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从藏经阁二层摔下来,竟然都一点事没有,脚步都没踉跄一下。

    元映星看着阎知寒抡锄头跟那异族人打得火花四溅,忙四周看看,找到了倒地禁军身上的弓箭。

    这张弓相当粗糙,重量更不是她这富家贵女身板搬得动的,但元映星咬紧牙关,绷得额头青筋暴起,硬是搬起来了。

    她把弓架在地上,一脚踩着下边,两只胳膊一起圈住弓身,搭上轻羽箭,瞄准地上缠斗的两人。

    元映星在现世学过一阵子的射箭,但那时用的是更适用于她体型的弓箭,练习的方向也仅仅倾向于锻炼和娱乐,并非真刀实枪地面对敌人。

    她有些怕会射偏到阎知寒身上。

    但看着两人扭打在一起,她其实能明显察觉出阎知寒处于下风。

    被囚禁了两天,阎栖山有意耗死他,恐怕也不会给他提供什么食物和水,加上时疫损伤了身体,她带来的药原本是要好好休息几个时辰,再发汗一阵才能好转,可阎知寒却根本没有时间休息。

    看着打得凶狠,实际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压制住。

    “阎知寒!”元映星喊了一声,后者正用锄头的把儿抵着异族人的脖子,让对方无法用匕首刺进自己肩膀,听到元映星呼喊,他吃力地偏过一点头。

    元映星将弓拉满,目光灼灼:

    “想法子固定住他!”

    原本不该这么大声喊,但反正异族人无暇顾及。

    元映星刚这么想完,忽觉背后一阵凉风,她全力拉着弓箭,无法躲闪,刚想着大意了,就听身后一个巨响,铛的一声,是冷兵器相交的声音。

    “唔……姑娘!没事吧!”

    方十在她身后挡住了不知谁人发来的攻击,元映星感激之余,忙询问他的状况。

    “中了点毒,不打紧。”这话听起来还算有说服力,方十的声音并不虚弱,只是有些喘。

    元家从小给元映星的这一批心腹都是秘密训练过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既然方十醒了,那这些禁军不多会也会醒。

    好,元映星在心里赞道。能行,他们的战力在增强,今晚能把这些突袭的异族人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救火的小厮们也陆陆续续赶到,元映星立刻叫他们先去照看地上昏厥的禁军们和藏经阁门口那个阎栖山。

    救火的救火,抡锄头的抡锄头,挡暗箭的挡暗箭,昏死的昏死,一时杂乱非凡却又乱中有序。

    元映星这边快坚持不住了,阎知寒一直没能长时间的固定住异族人,而她也因为怕误伤阎知寒而不敢放箭。

    僵持不下之时,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阎栖山瞬间扑过来,雄壮的身躯顷刻压制住异族人,震得阎知寒都倒退了一步。

    “父——?”他本能地脱口而出,却又下意识止住。

    元映星趁这对父子将人压制住,瞄准异族人腹部,嗖地一箭射出!

    “呃!”异族人闷叫一声,喘着粗气,瘫在地上不动了。

    元映星立刻跑过去,拉阎知寒起来,向异族人怀里去摸索。

    “咳咳……咳……”

    她没有费多大力,就摸出了那株追踪多时的花。

    【恭喜宿主!高危植株希瓦诺外型图鉴已解锁,请积极探索其用途!】

    植株掏出的一瞬间,阎栖山一记手刀劈晕异族人,神经兮兮地捂住口鼻,连连挥袖:

    “拿远些!拿远些!”

    元映星无奈拿远:“叔叔,这一株跟迷倒你们的不一样,不是靠香气损害人体的。”

    阎栖山却一吹胡子,发起难来:

    “都是你这丫头,神神叨叨,弄得这些南蛮子破了我国防线!来人,把这夜闯我府邸的小贼拖下去,天命即回禀皇上发落!”

    他喊了一通,然而并没有人回应。

    小厮们忙着救火救人,虽听见这边有动静,看了两眼,但阎知寒一个眼神就将这些人瞪了回去。

    阎大家主冷场半晌,气得胡子直飞。

    他僵立片刻,忽然捡起一边的花锄,抡圆了往阎知寒脑袋上砸去——

    “唔!”

    眨眼间,手起锄落。

    血浸染黑色衣裙,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映着背后高耸的藏经阁上方跃动的火光。

    阎知寒呆呆看着眨眼间挡在自己身前的元映星,嘴唇颤抖,喉结滚动。

    “……这是我的东西,”元映星痛得后脑勺发麻,那一锄头正砸在她的肩膀上,铁质的部分深深嵌进皮肉里,恍惚有种肩膀被劈开的错觉,“该还给我了,大叔。”

    她从目瞪口呆的阎栖山手里夺下花锄,不再发一言,撑着地面起身,拿着那株花,往前走了两步。

    末了,她一偏头。

    “不是要跟我走吗,还不跟上。”

    阎知寒还半跪在地上,如梦方醒,匆匆踉跄起身,追赶在元映星身后。

    元映星最后深深看了阎栖山一眼,十分厌恶地撇过头,大步离开这里。

    哪有这样做父亲的!

    最初的最初,从绫罗口中听说阎家父子关系不好时,她想想,亲生父子哪会有隔夜仇?

