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救人。”

    江迟喻没有解释太多,吩咐马夫往最近的城镇去,马上找一个会治外伤的大夫。

    立夏立冬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昏迷但还是人高马大的男人,不敢靠近,唯有江迟喻最冷静,蹲在男子旁边,观察他身上的伤。

    手臂有一处箭伤,被简单包扎过,看起来已经止血了,腿上却还在流血,玄色的外袍被浸润成更深一层的黑。

    地上躺着的贺纪脸色惨白,唇角早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江迟喻在前世陪同父亲去同林之时见过太多濒死之人,她直觉不妙,赶紧让马车加快速度。

    “快,来不及了,再快点!”

    她一边吩咐一边将父亲专门备在马车上的伤药拿了出来,一点不停的倒在腿部和手臂的伤口上。

    “立冬,你快翻翻,把止血的药都翻出来!”

    “立夏,你力气大,帮我用这衣裳将在他这一侧绑紧。”

    江迟喻已经满手是血,身上也沾满血污。

    家祖前往各地治水,外伤频繁,在精要中也特地提过如何快速止血,她只希望这法子能真的有效。

    然而无论三人怎么摆弄,躺在地上的贺纪却是毫无清醒之意,江迟喻紧紧握着他的手腕,脉搏也越来越弱。

    “小姐,都找出来了,这是老爷特地找宫中太医求的止血粉!”

    立冬翻箱倒柜,终于从药箱的最底下找出了这救命的东西。

    当时老爷派人送过来,她还觉得是老爷太过担心小姐,连这个都准备了,没曾想这么快便派上用场。

    小小一瓶便值百两之数,江迟喻一点没心疼,全部倒在了伤口上。

    立夏紧紧盯着小姐的动作,看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渐渐变少,直至彻底停止。

    “小姐,太好了,止住血了!”

    江迟喻把空了的瓶子递给立冬,整个人坐在地上,头顶已然被汗浸湿了。

    “血止住了,应当就有救了。”

    江迟喻想,前世恩公或许也受过此伤,必定是撑过去了,这一回一定也可以撑过去的。

    “小姐,前面就到双林镇了,镇上想必会有医馆。”

    “好,快进镇里。”

    镇上人不少,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立夏欲掀开帘子看看外头的情况,却被江迟喻阻止了。

    “莫掀开,车里血腥味太重,传出去容易让人怀疑。”

    江迟喻提醒得到位,立夏赶紧收回了手。

    她在里头待久了,竟差点忽略了这满车的血腥味。

    “小姐,医馆就在前头的拐角处,我们马上过去。”

    “好,慢点也无妨,待会将大夫唤上马车便可。”

    今日是双林镇赶大集的日子,镇上人多得很,越往里走,马车越是寸步难行。

    在车里的江迟喻三人也能明显感觉到马车几乎停住,周围摊主叫卖的声音反倒是一重接一重的传来。

    镇子的路本就不宽,不少百姓也挑着担,短短一段路,你撞我我装你,最后纷纷怒视那辆横踞路中的马车。

    马儿被人群挤得焦躁不安,车夫也不敢再继续往前了。

    “小姐,人太多了,马车过不去了。”

    这状况倒是没料到,立冬立夏都看着江迟喻,又看了看仍旧昏迷的贺纪,四眼迷茫。

    “外头人太多了,立冬,你过去,同大夫说车里有不小心摔伤病人,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马车过不去,人总是过得去的。

    江迟喻一身血污,实在是不好见人,只能让立冬先过去了。

    “好,小姐,我马上下去把大夫请过来。”

    立冬心细,还将方才落在一旁的荷包拿了起来,说不定待会用得到。

    她谨慎小心地掀开车帘子,尽量让身体挡住外头人的视线,敏捷地跳下马车,往医馆跑过去。

    医馆离着马车也不过百步的距离,然而立冬去了半刻钟也没回来。

    江迟喻心中隐有不安,看着仍旧一脸惨白气若游丝的贺纪,她忍不住想起当初在狱中的父亲。

    身上的白衣已然被双血染红,父亲不认罪,那些人便对父亲动刑,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

    如果没有贺纪,恐怕父亲早已经成为刑狱的一缕冤魂了。

    “不等了,我去看看。”

    下定了决心,江迟喻正准备下车,就听到了立冬的声音。

    “小姐,我回来了。”

    立冬小猫似的上了马车,身后却没有跟着人。

    “小姐,我方才一路跑到那医馆,正准备进去喊大夫。”

    立冬有些气喘,方才挤过来实在费劲。

    “我一进医馆,就听见那大夫在同旁人说,方才有一拨人过来问可有手臂和腿脚都受伤的人来求医,若有,必定要报给他们。”

    立冬说完这句话,看了看另一侧的贺纪,脸上的意思很明显。

    江迟喻听罢心中吃了一惊,那些人竟比他们还快,亦或是早就在此守株待兔?

