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将寒潭东侧的剑池浸染成流动的玄青色。

    白晨曦望着水中倒映的星子,听雨剑穗上的玉扣忽然被夜风掀起,恰似那夜黑衣人袖箭擦过耳际的弧度。

    想到黑衣人偷袭那夜,与谢砚辞共同抗击敌人,二人心法共鸣,剑招相融。

    思即此,白晨曦提剑上前欲要与谢砚辞练招。

    "谢公子,请赐教。"

    她旋身挽起剑花,霜白衣袂掠过水面时,沧溟剑的龙吟已至身侧。

    两柄相生相克的神兵在暮色中划出金银双色弧光,沧溟剑玄黑色的剑身映着听雨剑的银光。

    剑尖同时挑破水面那刻,三十六道水柱应声而起,在半空凝成流转的《沧海剑歌寒渊谱》。

    二人身形恍若百年前创此剑谱的双修侠侣留下的精魄。

    "当心!"谢砚辞的低喝,裹着剑气破空而来。

    白晨曦足尖刚点上水柱,忽觉对方浑厚内力如熔岩灌入经脉,灼得她檀中穴阵阵发紧。

    这才惊觉两人剑意竟在不知不觉中交融,惊阙心法的逆行周天与清阳心法的九转归元正在她体内激烈碰撞。

    听雨剑尖陡然迸出七尺寒芒,白晨曦旋身劈开水幕,借着反震之力将谢砚辞的剑气引向岩壁。

    玄铁与寒玉相击的脆响中,青岩表面赫然浮现三十六道剑痕。

    "原来如此......"谢砚辞忽然收势,沧溟剑擦着她耳畔刺入寒潭。

    飞溅的水珠悬在半空,映出少年眉眼如剑般英挺。

    "寒渊诀需以刚柔二气为墨,双剑合璧为笔,难怪我与煜轩合练时一直停滞不前。"

    话音未落,石缝中沉睡的萤火虫群突然爆成金粉。

    千万点碎光里,白晨曦看见自己的影子与谢砚辞的身影在岩壁上重叠,竟与剑谱中描摹的合招姿态严丝合缝。

    就在这时,惊雷劈开夜幕,白煜轩望着暴雨中那对翩若惊鸿的身影,眼中透出兴奋之色,白毅远不知何时来到剑池。

    "看到了吗?"白毅远指尖凝起冰霜,将儿子体内躁动的剑气缓缓压下。

    "沧溟听雨本是一对雌雄剑,百年前因故分离。如今......"白毅远望着被暴雨洗亮的剑痕,"该让世人再见识真正的'寒渊决'了。"

    他们看着在暴雨中演练剑法的两个年轻人。沧溟剑引潮,听雨剑招云。

    《沧海剑歌寒渊谱》真正的剑诀就是"孤阳不生,独阴不长。"

    “准备启程吧。”白毅远冲着三人说道,“这盘棋既然以蓬莱为注,我们便让执棋人看看......”

    雷雨声吞没了后半句,但白晨曦看清了父亲的口型“什么是真正的惊涛骇浪。”

    出发盛京前一晚,祠堂内,沉香灰落在青玉砖上发出细响。

    白晨曦跪在青玉砖上,面容清冷,不知想着什么。

    听雨剑横陈膝头。指尖抚过剑穗上那枚刻着"朝"字的玉扣——正是父亲在她及笄那年亲手雕的。

    白煜轩则是陪在母亲苏清梧身旁,安慰着忧心的母亲,声音温润,劝慰母亲无需担心。

    戌时的更漏声漫过三重朱门,白煜轩退出母亲寝阁 。

    朝暮阁雕窗透出的暖黄烛光空荡荡照着妆台,鎏金缠枝香炉里积着未化的冰片。

    白煜轩环视房中未见人影,少年身形顿了顿,转身朝祠堂方向走去。

    十二盏长明灯将青玉砖映成冷青色,白晨曦的听雨剑横在膝前。

    白煜轩无声地跪在蒲团上,取三柱迦南香在烛火上慢慢转着圈。沉香木爆开的火星坠入铜盆。

    “朝朝是在忧心此去盛京?”他柔声说到,将温好的手炉塞进对方掌心,迦南香在两人衣袖间流转。

    白晨曦的指尖停在玉扣上,“倒也不是担心,只是此行凶险不知何时才能归家。”

    檐角铜铃轻响,惊落梁间积年的灰尘。白煜轩摸了摸妹妹的头顶,“朝朝可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我们偷喝剑池寒露?"