    后来听松雀说,阎知寒染了时疫,却被阎父拖进阁楼等死,她也没多想,觉得当父亲的也只是想树树威风逞逞能,给儿子个下马威。

    直到刚刚,她眼疾手快生生受了那一锄头,才知道阎栖山是真心实意想要阎知寒的命。

    若不是她动作快,阎知寒现在已经脑袋开瓢了。

    元映星带着一肚子气,找到方十几人,他们恢复以后,也跟那些异族人缠斗了一会,但对方身法诡谲,又善使轻功,被人给逃了。

    方十看到元映星出来,脸上还十分雀跃,又见她神色不对,捂着肩膀,手指缝间似乎有血迹,顿时变了脸色。

    “姑娘!你——”

    “无事,”元映星自己都不觉声音森寒无比,“这里的事情了解了,我们回府去。”

    方十哪有不依,立刻过来搀扶她,“好,我们立刻回去。”

    忽然余光瞥到身后跟着个人,顿时大怒:

    “你——你怎么在这?”

    阎知寒有些失魂落魄,没能第一时间回答,方十脸色铁青,仿佛恨不得把阎知寒一脚踹回那还没熄灭的藏经阁里去。

    元映星已经疲惫不堪,沉声制止两人。

    她无暇也不愿管阎府这些事了,既然拿到了毒株,必须立刻回去分析成分,研究出对策。

    怀里的小花非常之安静,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就像是知道自己离开了主人,故而不肯泄露分毫消息。

    希瓦诺……元映星默默在心底念着这个名字。

    肩上的刺痛打断她的思绪,她忍不住轻嘶一声,没想到一直跟在身后的阎知寒立刻凑上前来。

    他紧蹙着眉,十分紧张,说起话来却又支支吾吾,含混不清:

    “你……肩膀……我……”

    元映星侧过小半张脸,带着一股子怜悯去看这个手足无措的男人,看他双手虚虚捧着自己的胳膊,脸上还蹭了沙土灰尘,衬得那张本就俊美的面容显得楚楚可怜可爱。

    她向来喜欢这种内敛又带些自卑的美感,这会这么看着阎知寒,也有些美色止痛的感觉。

    “你就这么跟我走了?”她汗津津地调笑,权当分散注意力,“没有什么从小到大喜欢的物件要收拾吗,毛笔啊坠子啊,练箭用的扳指啊?”

    阎知寒怔怔看着她,黑沉的眸子一时水盈盈的,像是要哭了,方十忽然在一边响亮地哼了一声。

    元映星忍痛关切道:“烟呛着嗓子了?”

    方十本来眼珠横着打量阎知寒,元映星一关心,他立刻改换一副尽职尽责的模样,拎着元映星的花锄,走着标准的四方步。

    “为姑娘赴汤蹈火,是在下的职责。”

    “别,你还是长命百岁贪生怕死吧,”元映星摆手,疼得终于忍不住呲牙咧嘴,但还是要把话说完,“你去赴汤蹈火了,我身边就剩下舒儿跟绫罗,总不能把粗活让她们俩干。”

    方十听得心里痒痒的,又不知该如何回话,便暂且忘了找阎知寒的麻烦。他挠了半天脑壳,好奇道:

    “姑娘,那些禁军……我们好歹也动了手,不要紧吧?”

    “要紧。”元映星道。

    “啊?”

    那可是皇上的殿前司,自然是最最要紧的了。

    元映星一想起这个,又是一阵腹诽。到时候还得开庭审问,好好分说分说阎家父子相残,她这个外人急于救人却失手伤了禁军,以及外族人携时疫入侵,想剿灭天子左膀右臂的事情。

    不过现在手里有了毒株原样,只要用电子离心机结构成分,再一一破解应对,就能保住京城了。

    他们一路回到元府,后边的路程元映星实在走不了,方十便背着她。舒儿和绫罗早迎在大门前,打着灯笼等,一见元映星被方十背着,脸色煞白,血染了方十一肩头,都吓坏了。

    绫罗一巴掌扇在方十脑袋上,喝道:

    “傻了吗你们,姑娘都这样了,这么多人一起往回走什么,差两三个去寻郎中啊!”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当时情况混乱,实在是把这事给忘了。

    绫罗气的没法,接下元映星,吩咐立刻抬了长凳来,把元映星扶倒平躺着,避开伤处,送进卧房去,叫舒儿盯着,去伺候更衣并清洗伤口,再把方十一行人连带着阎知寒一并送入府去各自安置。

    元映星晕头转向地被送进卧房,就听绫罗在耳边一刻不停地说教。

    “真是叫我操碎心了,身娇肉贵的,倒是能折腾,”绫罗一面麻利地弄好了热水,一面剥粽子似的剥干净了元映星,边剥边连连嘶声,“这,这衣服都跟伤口粘在一起了,在拖下去,只怕都要感染了!”

    元映星心想着哪有那么容易感染,却见舒儿也在一旁掉眼泪。

    “就是一道口子,敷些药就好了。”她抬手给舒儿擦眼泪,啪一下被绫罗打了手背。

    “还乱动,碰着伤口了!”

    元映星收回火辣辣的手背,乖乖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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