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望着镜中盛装的自己,终于明白了姑姑的深意。第三次相亲竟是淑太妃之子乐水郡王魏玄栖,这场由太后与太妃共同策划的宴席,连梳妆规格都比在侯府相亲时更显隆重。

    梳头女官领着四个宫人,外加六个里里外外穿衣服和两个簪花戴首饰的。梳头女官抚过她鸦羽般的发髻,忽然轻叹:"姑娘真是个美人坯子,不让陆娘子。"

    这话让冰蓝想起前些日子救下的宫女——那个因奉茶略烫就被陆昭仪打得奄奄一息的小丫头,此刻正在南熏台养伤。

    梳妆完毕后,太后和太妃去看看饭菜妥不妥当,只留下冰蓝和玄栖面面相觑,尴尬的时间很短。

    宴席尚未开始,长公主母子突然造访。

    淑太妃问:「你怎么约了她?一对二?」

    太后答:「没有哇。就是赶巧了。」

    当冰蓝与宋楚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俱是一怔。那日助她逃婚的翩翩公子,竟是崇德公府世子;而被他施以援手的"冲喜孤女",原是武仁侯掌珠。

    「听闻淑嫂嫂进京,我特地来拜见呢。」长主说。

    「妹妹,还真的是许久不见了呢,劳你费心想着我。」淑太妃敷衍着。

    「诶呦,这是嫂嫂娘家侄女吧,真是个美人坯子,好像今年十五了吧?许人家了么?」长主看向冰蓝。

    「哀家这侄女还需学两年掌家。」太后截住长公主的话头,却挡不住对方执意入席。席间暗潮涌动,冰蓝分明看见三位长辈眼风交汇处,皆是权谋的寒光。

    「我们家宋楚明年也正好弱冠。不如……」

    「妹妹,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不如赶紧回府用膳吧?」太后打断了长主。

    「家里厨司没有准备,不如我用些再走。」长主说罢坐在了饭桌旁。「我也在筹划跟宋楚说亲呢,霍姑娘不知对我家宋楚……」

    「那得好好筹划,反正到时候哀家这做舅妈的,一定随一份大礼才是。」

    太后说完,淑太妃才想起来还在小辈们面前,一直冷脸不妥,敷衍道:「本宫也是。」

    饭桌上,大人们打着太极拳。三个小辈不敢发一言。冰蓝心中感叹,原来我还是个抢手的。淑太妃想促成我和郡王,长主想为崇德公向我求亲。而太后明显更中意郡王,可怎么就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呢。

    饭毕,太后打发走了长主,待众人移步太液池赏月,玄栖忽贴近低语:「母妃不知我已心有所属,平白连累妹妹。」

    冰蓝悬着的心顿时落地,回以会心一笑:"愿栖哥哥早日觅得良缘。"

    淑太妃转过头,见两人在交谈,满意地笑了笑。「姐姐,我一接到你的信就带着阿栖立刻启程。蓝儿这孩子我从小就喜欢,就像个小太阳似的。如果真的能成,我一定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疼爱。」

    「那我呢?」

    「咱们已经是这么多年的姐妹了,说太多显得生分。你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我这侄女气性大,假如不成,你也不可恼我。」

    「那是自然,我们多少年的情谊了。姐姐,这次来我就觉得你心里有事,怎么了,妹妹我替你参详参详。」

    「阿栋顽皮,但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可阿楠却相反,从小聪明懂事,不让人操心。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就跟我生分了。我不喜欢陆氏那副妖妖娆娆的样子,可他偏要抬她做昭仪。至于怎么作妖,你在这里住久了,也就懂了。我看阿楠不是有多喜欢陆氏,而是我有多么不喜欢陆氏。」

    「姐姐,咱们一路跟人勾心斗角过来的,什么人没见过,不怕她不折腾。」

    「你呀你,明明是朵解语花,怎么年轻时不使些手段?否则现在,我带着孩子们游山玩水去,让你在这儿做庙里菩萨。」

    「姐姐,你知道我的。那个狗皇帝,我看一眼都嫌烦。」

    等送走了太妃,太后独留冰蓝问及对玄栖观感时,冰蓝垂眸道:「郡王已有意中人。」

    「淑太妃豁达开朗而且喜欢你,一定是个好婆婆。」鎏金烛台爆出灯花,映得太后眼底晦暗不明:「罢了,只要不是宋楚这等金玉其外...」太后提高了语气:「他虽然生得好看,但却是个不堪嫁的。听姑姑话,离他和他母亲越远越好。」

