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说你到底去了什么社团……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秦羽侧着手臂撑在桌上，另一只手不死心地要去捏起她垂下来的耳机线，被宋枳实一个侧身闪过。
“你干什么？”宋枳实摘下右耳的耳机，眼神里充满戒备。
秦羽早就习惯了她各式各样的臭脸，无所谓地抱起手臂向后靠，气定神闲地掀起眼帘：“我说优等生，您可别瞧不起这社团活动，到时候填综评可是要派上用场的，可别到时候啥都没有就傻眼了！”
她在内心嗤笑秦羽，哪个大学会看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
“你到底有完没完——”宋枳实埋下头去翻开英语套卷，“前面报了数竞班。”
//
哪里知道数竞班还是要选拔的。
宋枳实第一次上社团课试课的时候只带着她的数学笔记本和笔袋，一进教室就被肃穆又安静的氛围震住了。靠里的那几列前前后后隔着些空位，差不多教室的二分之一都坐了人。宋枳实扫了一眼，有几个人是面熟的，好像是理科十班的人，背脊挺得笔直正低头写写算算。
她默不作声地绕到了另一边人分布较散的地方坐下。
外面人声鼎沸的，走廊头的男生冲走廊尾大喊“喂这里是xxx社团”，声音难掩兴奋激昂，惹得靠窗坐的人轻啧一下，闷闷地关上了窗。
她一顿，更觉得这里像个牢笼了，里面坐着的人谁周围都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但是他们悲哀又自如地凝视着外面的欢愉，仿佛自己才是彻查一切了然于胸的得胜者。
“嘿，你不是理科一班和十班的吧？”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实在太久，前面的女生无聊之至忽然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问她。
宋枳实觉得奇怪，好像对方要立刻根据自己的回答划分一个敌我阵营。
见她摇了摇头，女生眼睛一亮，一下凑地更近了：“你知道吗，数竞一直都是理科一班的数学胡老师负责带的。据说进数竞班还要考试，我看来这么多人，题目肯定不可能简单！“
“而且理科一十班平时做的题好像难度也比咱们的大得多，又是尖子班，估计其他班能进去的人少得可怜。“另一个坐在她左前方的女生也愤愤不平地加入了讨论。
两个发现同命相连的女生顿时有了同仇敌忾的气势，虽然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哎呀尖子班瞧不起人、说不定早就知道考什么之类毫无对证的话，但倒也拯救了教室里的一潭死水。
“哎哟我去，找了一圈原来教室就在咱班旁边！“
一个明朗的男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后门不客气的“砰“地一下被推开，几个男生前推后拥地挤进来，瞬间宋枳实身后的位置全都被坐满了。
踩着点来的男生们带来了一丝仿佛不该属于这个背光教室的活气，她听见一个男生边拍旁边人的肩膀边粗着嗓门说：“欸肖瑜，就你这老胡的关门弟子，你不得全答对给他个下马威啊！“
叫肖瑜的男生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底气，毫不客气地答道：“诶呀就他出题，小意思。“瞬间引来无数个唏嘘调侃声。
宋枳实背对着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对方眯着眼睛笑呼呼的、脸不红心不跳的自得模样。
她忽然发现前面的两个女生已经噤声了，正微侧着身子紧紧抿着嘴，彼此间用微妙的眼电波交流，不禁哑然失笑。
到底是谁瞧不起谁啊。
上课铃声落下的最后一秒，她活动了下身子正襟危坐，意料之外的身旁空气小小地被搅动一番，有人落座——
“什么情况，不是你们说老胡开的班没人去，让来撑场面的吗？“
说不上来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正微微偏头不解地望向同伴。
