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还好地上铺满了厚实的地毯,这才没能着地即碎。

    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捧着自己的手,原本细嫩白皙的小手顷刻间便通红一片,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痛痛……痛……”

    盛朝盈踌躇不已,一面想蹲下去捡落在地上的茶盏,一面又怕兮兮地抬眼望一眼太子殿下的脸色。

    墨熠:“……”

    男人揉着太阳穴推开车窗:“康子安,给孤滚进来!”

    “是,殿下!”

    没隔多会儿,康子安便跌跌撞撞地“滚”了进来。

    他以余光扫了一遍车内,一眼就瞧见了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的盛朝盈。

    康子安心里一咯噔,难道是这姑娘惹太子殿下发怒了?

    “殿下有何吩咐?”

    “让孙鸿提着药箱过来,着人把这里收拾一番,再给孤倒一杯茶。”

    “是。”

    康子安手脚利索为墨熠斟了一杯茶,这就出了马车。

    很快车内又进来了一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小厮,极为麻利地将刚才被盛朝盈弄乱的地方都清理了一遍……

    待小厮出去的时候,孙鸿就满头大汗地赶过来了。

    他身为太医自知是车队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可他原以为自己只会无人问津,已经做好就当这次南行为一次长途游历的准备……

    却万万没想到这才两天就已经出了这么多事儿!

    “微臣参见殿下!”

    “无需多礼,你去给她瞧瞧。”

    孙鸿这才抬起头,这一看,嚯,竟又是这位姑娘!

    盛朝盈紧紧咬着唇,她一直在强忍着不哭,这要是以前将手给烫伤,她早就哭倒在霜降的怀里了。

    霜降肯定还会帮她吹吹,还会一遍一遍抱着安慰她……

    可她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孙鸿根本无需询问,他一眼就看见了盛朝盈那只被烫得发红的手。

    小姑娘皮肤本就吹弹可破,这一烫,他瞧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姑娘别怕,我来给你瞧瞧。”

    墨熠捏起了一旁的奏疏,不欲再搭理另一旁的哭包。

    可他眼睛虽是盯着奏疏,耳边却不时传来小姑娘细细弱弱的哼唧声……

    “……呜……嗯……嘶嘶……”

    墨熠黑着脸忍无可忍扔下了手里的东西,又睇了她一眼:“闭嘴。”

    盛朝盈浑身一僵,缓缓垂下了头……

    男人这才重新拿起奏疏,预备着沉下心来继续查阅。

    “哎哟姑娘您别乱动啊,上药呢!”耳边又突然响起了孙鸿的惊呼。

    墨熠一瞬时拧起了眉,如今这天底下没几个人有惹怒他的本事。

    这小骗子算是一个。

    他面色沉沉转过身:“滚回”

    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那小骗子被吓得浑身一抖,手上的药膏也随之掉在了裙摆上。

    苍白的面颊上杏眸沾湿,柔弱无辜地小心瞧上他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去。

    墨熠:“……”

    他抿着唇:“安分些。”

    盛朝盈忙不迭点头:“是,朝朝明白。”

    有了太子殿下的发话,盛朝盈忍着疼痛上完药,中途硬是死死咬住唇瓣没有再吭一声。

    墨熠满意地颔首,对这小骗子要求不能太高。

    孙鸿收捡完药箱,跪在马车中央:“殿下,这位姑娘的手上已经包扎好了,若是想好得快些,切忌搬运重物以免再度受伤。”

    “若殿下没有其他吩咐,微臣这就告退了。”

    墨熠没所谓地点头:“下去吧。”

    等太医走后,车内终于是安静了一会儿。

    太子殿下也终于是有空聚精会神地处理了一番公事。

    ……

    “咳咳……咳……”

    墨熠微眯着眼抬头:“怎么了?”

    “朝朝嗓子痒,咳咳……”

    男人瞬觉不耐,正想让她自个儿倒水,又不是没有手。

    转眼却又扫到了小姑娘被包成一团的手掌……

    虽说是还有另一只没受伤的手,不过以这小骗子的蠢笨程度,若再让她自个儿斟茶,十有八九得搞砸。

    到那时再让太医及小厮进来又得耽误一番功夫,想想就觉着头疼。

    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平生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曾做过的决定,让这小骗子上马车终究是一步臭棋。

    “咳咳……咳咳……”

    耳边还在不停地咳嗽,墨熠黑着脸亲自给盛朝盈倒了一杯茶水,再“贴心”地放到她跟前。

    目光似要吃人:“喝!”

    盛朝盈受宠若惊,又怕又感激:“多谢殿下。”

    末了又自个儿加了一句自认为讨好套近乎的话:“夫君待朝朝真好~”

    墨熠嗤笑一声,盛朝盈自然是听见了,但她不明所以,也就佯装着没听见。

    男人略侧眸盯着面前的小姑娘,眼见她用那只完好没受伤的小手端起茶杯,再小心凑上去吹了两口气,眼睫随之颤动似扇动的蝴蝶双翼……

    说她蠢笨可却又实在懂得利用自己这张脸,是个有点儿子心机但不多的小骗子。

    视线逐渐往下,不知看见了什么的男人眉头猛地一皱。

    “手怎么了?”

