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长离就不配当少主,还不如段真,不学无术还无恶不作,怎么会有这样的少主!”

    一道道愤恨的指控声断断续续落到段长离的耳畔。

    “是啊,那段长离动不动就拿人吊着玩,说错话是要被割舌头的,这不,前几天陈大娘的儿子就被,唉,真是我族的不幸!”

    几个身着靛蓝色女仆围在一起吐槽,神色愤懑不平,垂放大腿侧的手更是紧握衣摆。

    草地上,段长离只觉周身刺痛,耳边聒噪无比,她费力睁开眼,蔚蓝色的天空映入眼帘。她撑起身子,指尖泛白,纷纷出现在众人眼前。

    女仆们先是怔忪几秒,眼里一闪而过的震惊,而后扑通跪下,有的直接吓哭了。

    “少,少主,我们,我们,还请少主饶命啊!”

    段长离眼神涣散地望着跪地的女仆,靛蓝色的苗服绣有花纹,腰间挂着铜扣,头发辫插饰品,上面吊着细小银饰,繁琐小巧。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

    下颌温热的触摸让段长离思绪万千,段长离的大脑嗡嗡作响,她揉了揉太阳穴,回想起她作为非遗蜡染传人,在去往领奖的路程中意外猝死。

    穿越现在这个地方——苗疆。

    段长离凭借原身记忆了解为什么这些女仆们会偷偷说她坏话,以及原身被气死的过程。

    原身亲生母亲死于难产,竭力生下她便断气,而后她的父亲另娶他人。

    继母徐瑶对她从小溺爱,所有行为从不管教约束,把原身养成刁蛮任性,无恶不作的草包,做什么事全由着自己开心来。

    跟在她身边的仆从每每胆战心惊,脑袋随时不保,一个不顺心,轻则打骂,重则喂狼活活被咬死。

    徐瑶还有一女,她对自己的亲女儿则是严厉极了,时时教导,一点小事她也会斤斤计较,寨子里的人都说她对待亲女儿一点都不好,相反对段长离好到没法说。

    蛊王一直以来不管不顾,一是愧对发妻,二是这么些年自己忙于寨子内外大小事,很少与段长离亲近,但自己的女儿行事越发荒唐,他也逐渐对这个女儿失去了信心。

    如此一来,村民对段长离这个霸占少主之位的无用无德之人深感厌恶。但碍于蛊王,表面上不能说,只能暗地里吐槽 ,而原身在听见这些人的话被当场气死。

    段长离暗暗地瞥一眼手心,心说,真是好计谋,看似事事以原身为先,实则是把原身养废,对自己的女儿教导,将来有望少主之位。

    段长离没兴趣跟她们周旋,但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她皮笑肉不笑:“徐娘在哪儿,另外每人跟我走。”

    “在,在东吊脚楼。”

    另一边。

    段长离迅速抓住妇人的手,眼神明亮,她道:“徐娘,我自己来。”

    徐瑶脚步顿了顿,唇角抽了抽,但很快挂上那副舐犊情深的模样,她笑吟吟道:“作为少主竟被人暗地嚼舌根,这些人就交给娘处理,娘来做这个坏人。”

    段长离眼底的讽刺迅速闪过,她道:“没事的,徐娘,”顿了顿她复道:“徐娘知道我来找你是因为什么事吧?”

    “可别跟我说不知道。”

    妇人见状,拉着她的手细细摩挲:“是,是徐娘没管好她们。”

    段长离佯装一副心疼她的样子,语气恳切:“徐娘,会不会太辛苦你了。”

    “而且我感觉自己太招人害了。”最后一句段长离故意压低声与她说,眼神犀利。

    徐瑶身子微颤,她张了张嘴,犹梗在喉。旋即她干笑两声,支手拍了拍段长离的肩:“……哈哈,谁会害离儿,为娘的一定饶不了他。”

    段长离唇角噙着笑意,直勾勾盯着妇人:“那就谢谢母亲了。”

    她故意绊倒自己,顺手抽了徐瑶一耳光,啪!

    气氛顿时凝滞,徐瑶手发颤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段长离,似要从中看出来什么。

    段长离插科打诨道:“离儿头发晕,不小心打了徐娘,你,不会怪我吧。”

    徐瑶咬紧腮帮子,脸色阴沉,却不得不装:“……没,没事,娘先走了。”

    门扉被人重重推掩上,段长离才将目光转向那几名仆从。

    那几名仆从吓的后背冷汗涔涔,嘴里含糊不清的求饶。

    “少……,少主,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还,还请少主原谅我们这一次。”

    “是啊,少主,我们,我们也是猪油蒙了心,瞎说的。”

    段长离听的耳朵起茧子,她揉了揉太阳穴坐在藤椅上,语气自然:“你们谁能说说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就放了你们。”

    为首的率先爬出,声色浑厚:“少主是,貌美如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大人肚里撑船……,”

    段长离比了个停的手势,她暗暗偏头小声嘀咕:“这些人根本不敢说实话,看来这继母当真是把原主教的无法无天。”

    女仆从颤巍巍抬头,试探性问:“少主,你说啥。”

    段长离心知一时间是不能改观自己的形象,她单手托腮,语气略重:“你再不说实话,我割你的舌头。”

    女仆忐忑不安,她磕磕巴巴说:“少主,少,主,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徐娘很是疼爱您,然后,您,”

    她咬咬牙,心说,你就是变着法想让我死,倒不如痛痛快快说了!

    “恣意妄为,总是要杀人泄愤,逼我们去桃花林找毒蛇,吃,吃狗剩下的饭,简直不是人!”