“人算不如天算，谁晓得老胡在外面逞威风呢？喏这不正好只剩一个座位了吗，天选之子啊！“又是肖瑜明朗但不客气的声音。
过不了一会，活在男生对话间的“老胡”终于现身了。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只不过油头油面体态不佳，穿着T恤裤衩和运动拖鞋就来了。老胡手捏着一沓白色打印纸：“十道题，下课就交。”
那边理科二班的人才把桌上的练习册收到桌洞里，换上演算纸。
糟了，宋枳实猛地想起来，自己不仅脑袋空空，连演算纸都没准备。
“喂，撕张草稿纸！“一下子后面伸来好几只手，啪啪拍打她旁边男生的背。
在对方夸嚓夸嚓干脆的撕纸动作里，她忘记了掩饰自己目的过于明白的眼神，直到对方分发完毕后转过身，和她四目相撞。
彼此没有在最佳时机移开，导致宋枳实甚至看清了对方深色瞳仁里一圈一圈晕染开的纹路，结结实实地一愣——仿佛那天操场上的一盆冷水又把她从头至尾浇上一遍。
半晌她尴尬地张张口，解释的话憋也憋不出来。
“我多撕了一张，你…你需要吗？”
面前的人是裴安。
下一秒递上一张纸来，了然地冲她一笑。
“……谢谢。“她有些不自然地接过。好在下一秒卷子到了手上，她忧心忡忡的就不是自己离谱的行径了。
//
宋枳实回过神来，不自觉有些悻悻的：“被淘汰了，没上成。”
秦羽被她的直白弄得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很快他就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你的那个数学有时跟我一样磕碜呢，还数竞…… “
宋枳实不愿多言，拿着她的卷子去看自己最终被可怜调剂到哪个社团，面对这样的人，通常忍耐比正面回击要聪明多了。
宋枳实，摄影社。
秦羽在她身后也不知道在幸灾乐祸些什么：“嘿嘿大姐，你可就把你那些破卷子放放吧，摄影，不是摄卷子！“
摄影社的地点要长途跋涉到远离教学楼的综合楼，还是综合楼七楼。她一个人孤身前往，到那里也只不过零零星星连她五个人。其中有三个人她还都面熟——在数竞第一堂测试的时候见过。
教摄影的老师是理科十班的化学老师，据说自己喜欢钻研摄影，在一个参加数竞无果的二班女生义愤填膺地建议他不如就在这里讲化学后，还是好脾气地让他们进行最老土的——自我介绍。
“我叫余今令，是理科一班的。”
“我是乔麦，然后来自四班。”
“我是徐佳婕，十班的。”
……
轮到宋枳实。
“我是宋……“
“不好意思董老师，我来晚了。“
她的自我介绍如鲠在喉。十班徐佳婕方才的戾气带得她居然也开始不耐。
在看清推门而入的人时，她微微蹙眉。
怎么又是他？
上一次数竞也是姗姗来迟，难道真的有压轴入场这一说法？
秦羽大着舌头的介绍忽然盘旋在她的脑海内——“裴安，理科一班，数学贼牛逼。”
现在他没有去上数竞而出现在这里，坐在摄影教室昏暗的阴影里不声不响，可从容不迫的神情却无端刺痛了她。
“我是宋枳实。“她不轻不重的声音，仿佛是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
紧接着旁边的人起身和她擦肩而过，上前面对着他们。
“我是理科一班的裴安。我平时挺喜欢摄影的，虽然技术欠佳……我从高一上学期就跟着董老师一起摄影了，希望在这学期能够和大家一起在摄影社活动。”
讲台旁的男生笔直地站着，头顶的灯光衬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熠熠，笑得温和而有礼。
不是三两次的打个照面，不是出自别人之口，这是第一次她听见他的自我介绍，却生生地给她了一个下马威。
她忽而明白了她的刺痛来源于哪里。
她会因为数竞的题目棘手而自叹不如，因为被调剂到这里而心有不甘；当时教室前排的两个女生，会因为面对的是尖子班而说些难听话让自己好受。
她们都心虚。因为心虚所以才觉得别人会瞧不起，才会时刻感受到不自在，然后贼喊捉贼。而那群莽撞的男生大大方方地开玩笑，连彼此间的嘲笑都可以不用解释是否出于善意；裴安可以真的只是去帮老胡撑场子，可以即使被淘汰了也一身轻松地出现在这里，丝毫看不出失望和不自如。