    冰蓝心道,八成是姑姑不喜欢长主,所以对宋楚也有偏见。我本就是侯门贵女,和我结亲的人看中侯府的势力也是正常。毕竟我武仁侯府可不是一般的皇亲国戚,我父亲是中兴三将,枢密副使,当年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摄政王呢。即便现在领着部下解甲归田了,那还是漕运生意的中流砥柱。淑太妃嫌儿子心上人出身低微算什么豁达开朗,难道没有看中我父亲的钱和权么?然而,她碍于太后太妃的关系,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你父亲相看的陆齐两家,门第也太低了些。我们霍家差点被金人灭门,所以不会再有未出五服的亲戚跟你抢爵位了。但万一哪天有个宵小假冒你爹爹的私生子呢?你夫家没本事的话,哪里斗得过别人的蓄谋已久。」

    冰蓝点点头,心道:果然太后作为上届宫斗冠军,这洞悉人心的本领不是假的。可她说得对也不全对,守好武仁侯府的基业她从来没有指望过别人,当然是靠自己呀。武仁侯府有田庄商铺,矿产工坊,漕运海运,掌柜管事百人,佃户伙计千人,他们身后的妇孺老幼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才是武仁侯府的基业,若是真有宵小想谋夺财富,要是他们能答应,那我用什么办法也守不住;若是他们不答应,别人什么办法也夺不走。

    艮岳的御田里,冰蓝和玄楠割完了最后一茬稻子。

    玄楠说:「御田的功劳有你一份,脱完皮壳,朕会差人送去南熏台,你就尝尝自己割的稻子。」

    「谢谢官家,我想吃临安的稻子了。」冰蓝话中略带伤感,不知怎地,眼睛有点酸了。

    「舅舅的信,给你的。」玄楠忽然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来,「本想给你个惊喜,哪知你都要哭出来了。打开看看,说不准误会都解开了呢。」

    「啊。」冰蓝接过来展开。

    蓝儿,展信佳。蓝儿,展信佳。双亲视汝若瑰宝,功名利禄于掌珠前,皆若尘芥耳。然为侯府计,屡迫汝违心行事,实乃双亲之过也。汝之姻缘当重议,必择温良敦厚之君子,方不负吾儿冰心。齐家郎君品性端方,才堪经国,陆府构陷之事已查证详实。汝赵世叔与陆家姨母深悔偏听,已与陆氏绝交。今秋桂榜,齐生已蟾宫折桂,明岁春闱将赴鹿鸣宴。若得机缘,可遣人携京中时新文房相赠,亦不失为旧雨新知之谊。去岁汝最喜之杏云斗篷,汝母以沉水香细细熏贮。西苑丹若今岁累实垂枝,待汝归时,可酿作琥珀冰醴。秋风渐紧,夜阑执笔,见汝幼时所绘《石榴婴戏图》悬于壁间,恍闻昔年笑语。万望珍摄玉体,勿使双亲挂怀。落款爹爹和娘。