    “啊?”

    盛朝盈喝完水放下杯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上是方才孙太医才给她包扎好的,没什么不妥之处啊。

    “手腕。”男人又提示了她一句。

    盛朝盈撸开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细腕,原本白嫩纤弱的手腕已经生出了缕缕红痕,细细感受,还有一些微微的刺痒刺痛感。

    其实盛朝盈早就已经发觉了,不过这点微末的不适,比起昨日里她身体的不适以及今日的被烫伤,她是可以忍受的……

    她悄悄望了一眼太子殿下的脸色,见对方面色有些难看,一时吃不准对方的用意,总不能真是担心她吧?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跟太子殿下无亲无故,又腆着脸贴上去,太子殿下不恼已算是好的了。

    墨熠眯了眯眼,心里微沉,他清晰记得,母后的贴身侍女及贴身嬷嬷提及过,母后在逝去之前身上便有过生出红疙瘩的症状。

    可当时的太医皆言那是高热导致的过敏。

    那小骗子腕间地红痕又是为何?瞧起来这蠢模样也不像是发了热。

    男人心下顿时有些烦躁,推开了木窗让外边儿的空气流动进来。

    康子安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太子车架的动静,察觉到窗门被推开,立马就咧开笑凑到跟前:“殿下?”

    墨熠睇了他一眼:“去把孙鸿叫来。”

    “啊?是是是,奴才这就去。”

    康子安驾着马转身,一路提速还一路在回想,孙太医这不是才从太子那儿离开么?

    *

    孙鸿的确才刚回到自己的马车,臀下还未坐热,康公公就又来请他前去太子车架一遭了。

    根本不必多问,他已能料到,必然又是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姑娘出了什么差错。

    孙鸿朝着康子安拱手道:“有劳康公公稍后,我去整理一番药箱。”

    说完他便转身去重新整理了一番,将自己能想到的姑娘家寻常的伤病全都捋了一遍,顺带备上了所需的药品。

    “康公公,咱们这就走吧?”

    孙鸿掀开车帘,面上朝着康子安在笑,心中却为着自己叹气,看来这趟南行,他的活儿是少不了的了。

    ……

    待孙鸿上到太子的车架后,墨熠立即让他给盛朝盈检查手上的红痕。

    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截儿细得要命的手腕,紧捏着碧玉扳指的手指有些发白。

    孙鸿在官场浸淫多年,最是会看人脸色。

    见太子殿下一脸凝重在意的样子,看来这位失忆的姑娘是因祸得福啊!

    他慎重地检查了一番,摸了摸胡须:“请问这位姑娘,除了这腕间,身上可还有哪处是有此症状的?”

    其余的地方他是不便再看了,只是问一问以确认心中所想。

    盛朝盈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今晨茯苓和桔梗给她更衣的时候有说过。

    “脖颈处也是如此。”

    孙鸿一脸果真如此的表情,他转过身向墨熠行礼:“殿下,这位姑娘这是肌肤过敏呐!”

    墨熠脸色微顿:“什么?”

    “姑娘家肌肤娇嫩,这身上的衣裳料子太粗,这才致使相接触的肌肤起了红痕,且这身上也会觉着痛痒。”

    孙鸿仔细解释了一通。

    墨熠拧着眉看向旁边的盛朝盈,小姑娘连连点头,一副“你说得对”的小表情。

    甚至在听到“觉着痛痒”这几个字时,还加大了点头的幅度,满脸的认同。

    墨熠:“……”

    他太子府的侍女服饰,布料竟粗糙至此?

    枉他还以为……

    罢了,是他思虑过多。

    男人黑着脸屏退了孙太医,又让康子安使人去临近的城中买几件女子的衣裳回来。

    只需认准那最为柔软舒适的料子,不论银钱。

    再转过头,小姑娘就闪着一副亮晶晶的眸子:“殿下待朝朝真好!”

    “朝朝以往就听闻太子殿下贤明,待人温和,受人景仰……”

    墨熠靠着身后的引枕微闭着眼,耳边是那软绵清甜的声音。

    形似樱桃状的小嘴儿不停地张合,似是要将她所知晓的所有夸赞的语句都堆到他的身上。

    明知小骗子谄媚,可却偏偏听得他舒心。

    皆是阿谀奉承,可这小骗子说出口的话就是比那些人所说的入耳……

    盛朝盈眼巴巴地夸了一通,直到最后已经口渴了,这才停下来。

    她小心抿了一口茶水,再抬眼之时,发觉太子殿下已经阖着双眼靠在了软垫上。

    盛朝盈终于是呼出了一口气,总算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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