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箐寒一抖,见玉竹没什么反应,心下稍安。

    定睛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燕箐寒没忍住乐出声来。

    好好的暗卫们一路运着轻功匆匆忙忙追出来,又在风中凌乱了半宿,活像一群炸了毛的夜猫子,每人身后还背着床单被褥、锅碗瓢盆,更离谱的是还有扛着米面的。

    燕箐寒趴在玉竹肩头,冲距离她最近的一个黑衣人扬了扬下巴,笑道:“阿七,你鞋上破了个洞,回去记得补补。”

    被点名的暗卫脚趾在靴筒里蜷了蜷,其余人整齐划一地后退了半步,生怕也被这小祖宗批评形象。

    玉竹憋笑憋得直颤,冷不防被自家小姐捏了一下后脖颈,差点把背上这瘫人形糯米糕甩地上。

    清了清嗓子,燕箐寒周身气质一下子沉了下来,玩闹的气氛尽散,学着电视剧里的将军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道:“今日燕箐寒莽撞行事,让诸位跟着担心受苦了。我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还请诸位海涵。”

    林间唰地一下子静了下来,众暗卫听了燕箐寒的话身子更是抖三抖,平日里翻墙溜号的大小姐突然规规矩矩地抱拳行礼,倒比她非要在房梁倒吊着啃苹果更让人胆战心惊。

    玉竹弱弱打破了安静:“小姐,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

    燕箐寒笑眯眯:“不能。”

    之前被点名的阿七补了一句:“小姐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我们已经习惯了。”

    这不是我还没习惯嘛……燕箐寒心虚地移开视线。

    回到东林城中,燕箐寒一行人远远就看到有个一队人在将军府门前,为首的正和燕将军说着话。

    燕箐寒做了个手势,暗卫们对视一眼,四散开从别处进了将军府。

    只剩下两人,燕箐寒从玉竹背上下来,轻声道:“和爹爹说话的那人是谁?”

    玉竹疑惑:“小姐不认识吗?”

    燕箐寒短时间内接受了大量记忆,一时间还有点对不上人,只得尴尬道:“我没习武,看不清。”

    玉竹点了点头,没有起疑:“是陛下身边的张公公,十有八九是抓小姐来了,要不咱还是跑吧。”

    “我跑了,爹爹和其他人怎么办?”燕箐寒嘴角一抽,这将军府的一个比一个不顾主子死活。

    “将军有皇上亲赐的免死金牌。”

    “那还等什么,跑!”

    话虽这么说,燕箐寒也知道此时若是走了八成就不会有出头之日,还不如搏一搏,高风险高回报,她现代的基业就是那么来的。

    在原主记忆里,东林国与北雁国素来不合,和亲不过是缓兵之计,利用好这一点,说不定能打个翻身仗。

    思绪结束,燕箐寒由玉竹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巷子后的阴影来到将军府门前,不卑不亢地对上张公公的视线。

    “小女燕箐寒,见过张公公。”燕箐寒学着原主的记忆依葫芦画瓢行了个礼。

    张公公回礼,一双鹰眸锐利地打量了一下燕箐寒,望见她肩头的伤,皱了皱眉却并未多言,只道:“陛下请燕姑娘进宫一叙。”

    燕钦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这个时候回来,看了看张公公又看了看燕箐寒,急道:“小女身上还有伤,若陛下急诏,臣可进宫面圣,还望张公公行个方便。”

    谁不知道东林国的将军爱女心切,真把人逼急了,他冒着杀头的罪直接闯进宫都是有可能的。

    张公公一甩拂尘,叹道:“杂家不过是个传话的,将军莫要为难杂家了。”

    燕钦还想说话,被燕箐寒打断:“父亲不必忧心,箐寒不过一时不慎摔倒,弄了些小伤,看着骇人罢了,不妨事。”

    这就是家的温暖吗……燕箐寒想,她要活着回来,为了自己,也为了不曾出现在生命中的渴望。

    “公公带路吧。”

    张公公没有为难,反而侯在一边,等父女俩再说着体己话,说不定此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燕箐寒感激地看了张公公一眼,向原身的父亲走去。