    阅毕,冰蓝眼眶里含着的泪落下来了。

    「其实你很幸运,世上的父母大多霸道,已经少有舅舅、舅妈的开明。」玄楠浅浅一笑。

    「官家,您日理万机,还操心我的事。」冰蓝抹了眼泪。

    「没费很多心思,朕稍稍一劝,就劝好啦。」

    玄楠又从怀里拿出一物:「这是出宫的玉牌。汴梁的民俗与临安不同。朕尤爱打铁花,比烟火更明亮绚丽,不过你看的时候离远点。」

    冰蓝接过玉牌道:「谢谢官家,妾告退。」行礼毕,便一蹦一跳地走了。

    玄楠看着她的背影,会心一笑,嘴角不觉上扬:「宫门落钥前必须回来。」

    虹桥畔的晚风裹着细雪,将冰蓝的狐毛斗篷吹得簌簌作响。她踮脚望着汴河两岸,红灯笼在暮色里浮成串串玛瑙,映得水面粼粼生光。

    「姑娘仔细脚下。」纤云扯了扯她的衣袖,「姑娘,官家特地嘱咐我们离得远些。」

    话音未落,赤膊的匠人已举起铁勺。熔化的铁水泼向城墙的瞬间,千万点金砂在夜空中炸开,恍若银河倾泻。冰蓝仰着头,明灭的火光在她眸中流转,鬓边的珍珠步摇被吹歪了也不曾察觉。

    第二勺铁水泼来时起了阵妖风。人群惊呼着后退,然而一个与父母失散的小孩在人群中左看右看寻找父母,但脚像是被钉在青石板上,冰蓝却跑回去,打算抱起孩子逃开。滚烫的铁星子扑到冰蓝和孩子身上而来的刹那,素白鹤氅忽地掠过眼帘,檀香混着硝烟味裹住全身。

    「当心。」温热手掌扣住她后腰,天旋地转间已退到柳树下。冰蓝惊魂未定地抬头,正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闪亮着绚丽的铁花。珍珠步摇落下,乌黑的发髻散开。

    「是你?」

    「是你 !」

    这时,冰蓝怀中的孩子挣脱开她,欣喜地向失散的母亲奔去。

    「阿娘!」童声清脆。

    「你刚才去哪儿了!多危险啊!」妇人忧心道。

    「谢谢公子和娘子救了我儿。」妇人施礼,孩子学着母亲的样子躬身拜谒。

    冰蓝和宋楚亦是还礼。

    「宋公子,你的皮裘坏了。」冰蓝看着那件素白的鹤氅已经烧得焦斑点点,面目全非。「我认得一位修补高手,不如我请她修改后,再还给你好么?」冰蓝道。

    河面飘来煮浮元子的甜香,铁匠又开始击打新的铁树。纤云追了过来,惊道:「还好姑娘你没事,再不走宫门就要落钥了。」拉着冰蓝就要走。

    冰蓝将手里的皮裘举过头顶,说:「公子,我会帮你修皮裘的。」说罢,跟着纤云走了。

    这时,她的珍珠步摇遗落在地上被他拾起。「霍姑娘,你的发簪!」但冰蓝已经消失在灯影中。宋楚恍然若失道:「步摇的珍珠坠子断了,我也会修好的。」

    飞霞殿中。鎏金铜镜里,贵妃嫣红的指尖正轻轻抚过一件金丝牡丹齐胸襦裙。十二幅湘妃色裙摆层层叠叠铺在檀木衣架上,烛火下金线绣的牡丹仿佛在暗夜里次第绽放。

    「把前日内务府新贡的那支翡翠步摇取来。」陆华浓声音里浸着蜜,葱白手指卷起一缕鬓发,「要那支垂珠的,正配这裙子的金牡丹。」

    红巾捧着鎏金妆匣的手微微发抖,珠帘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小宫女跌跪在孔雀蓝织锦地毯上,额头贴着交叠的手背:「禀娘娘,建章宫方才传了懿旨……说、说……」

    陆华浓拈着步摇的指尖顿住,翡翠流苏撞出清脆声响。

    「太后体恤娘娘病体初愈,特命娘娘除夕夜在飞霞殿静养。」小宫女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要碎在炭火盆噼啪声里。

    妆台上缠枝莲纹瓷瓶应声而碎,陆华浓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红巾慌忙去拦,却被甩开的广袖扫到妆台角,胭脂盒翻倒在石榴裙上,溅开一片猩红。

    「静养?现在离除夕还有月余!就算有病也能养得好。分明就是嫌弃我。」华浓气得转身进了卧房。

    此时,玄楠正在她宫中正在午睡,猛地被一个软枕砸醒。

    「华浓,怎么了?」玄楠睁开眼,见陆娘子未着外衫,只着中单,身形玲珑有致,一把将美人揽在怀中道:「生什么气呢?只是这大白天的,叫朕怎好安抚你。」

    「哼。」华浓别过头:「大娘娘不让妾去除夕宫宴,可是妾连赴宴的裙子都做好了,现在也穿不上了。」

    玄楠心道,必是母后不想华浓去。不过一场宫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那宫宴人多规矩多,菜色都只是应景的年菜,不去便不去了。今晚朕令人去樊楼采买时新的菜色点心,早些回来陪你用膳。」

