,还要注意闭气,最终一起在水里笑喷,嘴里冒着水泡上岸去。

    还有一次她身体不方便,不能下水,还是照旧骑车驮着他去游泳馆,颜羽游了几个来回看到她坐在水池边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吓得他跑上岸要打120,郑启明弱弱地笑一声,让他去买红牛和暖宝宝贴。半个小时之后郑启明才算缓上来,颜羽自告奋勇要驮她回去,结果骑得歪歪扭扭,俩人一起摔在路边,之后干脆推着车一起走回家。

    六月一结束,财务部门一番核算,郑启明的项目营收达到了年终目标,甚至超出了三成。老板带着公司的中层一起庆功。郑启明浅喝了一些红酒,但是喝酒前没吃什么饭,肠胃抗议,她在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气若游丝地给颜羽打了电话。

    “你在学校吗?”

    “在家。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劲。”

    “没事。”

    郑启明挂断电话,同事不放心地敲门,“启明姐,怎么样了?我送你回去吧。”

    “没事,”郑启明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强打精神打开门,“帮我和祁总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郑启明打车回到家,跑进卫生间又是一阵剧烈呕吐,用最后的力气卸了妆,瘫倒在床。梦中的郑启明回到了初学游泳练习闭气的时刻,可又有些不同,周围很黑,看不到颜羽,她想游上岸,却怎么都找不到水的尽头,她快撑不住了。

    胃剧烈地痉挛起来,郑启明蜷起身体,大口喘着气缓解胃部的抽痛,这是颜奶奶去世时留下的后遗症,每当她情绪失控就会引发。

    一双手抚上她的肩膀,“怎么了?”

    郑启明听到熟悉的声音,诧异地睁开眼睛:“小羽?你怎么来了?”

    颜羽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将她扶起身,“起来换衣服,去医院。”

    郑启明看了看表,才五点半。“你什么时候来的?”

    “最早的火车三点十八,可惜时间长。”颜羽一边说一边在焖烧杯里放了洗好的小米和去核的红枣,“你快换衣服呀,别磨蹭。”

    “不去了,刚才做了噩梦才胃痉挛。”

    “睡前你一直在吐,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马桶吐了没有冲,自己都不知道。“快点。”

    郑启明洗漱完换好衣服,颜羽拿起车钥匙,“我开。”

    颜羽挂了急诊,医生了解了情况,建议做胃镜,有无痛的有普通的,无痛的需要预约时间改天再来。颜羽说做无痛的,郑启明更正道:“普通的就行。”

    郑启明前面还有二十多号,护士说估计得排到中午。两人坐在走廊里,颜羽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伸出胳膊搂住郑启明,把她的头按倒在自己肩膀。

    也许是困也许是难受,郑启明没有拒绝,靠着颜羽睡着了。快要轮到郑启明的时候,颜羽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让她恢复精神。家属不许陪同,郑启明自己随护士进去,含完麻药之后,嘴里像是含了十包跳跳糖。黑色的管子从嘴巴一直伸进胃,郑启明忍不住想咳,想呕吐,医生很有耐心,柔声细语地嘱咐:“忍一忍,多危险呀,是不是?很快结束了。”如果不是他戴着婚戒,郑启明说什么也得要来联系方式。

    郑启明流着眼泪出来,颜羽迎上去,扶着她给她擦了擦眼泪,“很难受?”

    “还好吧,呛的。”

    没过一会报告就出来了,浅表性胃炎,医生又摸了脉,开了七天的中药,下午四点才能取。颜羽见郑启明哈欠连连,便带她到对面的酒店走去。

    “开个钟点房你睡一会。”

    “你回家吧,我自己去就行。”

    已经走到酒店门口,颜羽愣了一下,“送佛送到西。”自顾走到前台,拿出身份证,“三小时,标间。”

    郑启明抢回他的身份证塞回他手里,“不合适。你回家吧,刚放假又跑来。”

    颜羽定定看着她,冷笑一声,“不合适?”说完将焖烧杯、保温杯从背包里掏出来,放在前台,“我去车里总行了吧。”说完就不回头地走了。

    郑启明叹口气,迎上酒店前台诧异的目光,笑了笑:“我弟弟脾气不好。三个小时大床房。”

    打开焖烧杯,小米香混合着红枣的甜香扑鼻而来,都已经焖得软烂,吃了大半杯下肚,抗议的胃终于安静了许多,郑启明昏沉睡去。

    酒店的电话叫醒郑启明,正往药房走,颜羽已经取了药出来,看了她一眼,垂头道:“让我送你回家行不行?”