她沉默地聆听着董老师讲关于摄影的基本知识，听着裴安偶尔会因为某一环节而发出疑问。
这就是差距。
“你干什么？”宋枳实摘下右耳的耳机，眼神里充满戒备。
秦羽早就习惯了她各式各样的臭脸，无所谓地抱起手臂向后靠，气定神闲地掀起眼帘：“我说优等生，您可别瞧不起这社团活动，到时候填综评可是要派上用场的，可别到时候啥都没有就傻眼了！”
她在内心嗤笑秦羽，哪个大学会看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
“你到底有完没完——”宋枳实埋下头去翻开英语套卷，“前面报了数竞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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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知道数竞班还是要选拔的。
宋枳实第一次上社团课试课的时候只带着她的数学笔记本和笔袋，一进教室就被肃穆又安静的氛围震住了。靠里的那几列前前后后隔着些空位，差不多教室的二分之一都坐了人。宋枳实扫了一眼，有几个人是面熟的，好像是理科十班的人，背脊挺得笔直正低头写写算算。
她默不作声地绕到了另一边人分布较散的地方坐下。
外面人声鼎沸的，走廊头的男生冲走廊尾大喊“喂这里是xxx社团”，声音难掩兴奋激昂，惹得靠窗坐的人轻啧一下，闷闷地关上了窗。
她一顿，更觉得这里像个牢笼了，里面坐着的人谁周围都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但是他们悲哀又自如地凝视着外面的欢愉，仿佛自己才是彻查一切了然于胸的得胜者。
“嘿，你不是理科一班和十班的吧？”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实在太久，前面的女生无聊之至忽然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问她。
宋枳实觉得奇怪，好像对方要立刻根据自己的回答划分一个敌我阵营。
见她摇了摇头，女生眼睛一亮，一下凑地更近了：“你知道吗，数竞一直都是理科一班的数学胡老师负责带的。据说进数竞班还要考试，我看来这么多人，题目肯定不可能简单！“
“而且理科一十班平时做的题好像难度也比咱们的大得多，又是尖子班，估计其他班能进去的人少得可怜。“另一个坐在她左前方的女生也愤愤不平地加入了讨论。
两个发现同命相连的女生顿时有了同仇敌忾的气势，虽然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哎呀尖子班瞧不起人、说不定早就知道考什么之类毫无对证的话，但倒也拯救了教室里的一潭死水。
“哎哟我去，找了一圈原来教室就在咱班旁边！“
一个明朗的男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后门不客气的“砰“地一下被推开，几个男生前推后拥地挤进来，瞬间宋枳实身后的位置全都被坐满了。
踩着点来的男生们带来了一丝仿佛不该属于这个背光教室的活气，她听见一个男生边拍旁边人的肩膀边粗着嗓门说：“欸肖瑜，就你这老胡的关门弟子，你不得全答对给他个下马威啊！“
叫肖瑜的男生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底气，毫不客气地答道：“诶呀就他出题，小意思。“瞬间引来无数个唏嘘调侃声。
宋枳实背对着他，几乎都能想象到对方眯着眼睛笑呼呼的、脸不红心不跳的自得模样。
她忽然发现前面的两个女生已经噤声了，正微侧着身子紧紧抿着嘴，彼此间用微妙的眼电波交流，不禁哑然失笑。
到底是谁瞧不起谁啊。
上课铃声落下的最后一秒，她活动了下身子正襟危坐，意料之外的身旁空气小小地被搅动一番，有人落座——
“什么情况，不是你们说老胡开的班没人去，让来撑场面的吗？“
说不上来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正微微偏头不解地望向同伴。