    不管是何原因,这医馆怕是去不了了。

    “先往外头走,不要留在此处继续引人注目。”

    马夫应是,趁着人群空了些许,掉头往来路去。

    医馆不能去,大夫不能请,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贺纪活不下去吗?

    “你怎么现在才来,都被柴刀伤成这样了!”

    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叫声,尖利得让人很难不注意。

    “我这不是没钱去医馆吗?听说蒲大师这里的符水好用,我这不带着人就来了。”

    被质问的人讪讪回答,那女子一边替躺在板车上的病人包扎,一边忍不住反驳他。

    “你懂个屁,谁跟你说这是符水了!”

    那男子明显是个庄稼汉子,指了指女子摊子一侧挂着的算卦幡子,有些疑惑。

    “你挂着这幡子,不就是替人算命顺便卖符水的道姑吗?”

    女子明显被他气到了,反驳的声音格外大。

    “那上面那么大的行医问诊四个大字看不到吗,你才是道姑,你全家都是道姑!”

    外头的官司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马车中,听到最后一句话,江迟喻眼神一亮。

    “立冬,快去请这位行医问诊的女大夫过来!”

    “是!”

    替人包扎好,又包了几副药,那庄稼汉子拉着人又回去了,临走时还不忘道谢。

    “多谢蒲大师,我回去一定告诉乡亲们,蒲大师的符水最灵验了!”

    摊子前的女子翻了个白眼却被一个小姑娘拦住。

    “这位大夫,能否去那边的马车上替我们小姐看诊?”

    马车?小姐?

    “这就是你说的小姐?”

    看到地上躺着的男人,一进马车就被一股血腥味包围的女大夫深深才发觉自己被骗了。

    “实在是抱歉,是我让身边人请大夫过来,方才看大夫轻易就能治好那被柴刀砍伤的男子,便知大夫医术高明,必定能妙手回春,救得我这表兄性命。”

    江迟喻自觉理亏,赶紧解释。

    蒲大夫听得心花怒放,面上不显,手上已经在一边把脉一边翻看伤口了。

    “血流了不少啊,能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她看到伤口处粉末,捏了些许,用手指碾了碾,又凑近闻了闻。

    “这止血药可比我的难得多了。”

    她抬眸看了一眼在一旁一脸担忧的江迟喻,轻轻一笑。

    “早些时候听说镇子里头有外人在寻一位左臂和左腿都受伤的逃犯,说是无论何时看到了都得报上去呢。”

    说完这句话,她故意顿了顿,装作思考状。

    “姑娘这表兄受的伤,竟与那逃犯这般相似,也是巧了!”

    江迟喻闻言面色不变,反倒是带上五分笑,示意立冬将荷包拿过来。

    “蒲大夫不仅是杏仁妙手,更是菩萨心肠,我表兄不慎从马车上跌下,竟被大夫一下就治好了,这是诊金,请您一定要收下!”

    果然,蒲大夫一看鼓鼓囊囊的荷包,眼睛都亮了。

    祖母,娘,爹,我终于不是贴钱给人治病了,女儿终于收到第一笔诊金了!

    “这怎么好意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什么逃犯不逃犯,我来这只是给小姐看病的!”

    江迟喻同样微笑,心中却叹了口气。

    若是从前的她,必定是不懂这些的。

    然爹爹入狱后,她百般求人,那些人不明说要钱,总在言语里打机锋,她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可惜,她散尽家财,也没能求到一个愿意伸出援手之人。

    蒲大夫收下诊金后,治疗得格外爽快。

    不仅特地去摊子上拿了几包药,还特地带了一套银针,在贺纪的几个穴位都扎了扎。

    “姑娘,你这表兄,伤得倒不是很深,就是伤处太多,要养好必定是要一段时间的,这些药够他吃个三四天了。之后你们到大一些的县城里头买补品,好好补一补,可不要年纪轻轻给日后留隐患。”

    蒲大夫在面对病人的时候倒是难得严肃,手上的动作也格外麻利,竟真有一副大夫的模样了。

    重新清了伤口,上了药,包扎完成,蒲大夫也心安理得地收下诊金,预备下马车了。

    “对了,我叫蒲地蓝,姑娘若还有需要可来找我哟。”

    蒲地蓝?

    这名字倒是让江迟喻挑了挑眉。

    “没错,就是清热解毒的蒲地蓝,很好记的!”

    蒲地蓝下了马车,江迟喻看着脸色明显没有那么惨白的贺纪终于松了口气。

    这条命,她总算是帮这位前世恩公留住了。

    江迟喻盯着他出神,竟发现他浓眉中藏着一颗红痣。

    眉间藏痣,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啊,也不知道前世被她挡了那一箭之后,他的结局又如何?

    江迟喻出神地想着,却被立夏的惊呼声唤回神。

    “小姐,他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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