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熠垂眼,一只白皙细嫩的小手正拉扯住他的后摆,抓得紧紧的,血色尽失,似是用尽了全力。

    可即便如此,若是他当真想离开也只是轻而易举之事。

    他睇了盛朝盈一眼,示意她赶紧说,他没那么多精力来陪一个小骗子耗费。

    “朝朝之前沐浴的时候,侍女会给朝朝准备一些药浴或是花瓣浴,嗯……药浴的方子朝朝记不下来,至于那些花儿的话有玫瑰、月季、菊花、芍药……”

    为了让太子殿下满意,盛朝盈简直恨不得将自己知晓的所有花儿的名字都给背出来。

    墨熠:“……”

    他掸了掸衣袖,黑沉沉的眸子看了她一眼:“行了,闭嘴。”

    他不是来这儿听她数花名的。

    盛朝盈立即住了嘴,她跪坐在墨熠跟前,红着脸保证:“若是夫君觉得好闻,朝朝定能寻回配方!”

    墨熠:“……”

    男人捏着眉心缓解疲惫,不仅是个小骗子,还是个小蠢货。

    他闭了闭眼:“孤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那侍女现在何处?”

    盛朝盈不疑有他,一心只想着好好回答让太子满意。

    “朝朝也不知晓霜降去哪儿了,真的!”

    她醒来便在太子殿下的马车暗室内,至于霜降的确是不知她身在何处。

    男人盯着她澄澈的双眸,确认她没有说谎。

    盛朝盈看对方没再急着离开了,又缓缓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胆,腆着脸提要求:“那,朝朝算是回答了夫君的问题嚒?明日朝朝能否跟着夫君坐在一辆马车上?”

    墨熠并未立即回复她,他面前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太子府侍女的服饰,身形单薄,乖乖巧巧地跪坐在床榻上,一头乌发披散在她的脊背。

    即使她的脸色病态尽显,有着难以掩饰的苍白,也难掩本就出众的容颜,哪里像个侍女,倒像是个食人精魄又不谙世事的妖精。

    男人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半眯着凤眸,还是个蹬鼻子上脸的小妖精。

    “夫君?”盛朝盈咽了咽口水,小声提醒了一句,她想得到对方的回复。

    “随你。”

    言毕,墨熠转身离去,错过了盛朝盈霎时亮起来的双眸。

    待他走到门边之时,又忽然间拧着眉转过脸:“孤是太子。”

    盛朝盈已经掩不住自己的笑意,两颗小酒窝愈发地显眼,连连点头:“朝朝恭送太子殿下!”

    待房门重新合上,墨熠才猛然察觉出来些许不对劲,她就在榻上恭送太子?

    ……

    不远处立着为太子殿下守着门的康子安,见墨熠出来,他连忙迎了上去:“殿下?”

    “让凌霄来见孤。”

    “是,奴才这就去。”

    ……

    与此同时,还在床榻上的盛朝盈一脸的喜出望外,她兴奋得在榻上左右翻滚,她成功了!

    若想要攀附太子殿下得他欢喜,那多多接触是必须的,她从明日起就能跟太子殿下朝夕相处了!

    且太子殿下的马车比起她今日乘坐的那辆定然会舒适许多!

    ……桔梗和茯苓也接连进了屋,见着盛朝盈这般高兴,也不由得被她感染了心情。

    桔梗笑着取来汤药:“朝朝姑娘,您日后可别动不动就难过得哭了,您虽暂时失了记忆,可太子殿下并非不讲情理之人!若有什么心事,您可多多讲予太子殿下听啊!若是有委屈,太子殿下定会为您做主的!”

    盛朝盈:“!”

    榻上一脸喜色的小姑娘陡然间垮下了唇角,若是她没记错,她刚才说了她以前泡澡的事,还说了霜降的事?

    那她没失忆的事岂非就暴露了?!

    茯苓也跟着凑上来:“朝朝姑娘,明日您就要到太子车架上去了,那位信王殿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他来寻殿下,您可要万分注意着……”

    盛朝盈:“!!”

    糟了,她也完全没想到这件事啊!

    *

    一盏茶的时间后,太子所歇息的房屋内,

    凌霄半跪在墨熠的跟前:“殿下有何吩咐?”

    墨熠淡声吩咐道:“你即刻快马加鞭回云京,让凌肃注意寻得盛朝盈的贴身丫鬟,那丫鬟名为霜降。”

    “寻得后莫要惊动旁人,护着她立刻前来见孤。”

    凌霄有些不解:“殿下,不若直接飞鸽传书告知凌肃?”

    他身为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理应以保护殿下安全为重,更何况殿下如今还不在云京。

    这样的事让他去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墨熠睇了他一眼,凌霄顿时不敢再有过多言语。

    “此事极为重要,容不得半点差错,你亲自转告凌肃后再回来。”

    凌霄听自家殿下这样说,心里便有了数,立即应是。

    “嗯,去吧。”

    *

    一夜过去。

    盛朝盈理所当然地又没睡好,她耷拉着脸任由桔梗和茯苓给她穿衣梳洗。

    两位丫鬟对视一眼,皆不明所以。

    “朝朝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分明昨夜殿下走后朝朝姑娘还愉悦得很,可没过多久整个人就又蔫了下来,她们俩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盛朝盈默默摇头,她这算不算作茧自缚、又自食其果……

    桔梗盯着她瓷白的脸庞,一夜难眠后,双目下眼睑的乌青尤其明显。

    她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没能下手用脂粉给盛朝盈遮住。

    太子殿下或许属意的就是朝朝姑娘这副娇弱可欺的模样?