    「不嘛,这是妾侍奉您以后的第一次大宴,妾就是要去!」

    这种夹板气玄楠受得多了,也有计策应对,看来是条件不够。「近日又开始流行留仙裙了,再做几套如何?」

    华浓继续摇摇头。

    「那安南的象牙头面呢?」

    华浓终于点了点头:「妾还想要一样。」说罢转过身子拥住玄楠,樱桃小口吻在了玄楠的唇上。

    「好,依你。」玄楠拉起帐子,将美人压在身下。

    一番旖旎后,玄楠虽未尽兴,但仍然起身,梳洗完至前厅要走时,建章宫又着人送来一描金食盒。

    红巾小声说:「大娘娘说官家连日为国事操劳,午睡醒了就用清热败火的点心。」

    「冬至都过了,还要清热败火?」华浓不解地问。

    玄楠掀开描金食盒,苦香混着龙脑香在暖阁漫开。青玉碗中浮着两枚剥了心的玉竹莲子,配着殷红的枸杞。华浓端起这青玉盏时,不当心将碧莹莹的汤汁洒在一旁的素白笺子上。「静气宁神」四个字在莲子汤里慢慢晕开,像团化了的翡翠。

    「既然是大娘娘的意思,官家快些用吧。」华浓把青玉碗捧给玄楠。

    然而玄楠盯着素白笺子的「清心」二字,忽然想起今晨太后隔着珠帘说的话:「哀家新得了首《莲子谣》,官家可要听听?」

    那首南朝宫词里唱的分明是「莲子清心苦,莫教染红衣」。那是太后在提醒他南朝皇帝沉迷美色亡国的故事。可是母后,就许你和皇叔放纵情爱,难道朕就不可以有自己感情么!

    青玉碗突然被扫落在地,莲子汤在波斯毯上蜿蜒成奇怪的形状,像极了宗庙祭祀用的青铜酒卮纹路。

    「华浓,裙子都做好了就穿!朕还要给你抬位分!除夕宫宴,旁人若问,你就说是朕要你去的。」玄楠说罢,便离开飞霞殿。

    除夕宫宴上,偌大的太极殿用一道丝绢屏风隔开,屏风上绘着大楚山河图,气势恢宏,幅员辽阔。屏风两边,男女分席。位分越尊,离太后和皇帝越近。女席上,华浓也打扮得极美,一身正红色绣金丝牡丹的宫装,配着安南进贡的象牙头面,令人无不侧目。

    冰蓝也精心打扮了一番,浅蓝色织银宫装,配白玉珍珠莲冠,在一众夫人们靛蓝、墨绿、绛紫、正红里显得清爽。一时间,华浓和冰蓝成了今晚的双璧,一个天生丽质难自弃,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比过了来赴宴的贵妇贵女。华浓是二品昭仪,因而竟比不少诰命夫人坐得都要近。

    「这就是陛下刚封的昭仪娘娘……」

    「真的么……就她?一个歌姬?」

    「哎…只听闻她狐媚子功夫可厉害了…男人不就吃这套么…」

    几位坐在下首的夫人用华浓刚好听得到的声音窃窃私语。哼…就你们这些人哪里知道陛下对我的宠爱…等我当了皇后,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冰蓝坐得远,与几个年纪相仿的官家小姐说说笑笑。

    男席上,玄楠看见今日宋楚倒是穿得格外风流倜傥,他一身浅紫色的直裾,目光飞跃了山河屏风,也不管身边的觥筹交错,似乎这世间只有藏在西湖里那朵白莲花。不知怎地,心里一股无名火起,只得悄然端起面前的密色瓷酒盅,把微凉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