    段长离蹙眉,神色凝重,她说:“还有呢。”

    女仆吓的肝颤,她猛的头磕地板上,眼尾发红:“少主,你要杀要剐随便你,就别这样折磨我了。”

    段长离起身挪到女仆眼前,语气自然:“我,以前是我不懂事,辜负大家,从现在起我改正,但还需要你们帮忙。”

    众人对此半信半疑,以为是这个女魔头又在想些捉弄人的主意,纷纷不敢吱声。

    段长离默默地叹了口气,果然,如此让人印象深刻的形象,怎么会凭自己三言两语解决。

    她咳嗽几声,略带威胁的口气:“怎么,我说要改就真要改,你们要时时刻刻监督我,不然,我还是一样把你们喂狼!”

    蓦地,众人连连点头附和,段长离总觉得身子不爽,她挥挥手示意那些人离开,自己则是在屋内来回踱步。

    有什么办法可以快一点改变自己在外的名声。

    她想的脑袋都快炸了,正好肚子饿的咕咕地叫,她便凭着记忆去厨房,回廊外挂满了布匹,颜色单一,但款式精美,只是不够新颖。

    段长离走了下去,纤长手指细细摩挲赏鉴,耳边传来哀嚎。

    “蛊王吩咐对外做生意,说我们单靠庄稼能挣几个钱,虽说一辈子靠山吃山,但总不能坐吃山空,可,我们都不知道外界人喜欢与否。”

    “是啊,之前,我儿子找了个婆娘,身上穿的花花绿绿,那叫一个漂亮,跟我们这种简直不一样。”

    “谁说不是,现在外面花样可多了,我们这种已经没多少人喜欢。”

    段长离偷摸听了个大概,她瞥见竹杆上的布料撕下一块遮住脸,抬手掀开布匹,压着嗓子问:“阿嘞,我有个办法。”

    大娘停下手中的活,神色诧异:“你这脸昨拿布遮住?”

    段长离眉眼弯弯,她道:“生病了怕传给阿嘞们。”

    或许可以利用我这手艺来改善名声。

    大娘点点头:“你说的办法是啥?”

    段长离笑吟吟开口:“阿嘞,你们就看着吧。”

    她先是找来蜂蜡放入锅中加热,用炭笔在布匹上描绘图案,之后用蜡刀蘸蜡液,沿图案轮廓将需要防染的地方涂上蜡液。

    又将点蜡后的布匹放入染缸中,用找来的蓝靛进行浸染,染色完成后,将布匹放入沸水中煮,最后挂竹杆上晾晒。

    之后,段长离又亲手教两位大娘如何制作。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傍晚,橘红色的火烧云翻滚,飞鸟掠过。

    清风挟着花香和泥土的腥味儿扑鼻而来,段长离抬手擦拭额角的汗珠,劲瘦的胳膊拎着木盆放回屋内,绸缎般的墨发垂泄肩头。

    大娘们为她做了些饭菜,邀请她来吃,段长离怕被发现身份,便推脱。

    但她忘了苗疆人热情这岔事,两个大娘左右开弓架着她去了里屋,笑吟吟说:“小妹快尝尝阿嘞做的饭菜!”

    “是啊,快尝尝!”

    段长离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白皙纤长的手捏着木筷迟迟不肯动,浓郁的饭香味直勾人味蕾,她咽了口唾沫,目光如炬地盯着绿油油、红彤彤、黄澄橙的佳肴。

    大娘扑哧笑出声来,她夹了块肉放入段长离面前的碗:“吃呀。”

    另一名大娘上手直接扯下段长离遮面的布,气氛登时凝滞,两位大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段长离,手中的筷子忽的掉在地上。

    段长离耸耸肩,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能平稳落地,她淡然自若地夹起菜放入口中嚼碎 ,语气无奈:“都说了不吃不吃,阿嘞们偏不听。”

    叫人很为难。

    大娘一口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呛到自己,她偏头咳嗽,脸色涨红 ,俩人迅速跪地:“我们不知道是少主您啊,还请少主原谅我们。”

    “是啊,是啊,我家里还有八十多岁的老妈,儿子还没娶婆娘嘞,少主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们吧!”

    段长离放下筷子,起身扶起她们:“大娘,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不会平白无故伤人,另外我们今天做的布匹可做衣,所以,明天我还来。”

    大娘们慌乱起身,眼神呆愣。段长离命令俩人坐着,望着她们颤颤巍巍的手,段长离觉得苦恼,原身是有多么恶劣不堪。

    谁见谁哆嗦。

    她手抵唇瓣干咳:“你们不用害怕,我父亲希望大家可以往外赚钱,我亦如此,我知道我不能让大家信服,但我能改。”

    “谢谢阿嘞的饭菜,我先走了,不然阿嘞们怕不吃。”

    段长离起身离开 ,留下怔忪不已的大娘。

    “少,少主好像真的变了。”

    东边吊脚楼,徐瑶看着上京来的书,语气清冷:“你说少主有点不一样?”

    女仆点点头:“是的,徐娘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徐瑶摇了摇头 ,纤长手指滑过纸张:“离儿定是在想些捉弄人的方法,毕竟我养的性子,轻易改不了。”

    翌日清晨,段长离心想着昨天蜡染的布匹,一晚上没怎么睡,大清早跑了过去,成色不错,就是蓝靛有些少,不能做太多。

    段长离询问了昨天两位大娘,知道百尺山上有,她便背着背萝上山。

    群山环绕, 碧水如镜, 山水间笼罩着轻纱水雾,深吸一口沁人心脾。脚下野花烂漫,段长离瞧见不远处茂盛蓝靛,她心下一喜。

    冲了过去,脚下触感柔软,段长离皱眉垂眸瞅瞅,吓得她趔趄,背萝滚到一边。

    满身血污的人躺着,瞧不清那人面目,段长离壮着胆子踹了踹那人,一动不动。

    她咽了口唾沫,喊一声:“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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