    不过她一定会回来的。

    燕箐寒抬头,对上燕钦的目光,那里面有心疼,有不舍,唯独没有责备。

    你有被好好爱着啊,燕箐寒心里一暖,就让我小小的嫉妒一下吧。

    “爹爹。”本该模糊别扭的称呼毫无芥蒂地被燕箐寒唤了出来,如同真的经历过那些时光一样。

    燕钦连应三声,赶紧让人送来了伤药,让玉竹给燕箐寒重新做了简单的包扎。

    “寒儿啊,别怕,爹爹在呢。要是有哪里不对劲,你就立刻让跑出去放令箭啊,爹爹保证马上就到,拼了这条老命也让你安全出来。”燕钦拿着令箭就往燕箐寒手里塞。

    张公公还在一边看着呢……燕箐寒嘴角一抽,她算是知道将军府的人为什么都无畏无惧的了,都跟她爹学的。

    将令箭又推回燕钦手里,燕箐寒轻拍燕钦颤抖着的手臂,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点撒娇:“箐寒想喝桃花粥了,等下回来晚了,爹爹可不许嫌麻烦。”

    燕钦红着眼眶,听了这话忙说:“爹爹这就去做,保证寒儿回来就能喝上刚出锅的桃花粥。”

    燕箐寒心下一暖,点了点头,又安抚了两句玉竹,独自一人跟着张公公离开了。

    燕钦呆呆地站在在将军府门口,直到前面的路上再也望不见女儿的身影,才被玉竹搀着一步一回头地往府里走去。

    燕箐寒跟着张公公进宫面圣的路上也不闲着,凝眉梳理起原主的记忆来。

    东林国当朝圣上名唤沈梦春,膝下有二子一女,此次被点名去往和亲的就是陛下最疼爱的小公主。

    而燕箐寒作为将军府独女,跟燕钦参加宫宴的次数多了,一来二去就和小公主熟悉起来。

    此次替嫁也是看不得小公主天天以泪洗面,才请旨圣上,请求替小公主嫁给那满脸横肉的老皇帝。

    再往下想,燕箐寒忽然一愣。

    很奇怪,自己到来前的那段时间记忆是空白的,她思来想去不明白原主为何会突然逃婚。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陛下只让张公公宣我入宫谈事,而未直接抓我下狱,此事定有转机。”燕箐寒心想。

    还有一事,燕箐寒看着街上拉着的迎贺横幅,眸光一动。

    东林国还有一位一字并肩王,名为季霜晓,只是常年镇守偏远之地鲜少归来,今日突然班师回朝,不知是否和此事有关。

    若是有,岂不是说明陛下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逃婚?!

    燕箐寒一惊,这未免也太怪异了,从这到季霜晓去往镇守的地方,快马加鞭来回也要半月。

    更何况原主真的在认真学□□的礼仪,也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乐意,东林国的皇帝还能是个神棍不成?

    燕箐寒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那接下来的事得有多疯狂。

    此时龙椅上摩拳擦掌的沈梦春还不知道燕箐寒没把他当成人看,他只想着快点结束问话快点睡觉。

    昨天金光一闪,东林国的镇国神兽一脚把他从梦里踹醒,张口就问他想不想要北雁国。

    东林国有个只有历代皇帝知道的秘密,东林国的历代的一字并肩王都是同一个人,或者说同一只兽。

    季霜晓作为东林国的镇国神兽,承了开国皇帝的恩情,许诺不会让东林覆灭。

    被踹醒的沈梦春睡眼朦胧,一时间还搞不清楚季霜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是送到嘴边的不要白不要,当机立断点了头。

    等清醒后沈梦春才反应过来,不对啊,第一次听“敌不犯我,我不动弹”的季霜晓要主动打仗唉!终于良心发现可怜可怜他这个老实本分地守着一亩三分地的小皇帝了嘛?

    然后沈梦春就发现事情不对头,原本和亲的日子,答应替嫁并且兢兢业业准备的燕箐寒,她抗旨逃婚了!