    「陛下,这酒冷了。臣妾给您换一壶。」耳边是华浓甜甜糯糯的声音。然后,轻盈的蓝纱被撩起,露出白嫩的臂膀,玉色的手轻轻拿起面前的酒壶,又将另一壶放在他面前。

    玄楠面前是一双双惊异的眼睛,其中一个机灵的大臣忽然跪在地上,随后众臣齐刷刷地跪把头磕在地上紧闭双眼。

    玄楠脸上火辣辣,目不斜视道:「你是昭仪,这些让宫人做就好。」 「您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愿意为您做这些。」华浓说道。她的眉眼看着玄楠,心想着这时候玄楠应该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坐到他身旁。

    然而玄楠冷冷道:「昭仪怕是醉了,赶紧回宫歇息。」

    华浓悻悻地走了。

    席间夫人们轻轻哄笑道:「一个姬妾还想坐到陛下身边,自不量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袖子都撩到胳肢窝了,果然是低贱的歌姬出身。」

    宋楚穿过太极殿蜿蜒曲折的回廊,听得太极殿的舞乐渐渐弱了,才停下来,四下张望。忽然一团雪从身后砸过来,宋楚回头,是一个浅蓝色宫装的女子,身后的纤云提了一个包袱,不是冰蓝是谁。

    「你的步摇。」、「你的披风。」

    「我修改好了。」两人不约而同。

    「霍姑娘,我心悦于你,想央媒去你家提亲,不知你意下如何?」宋楚问。

    「我那日在画舫上对你说的,也全然不是假的,虽然不是冲喜,但我确实逃婚了。若你家人觉得我不堪为妇,我实在不知如何自处……」冰蓝面露难色,低下了头。

    「下聘了吗?你父母允婚了么?」宋楚焦急问道。

    「纳征时,我逃了。后面的礼就没有作数。」冰蓝说道。

    「三书六礼未成,我母亲不会计较的。到时候,崇德公府将聘礼两倍三倍地赔给他。」宋楚松了口气:「蓝儿,你相信我,往后我会一心一意待你,让你天天都高高兴兴的。」

    冰蓝俏丽的脸染了飞霞,格外令人动容。她轻声:「我对你也是一样的。」

    宋楚修长的手指抚在冰蓝细腻光洁的脸颊上,淡淡檀香若隐若现,脸也靠得近了,他轻轻托起冰蓝的下巴。

    冰蓝觉得一股铺面而来的男子气息,温热的嘴唇覆上来,让她意乱情迷时,忽然听见纤云道:「姑娘,有人来了。」

    冰蓝赶紧从宋楚怀里抽出身子,只见玄楠披着棕色的大氅,负手立于檐下。他看着冰蓝面上绯红,明白了大半,原来她喜欢宋楚。唉,我的小妹子呀。若是别人,朕立刻赐婚,可偏偏为什么是这个伪君子呢……

    「新年吃些酒应景是好的,可别吃醉了出洋相。」玄楠横眉冷对,「赶紧回去吧。母后寻你呢。」

    「臣告退。」见玄楠让冰蓝走,宋楚也打算离开。正准备起身时,肩上忽然多了一只手掌,又将自己重重地按回去。

    「你留下。」玄楠说。

    「官家,不知您留他何事?」冰蓝怯怯地问。

    「怎么?朕留崇德公说话还要跟你允许么?」

    「妾不敢。」冰蓝提起裙摆,走了几步又不安地回头,看见玄楠冷峻的神色,还是往太极殿去了。

    确认冰蓝走远听不到了,玄楠才开口道:「你若要娶她,那就赶紧把那些名妓相好们了断干净。她不知,不代表朕不知。朕决不允许任何人辜负她。你懂吗!」

    「官家,臣明白。」

    「那朕怎么听说,听说前不久云南平西王的世子送了你一位美女?」

    听了此话,宋楚心里一颤,语气也在颤抖。那不过是与吴岳酒后打赌戏言,不想吴岳输了,真的为那女子赎身送到了府里。

    「臣怜她身世凄惨,已经将她送回故乡了。」宋楚急忙辩解。

    「算你识相。不过还要奉劝表哥一句。凭姑父为国捐躯,凭姑母贵为长主,凭孟霍看上了你,表哥这辈子注定富贵显赫。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对大楚的忠诚之上。」