    郑启明也是第一次面对颜羽感觉到了尴尬,没说话,默默地跟在他身边上车回家。颜羽送她进门,煮上一锅白米粥,自己下楼去超市买了肉松。颜羽给郑启明端上粥,自己也盛了一碗。

    “你怎么也吃这个?吃得饱吗?”

    “你管我。”颜羽怕自己吃正常饭她看着眼馋,索性陪着。

    “哦。”

    两个人默默吃粥,颜羽偷偷瞥了她几眼,这人神情自若,仿佛并没有意识到惹恼了他。哎,还是早上倚在他怀里睡觉的样子比较乖。郑启明吃完,颜羽自觉地收拾刷碗,回头一看,她已经打开电脑聚精会神地盯着。颜羽热了包汤药,靠在墙边看着她。

    感受到被人注视的郑启明终于看向颜羽,“怎么了?”

    颜羽眼垂下眼帘,仍是委屈巴巴地站着。

    郑启明笑了,颜羽幼儿园大班那年的冬天生了病,她和颜奶奶带他去医院,扎指尖取血之后,他哼唧着说疼,要郑启明抱,颜奶奶悄声说:“他就是欺负你,你不在的时候他扎手吭都不吭,别理他。”

    当时颜羽就是这样撇着嘴,可怜兮兮地站她面前,喊着“姐姐抱”。

    郑启明像当年一样,朝他走过去,这次没有抱他,也抱不动了,而是拽着他胳膊让他坐下来,“Bad puppy.”

    “现在是stray puppy。”

    “英语有长进,考雅思吧?”

    “郑启明你在转移话题。”

    “我应该做什么?收留你?”

    颜羽两眼放光地连连点头。

    “你有家,孙姨会惦记你的。”

    “她每天生活可丰富多彩了,根本顾不上我。有你的地方也是家呀,你别赶我了,也别不理我,”颜羽摇着她的膝盖,“姐姐,姐姐。”

    “好好好。”这几声拉着长音的姐姐喊得郑启明快化了,她只得说好。

    颜羽咧嘴笑起来,当真是明眸善睐、唇红齿白,郑启明盯着他的嘴唇心想:一定很好亲。下一秒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胃病了,脑子也跟着坏了吗?

    趁着宜家没关门,两人去买了打地铺用的折叠床垫、褥子和床单,晚上颜羽的小窝就安置在郑启明的床边,行李箱放在脚下。

    睡前颜羽坐在地上,趴在郑启明床边看着她刷手机,“明天中午我给你送饭吧。”

    “我们公司的大厦有食堂。”

    “目前你的胃吃不了。而且你肯定会忘记喝药。”

    “大好的暑假不出去玩,干嘛来给我当保姆?”

    “我留这就是为了照顾你呀。”

    “哦也对。”郑启明将自己公司地址发给颜羽。

    颜羽每天做各种口味的粥和汤面,提着保温罐到会客室等郑启明来午休,给她热好药,再拿着她的食堂饭票去食堂吃饭。来来往往的同事常用好奇又暧昧的眼神打量两人,郑启明从不理会。却有一个人敲门并且进来了,同时扫了颜羽一眼,“郑总吃的什么饭呀?爱心餐?”