    洗漱完毕后,盛朝盈撑着下巴无精打采地坐在长条凳上,正乖乖等着茯苓和桔梗收拾行李。

    她昨晚害怕到半夜,生怕突然间会闯入几个兵士将她以欺瞒太子之罪羁押起来。

    可这一夜已经过去,太子殿下却依旧没有派人来捉拿她。

    这是否就证明太子并未发觉她失忆是假?

    “朝朝姑娘,奴婢们已经收捡好了,这便下楼去用早膳吧?”

    “好。”

    盛朝盈站了起来,脑中却突然一阵眩晕,她慌忙抬手撑在桌沿上……

    “朝朝姑娘?您没事吧?”

    桔梗的身上挂满了包袱,唯有茯苓还有空余的手来扶她。

    盛朝盈缓缓摇头:“无事,应当是饿了。”

    她昨儿一天都没吃东西,腹中空空,早晨身体有所不适也是正常的。

    茯苓和桔梗闻言稍微放下了心:“那咱们赶紧下楼用膳吧。”

    ……

    三人下楼之时,正巧遇上太子殿下也在大堂内用早膳。

    他身边坐的正是昨日的那位洺郡郡守,盛朝盈只是瞧着那人眼熟便多看了两眼,心想那不是昨日她晕倒之前跟信王眉来眼去的那人?

    墨熠心有所感,侧头警示了她一眼。

    盛朝盈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继续瞧了,她跟着茯苓和桔梗选了一处最为靠里的坐处。

    外头坐的皆是太子随行的侍卫,将几位女眷给挡得严严实实,盛朝盈因此心里多了几分安全感。

    茯苓也曾提前告诉过她,信王并不住在这间客栈,而是住在隔壁,这间客栈里的也全都是太子的人。

    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露着脸下来用早膳的!

    洺郡郡守连夜做了一晚上的功课,可待到今早还是被问得汗流浃背……

    墨熠并不欲多为难他,用完膳便起身欲要离开:“孤这便启程了,你留在此处不必多送。”

    “这如何能行?下官定要送太子殿下至城外!”

    郡守也跟着站起来,可话音才落他便得了墨熠的一记冷眼,黑眸沉沉,看得他心里发慌。

    他立即便住了嘴,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洺郡郡守当真站在原处目送着太子的离开。

    他亲眼见到在太子殿下在跨进马车后不久,两名侍女又将另一作侍女打扮的女子送入了太子的车架。

    这位少女的背影纤腰楚楚、身姿曼妙,那腰肢仿佛一只手就能掐得过来。

    他当即明白过来,太子殿下这是等不及了,自己方才还硬要凑上去打搅殿下的好事……

    不过,他得的消息一直都说太子不近女色,难道是传言有误?

    早知如此,他早就挑好美人儿给太子送去了,哪里会像今日这般,忙活了许久还未捞到一点儿好处。

    想到这里,他侧过头吩咐:“派人给粼郡郡守传消息,让他即刻挑选些弱柳扶风、身形偏瘦的女子……”

    “是,属下这就去。”

    ……

    盛朝盈终于如愿以偿坐上了太子的车架,果真跟她想象的一样平稳,行进中几乎察觉不到半点颠簸。

    车内的布置低调又宽敞,脚下也踩着厚实松软的地毯,臀下坐着的软垫也比昨日坐的舒服许多。

    最关键的是背后靠着的也不再是硬邦邦的木板,而是柔软透气的引枕。

    盛朝盈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闭着眼,身上是舒坦些了,可她心中煎熬啊……

    “噔噔~”

    盛朝盈连忙睁开眼,同时也挺直了腰板,犹如惊弓之鸟颤着眼睫。

    墨熠拧着眉又以指节敲了敲炕几,可依旧是没能听到身旁小人儿的动作。

    他紧抿着唇:“你不是来伺候孤的?”

    盛朝盈脑里亮光一闪,陡然之间反应了过来:“是!朝朝来给殿下斟茶。”

    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面打量着墨熠的脸色,一面小心翼翼地半蹲到炕几跟前。

    墨熠面无表情盯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

    盛朝盈原本腿上就没什么劲儿,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实在是难为了她,站起来不方便倒水,蹲下来够不着炕几。

    若让她坐在距太子殿下只一个炕几之隔的另一侧,那她就更不敢了!

    小姑娘战战兢兢又磨磨唧唧的动作看得墨熠直皱眉。

    不就让她斟了一杯茶水?有如此费劲?

    而被太子直勾勾盯着的压力,只有此时的盛朝盈才能懂!

    头顶上不容忽视的目光让她心中压力倍增,提着茶壶的手不小心一晃,滚烫的茶水就淋在了她另一只手上。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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