    沈梦春原本想派御林军把人逮回来一问究竟,结果还没等动手季霜晓就坐他的龙椅上撂挑子不干了。

    他好说歹说问了一会儿,才知道两人不知道啥时候有了一腿。

    当然有了一腿是沈梦春猜的,季霜晓只说曾受燕箐寒很多“照顾”,但是沈梦春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这个能让季霜晓咬牙切齿说话的第一人了。

    这边开天辟地的燕箐寒走进大殿,就发现除了坐在龙椅上的君王,平日里龙椅旁空无一人的座位上,也斜倚了个容貌俊美的人。

    那人一袭黑金色交织的华服,发冠半束不束,缎绸一样的墨发散了一半,看似慵懒无谓,周身却环绕着一抹难以忽略的肃杀气息。

    想来这就是东林国的一字并肩王季霜晓了,只是不知道他怎么看待这件事了,若能得他相助,大概就能成了,燕箐寒暗自琢磨。

    “燕箐寒,你可知罪!”沈梦春轻咳一声,扫视阶下,不怒自威。

    燕箐寒跪的笔直,不卑不亢地应道:“臣女知错,但不悔今日之选择,只恨未能替陛下分忧。”

    “东林和北雁近来交好,你可知因你一时意气用事,多年的和平可能就毁在你手里了!”沈梦春为表现自己很生气,四处瞅瞅打翻了桌上的果盘。

    “浮水一般的平静,如何算是真正的和平?再多的牺牲再多的退让,也不会换来一席之地,只会让更多的人在惴惴不安的惶恐下等待纷争的降临!”瓷器碎裂的声音未能让燕箐寒退缩,反而更加激起了她的斗志。

    “公主殿下亲往,也只会受尽折磨而终。北雁国要的不是既得的利益,而是看东林一步步委屈求全的快意!如今东林蒙羞,仍退让求和,如何对得起边关埋骨黄土的将士,又如何对得起曾昂首挺胸的先人!”

    沈梦春恨不得跑下去拉着燕箐寒大喊知己,只是朝中的臣子享惯了安逸,又有谁愿意拼命一博换这天下无虞。再加上季霜晓不在,他只能应了这屈辱的和亲之约。

    “弓弦绷到极致,正是破风之机。若陛下信箐寒,箐寒愿披挂上阵,为东林国,谋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沈梦春眼睛一眯,冷声道:“你不过一介女流,如何能上前线?”

    燕箐寒毫不畏惧地迎上沈梦春的视线:“沙场之上,从来只凭力慧角逐,何来性别之分?况且箐寒虽为女子,生在将军世家,尚有一口气在,岂能任由东林国陷于危险之中。臣女自愿请缨,不平不归!”

    “好!”沈梦春一拍龙椅应和,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大恶人的形象,只得扭过头去看季霜晓找补,“一字并肩王,你怎么看?”

    季霜晓唇角微扬,这笨女人除了天天熬夜盯着个破板砖和到处沾花惹草招惹其他小动物,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臣倒是觉得此举不错,一来能挫挫对方锐气,二来正巧……臣手痒了。”季霜晓说了半句文邹邹的话就觉得哪哪都别扭,后半句也不管在场的其他人了。

    沈梦春见怪不怪,当即大手一挥,写了圣旨:“将军府嫡女燕箐寒,守节忠正,得才兼备,封为‘北辰将军’,七日后随一字并肩王出征,以安社稷。”

    “臣遵旨。”

    燕箐寒握住圣旨的圣旨的那一刻,才发觉后背已尽是冷汗,可她又觉得畅快,至少此刻起,生命再次属于了自己。

    此事终了,绷了半天凶巴巴形象地沈梦春一下子松了下来,还坐在龙椅上就笑容满面地问燕箐寒:“爱卿啊,要不要留下吃个早点?”

    这变脸速度之快堪称人间极品。

    燕箐寒婉拒,沈梦春又让人带她去太医院疗伤。

    这次燕箐寒没拒绝,毕竟之前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处理,又折腾了那么久,她的脚步都有点发虚,便顺从地跟着张公公去太医院处理伤口。

    季霜晓一动,又觉得好没面子,不能忘了这坏女人当初是怎么折腾他的,虽然那不知道叫什么名的东西确实好吃,但这不是他被迫“卖身求荣”的理由。

    于是他坐着没动。

    季霜晓气定神闲,旁边的沈梦春倒是坐不住了,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

    “你眼睛不舒服就跟着去太医院看看。”

    沈梦春无语凝噎,活该几百年了你连个妃子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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