    颜羽能感受到那一眼的含义,脸上僵住,也看了看那人,皮肤微黑,戴着黑框眼镜,衣服也是一身黑,t恤塞进了牛仔裤,就为了凸显出宽肩细腰,真是油腻。

    郑启明朝那人一笑,“这是我弟弟。”颜羽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她面不改色。

    “你弟弟挺帅。”

    “嗯,打小就好看。”

    颜羽听不得她这副夸耀自家孩子的语气,辩解道:“我是她邻居。”

    “那就不是弟弟了?”郑启明反问。

    那人笑了笑,“原来是青梅竹马。郑总你先吃,下午咱们再聊。”

    他前脚刚走,颜羽跟上关门,坐回桌前盯着喝粥的郑启明,“他是谁?”

    “同事。”

    “名字,职位。”

    “李君杰,HRBP,新来不久。”

    “你和他什么关系?”

    郑启明吃着粥禁不住笑了,差点喷出来,“我爸都不会这么审我,当然了,他也审不着。”

    “我是正常关心,你和他……他不正常。”

    听颜羽这么说,郑启明眼中一亮,“怎么不正常了?”

    “不正常就是不正常。你什么意思?”

    郑启明看了看玻璃墙外的走廊,低声说:“他是我现在的目标。我觉得有戏。”

    颜羽被迎面泼了一桶冷水。肇事者郑启明仍然在自若地喝粥。他怔怔地看着她舀起的山药块,手背似乎又痒了起来。早上削皮的时候,被黏液刺激,上网一查才知道需要戴手套,又洗又挠都不能缓解,出门买了过敏药吃下才好了。他低头看了看尚在发红的手,她是不是都没有发现?

    “你喜欢他长得帅、身材好、打篮球时威风?”

    郑启明一愣,这话这么耳熟呢?哦对,那时她和第一任男友刚分手,颜羽问她喜欢哪,她是这么说的。

    “长得帅、身材好是前提,除此之外工作认真的样子很迷人。”

    我不帅吗身材不好吗做事不认真吗?郑启明你眼瞎了吗?颜羽腹诽一通,起身开门,“自己把餐具刷了。”

    郑启明看着颜羽气哼哼离去的背影,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自从颜羽住下,郑启明就不再加班,一下班就回家,进了门洗洗手就能吃到可口的养胃餐。吃完饭照例又坐在电脑前盯数据,颜羽刷好中午和晚上的餐具,坐到她身边,支着下巴盯着她耳朵上的羽毛坠。

    “你和那个人到哪一步了?”

    “还没单独吃过饭。”

    “换一个吧,我觉得他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

    只有我适合你。这句话被颜羽咽了回去。“明天你休息吗?”

    “明天周末了吗?”郑启明的眼睛终于离开电脑屏幕,看向颜羽,“明天出去逛逛?”

    这话正合颜羽心意,他连连点头。第二天,两人吃了早餐出了门,第一个项目是逛公园,公园很大,树荫浓绿,走累了就坐在树下乘凉,看一看道旁盛开的鲜花。走到湖边码头,租了一艘电动小船,颜羽将船开到湖心,湖面上微风徐徐,两个人悠闲地躺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下午日光火辣,两人到室内游乐场打游戏机,用攒的积分小票兑换出来一堆彩色的形状各异的塑料宝石,郑启明很喜欢,挨个看了看,挑出来一个紫色的宝石戒指,要往手上戴。

    颜羽从她手里抢过来,“我帮你戴。”拿过她的手往她的无名指套去。

    郑启明却蜷起了四根手指,只剩食指在外伸进了戒圈,举到眼前看了看,“小孩子的东西就是好玩。”

    颜羽捏了捏她戴羽毛耳圈的耳朵,“长大了也有长大的玩法。”

    郑启明别过头,“大人要权衡利弊,玩什么都要考虑后果。”

    “我们这一天不是很快乐吗?”

    郑启明抬头,只见颜羽的眼神带着侵略,似乎在要一个答案。郑启明不愿细想。“我好累。”

    “回家吧,你还有顿药没喝。”颜羽轻轻牵起郑启明的手,郑启明却挣开,沉默地将他甩到身后。

    颜羽掩去失落,追到她身边,“晚上我给你做银耳莲子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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