    "当时你说'朝朝暮暮皆在方寸之间',前路虽然凶险,哥哥会一直和你一同走下去,还有爹爹和娘也都在背后支持着我们。”

    暮色渐浓,剑池寒潭泛起袅袅青烟,白毅远玄色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却没有离开之意。

    谢砚辞踏着石阶上零落的竹叶走近,在距他三步处停下,整了整被剑气割裂的袖口才肃容整揖:"伯父。"

    潭面忽起涟漪,原是白毅远转身时腰间玉珏撞上了青铜剑鞘。

    他目光如电扫过年轻人,却在触及那双清亮的凤眸时化作深潭静水。

    "此番得伯父指点得练寒渊诀,又允煜轩兄妹随行......"谢砚辞按住腰间佩剑,指尖收紧。

    暮色将他眉骨投下暗影,更显少年面容英俊,"盛京城如今是龙潭虎穴,九重宫阙下埋着多处暗桩,更遑论那些藏在阴沟里的魑魅魍魉。"

    寒潭突然炸开数尺银浪,是白毅远并指为剑凌空劈下。

    水珠溅在谢砚辞眉间时已凝作冰晶,寒意直透颅骨。

    "既要藏锋,何不做得彻底?"白毅远振袖收势,玄铁护腕与袖箭相撞铮然作响,"让那两个孩子暂且隐藏身份,也是隐藏白氏助力,关键时刻给敌人致命一击。"

    谢砚辞抬眸,“多谢伯父,砚辞定会护好煜轩和白姑娘。”

    白毅远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谢砚辞肩膀,并未说话转身离开。

    次日,寅时三刻的潮气已漫过青石码头,卯时的海雾来得悄无声息。

    乳白色雾气缠绕着停泊的乌木商船,将送行人群的面容都洇成朦胧水墨。

    白晨曦绣着白氏银丝暗纹的缎鞋踏上甲板时,听见桅杆高处传来海鸥的呜咽。

    她忽然驻足回望。浓雾深处,望月阁十二重飞檐若隐若现,母亲惯常抚琴的露台悬着盏琉璃风灯。

    隔着三丈高的雾霭,她望见母亲鸦青色披帛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父亲的手掌始终虚拢在母亲肩头——这个总爱在祠堂训诫子弟的严苛家主,此刻正用指腹轻拭妻子眼尾未落的泪珠。

    "晨钟要响了。"白煜轩的声音混着腰间佩剑"含光"的轻鸣传来。

    他抬手将妹妹鬓边一缕乱发别到耳后,玄色锦袍袖口暗绣的白泽图腾在雾中泛着冷光,"该启程了。"

    十二名青衣侍从如影子般缀在商船四周。

    谢砚辞立在船舷旁整理帆索,大氅垂落的银狐毛扫过甲板积水。听闻脚步声,他转头时额间碎发掠过眉骨衬得眸中星芒更盛。

    "从现在起,我便是砚辞身边的谋士煜轩。"白煜轩忽然笑道,指尖摩挲着含光剑柄上缠绕的金丝线——那是白氏暗桩接头时惯用的信物。他故意将束发锦带掀起一角,让朝阳恰好照亮三根金线的暗纹。

    "至于舍妹..."他拉长语调。

    谢砚辞解大氅的动作比话音更快。绣着谢氏云雷纹的墨色氅衣兜头罩下时,白晨曦闻到雪松混着龙涎香的暖意。

    银蝶步摇被妥帖掩在氅衣下,唯有垂落的珍珠流苏擦过她骤然发烫的耳垂。

    "便是途中偶遇的江湖行客朝朝。"少年的嗓音裹着海风递来,他说话时指尖正拂过她发顶,将一缕不安分的金丝线收入掌心。

    白晨曦猛地掀开遮住视线的氅衣边缘,"那岂不是谁人都可唤我朝朝?我不要。"

    她咬住下唇的贝齿微微发颤,不知是恼那声过于亲昵的称呼,还是气自己竟被氅衣上残留的体温乱了心神。

    谢砚辞单手撑着桅杆俯身靠近,玄铁护腕与乌木相撞发出清响。

    "哦?"他拖长的尾音惊起船舷停驻的白鹭,"那朝朝姑娘想让在下唤你什么?"

    潮声漫过令人心慌的寂静。白晨曦望着他眼底晃动的波光,忽然想到什么。

    "我族中行六。"她扬起下巴,露出惯常与人辩经时的倔强神色,"便唤白六姑娘。"

    少年忽然低笑出声,震得胸腔都在微微颤动。他转身时大氅扫过少女绯红的面颊,漫不经心地朝船舱走去:"好,朝朝姑娘。"

    "说了是白六姑娘!"白晨曦提着氅衣追上去,绣鞋将甲板踩得咚咚作响。

    她没看见兄长望着两人背影时,眼中露出的笑意。

    船舱内弥漫着新漆的桐油味。谢砚辞突然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冰凉的雪羽玉佩被少年系在腰间。

    白晨曦低头看清玉上"辞"字刻痕时,听见他压低嗓音道:"此物能调动谢家暗卫。

    "他的呼吸扫过她颤抖的眼睫,"若遇..."

    "若遇生死关头,就摔碎玉佩?"她故意曲解,指尖抚过玉佩上的纹路。

    "若遇生死关头..."谢砚辞忽然用剑柄挑起她下颌,眸光沉得像是要吞没整片海域一般,"就把它系在显眼处,然后躲到我身后去。"

    舱外传来白煜轩调试罗盘的声响,混着海雾的晨光从雕花窗棂斜切而入。

    白晨曦望着玉佩在光线下流转的虹彩,原来谢家暗卫调动信物,竟是藏在谢氏少主贴身佩戴二十年的玉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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