“人算不如天算，谁晓得老胡在外面逞威风呢？喏这不正好只剩一个座位了吗，天选之子啊！“又是肖瑜明朗但不客气的声音。
过不了一会，活在男生对话间的“老胡”终于现身了。看上去还挺年轻的，只不过油头油面体态不佳，穿着T恤裤衩和运动拖鞋就来了。老胡手捏着一沓白色打印纸：“十道题，下课就交。”
那边理科二班的人才把桌上的练习册收到桌洞里，换上演算纸。
糟了，宋枳实猛地想起来，自己不仅脑袋空空，连演算纸都没准备。
“喂，撕张草稿纸！“一下子后面伸来好几只手，啪啪拍打她旁边男生的背。
在对方夸嚓夸嚓干脆的撕纸动作里，她忘记了掩饰自己目的过于明白的眼神，直到对方分发完毕后转过身，和她四目相撞。
彼此没有在最佳时机移开，导致宋枳实甚至看清了对方深色瞳仁里一圈一圈晕染开的纹路，结结实实地一愣——仿佛那天操场上的一盆冷水又把她从头至尾浇上一遍。
半晌她尴尬地张张口，解释的话憋也憋不出来。
“我多撕了一张，你…你需要吗？”
面前的人是裴安。
下一秒递上一张纸来，了然地冲她一笑。
“……谢谢。“她有些不自然地接过。好在下一秒卷子到了手上，她忧心忡忡的就不是自己离谱的行径了。
//
宋枳实回过神来，不自觉有些悻悻的：“被淘汰了，没上成。”
秦羽被她的直白弄得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很快他就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你的那个数学有时跟我一样磕碜呢，还数竞…… “
宋枳实不愿多言，拿着她的卷子去看自己最终被可怜调剂到哪个社团，面对这样的人，通常忍耐比正面回击要聪明多了。
宋枳实，摄影社。
秦羽在她身后也不知道在幸灾乐祸些什么：“嘿嘿大姐，你可就把你那些破卷子放放吧，摄影，不是摄卷子！“
摄影社的地点要长途跋涉到远离教学楼的综合楼，还是综合楼七楼。她一个人孤身前往，到那里也只不过零零星星连她五个人。其中有三个人她还都面熟——在数竞第一堂测试的时候见过。
教摄影的老师是理科十班的化学老师，据说自己喜欢钻研摄影，在一个参加数竞无果的二班女生义愤填膺地建议他不如就在这里讲化学后，还是好脾气地让他们进行最老土的——自我介绍。
“我叫余今令，是理科一班的。”
“我是乔麦，然后来自四班。”
“我是徐佳婕，十班的。”
……
轮到宋枳实。
“我是宋……“
“不好意思董老师，我来晚了。“
她的自我介绍如鲠在喉。十班徐佳婕方才的戾气带得她居然也开始不耐。
在看清推门而入的人时，她微微蹙眉。
怎么又是他？
上一次数竞也是姗姗来迟，难道真的有压轴入场这一说法？
秦羽大着舌头的介绍忽然盘旋在她的脑海内——“裴安，理科一班，数学贼牛逼。”
现在他没有去上数竞而出现在这里，坐在摄影教室昏暗的阴影里不声不响，可从容不迫的神情却无端刺痛了她。
“我是宋枳实。“她不轻不重的声音，仿佛是自顾自地念叨了一句。
紧接着旁边的人起身和她擦肩而过，上前面对着他们。
“我是理科一班的裴安。我平时挺喜欢摄影的，虽然技术欠佳……我从高一上学期就跟着董老师一起摄影了，希望在这学期能够和大家一起在摄影社活动。”
讲台旁的男生笔直地站着，头顶的灯光衬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熠熠，笑得温和而有礼。
不是三两次的打个照面，不是出自别人之口，这是第一次她听见他的自我介绍，却生生地给她了一个下马威。
她忽而明白了她的刺痛来源于哪里。
她会因为数竞的题目棘手而自叹不如，因为被调剂到这里而心有不甘；当时教室前排的两个女生，会因为面对的是尖子班而说些难听话让自己好受。
她们都心虚。因为心虚所以才觉得别人会瞧不起，才会时刻感受到不自在，然后贼喊捉贼。而那群莽撞的男生大大方方地开玩笑，连彼此间的嘲笑都可以不用解释是否出于善意；裴安可以真的只是去帮老胡撑场子，可以即使被淘汰了也一身轻松地出现在这里，丝毫看不出失望和不自如。
她沉默地聆听着董老师讲关于摄影的基本知识，听着裴安偶尔会因为某一环节而发出疑问。
这就是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