    「臣谨记于心。」

    「但愿如此。」说罢,玄楠才松开了按在宋楚肩上的手。

    太极殿里,守岁鼔敲响了,咚咚响声震天,宫中火树银花迎接中兴十二年。太后与皇上坐上首,接受宗室贵族和文武百官的拜年,众人道:「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宴毕,冰蓝携纤云走在回南熏台的路上。半道上见一人独自提一盏灯在路口站着。走近了,才看清楚是玄楠。

    「官家万福。」冰蓝施礼,纤云施礼。

    这回玄楠独身一人,身边竟没有一个仆从。「你已经决定要嫁给宋楚了吗?」玄楠问。

    冰蓝面上绯红起,然后点点头。

    「孟霍。」玄楠顿了顿道:「你了解他么?就这样草率地托付终身?你知不知道他可是个花花太岁!长公主府更是债台高筑,朕和母后填了又填,才维持他家今日富贵。他兴许看中的是你,可是他母亲看中的必是武仁侯府富甲一方。男子若妻择得不好,还可以娶妾,还可以有无数女人。而你一个姑娘家成亲了便再无回旋余地了。」

    「官家,陆娘子不得姑姑喜欢,进退无度,苛待宫人,毫无中宫之德仪,官家为何非她不可呢?」冰蓝问。

    不得母后喜欢,进退无度玄楠知道,但是苛待宫人头一回听说。

    「苛待宫人是怎么回事?」玄楠问。

    「我的侍女飞星就是从她宫里抬出来的。她稍有不悦便苛待宫人,我看绝非良善之辈。」

    「她出身低微,才智平平,在深宫中,能依靠的唯有朕。可能……可能她本意只是略略惩戒,但手底下的宫人下手重了,而她缺乏管束而已,以后朕再慢慢教她。」

    冰蓝听罢,心中竟然动容。「在世人眼中,陆夫人就算有这么多不好,官家也当她心肝宝贝。官家,宋楚在我心里,同你的陆夫人是一样的。」

    「你当真要嫁,不会后悔?」

    「妾不后悔。」冰蓝坚定地回答。

    她走后,玄栋从边上的小道走出来道:「哥,你和蓝儿妹子倒是很有意思。你瞧不上宋楚,她瞧不上陆娘子。不过,我对这两人都很讨厌,说不准你们俩才是天作之合呢。」

    「你最近书念得如何?武功如何?要不要朕考教考教你呀?」

    「额………不要。」

    「小孩子少议论大人的事。」

    是夜,飞霞殿中,玄楠看着面前的华浓哭得梨花带雨:「他们都看不起我,那些夫人们瞧不起我,……他们说我出身低贱,不配侍奉陛下………」

    「华浓,你是九品之首的昭仪,不要妄自菲薄。身居高位被人议论再平常不过,若是你受不了这一点,以后就莫要参加宫宴!」

    「如今,连陛下也嫌弃我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华浓说罢,便绕开玄楠的身躯,径自往他身后的柱子上撞。

    玄楠拉住她却往软塌上推:「还来这套!若要撞就等朕走了再撞!你今日行事出格,朕若不罚你,且不说母后能不能放过你,御史台监就能上折子,让朕废了你!禁足一月,好好反省吧。」

    见玄楠盛怒,华浓不敢再造次:「官家,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美人服软,玄楠的心也软了。「华浓,朕即便身为皇帝,也不能一直随心所欲的。」

    华浓见他心软,柔柔道:「官家,我们早点歇息吧。明日您一大早要祭祖呢。」

    「这倒不急,叫宫令集合你宫中的宫人到院子里去。」

    「这么晚了,这是怎么了?」华浓不解却照做了。

    谁知宫人刚刚集合完毕,玄楠贴身黄门王喜就来禀报,说乐水郡王有事求见。「华浓,朕还有别的事,今日先走了。」玄楠本想今天就弄清楚苛待宫人一事,顺便整顿飞霞殿。但转念一想,整顿飞霞殿必要惩处旧人,新人若是没有顶上反而不好,不如等自己祭祖回来再议。临走时又叮嘱道:「华浓,宽严相济,恩威并施,公正容情方是管束宫人的道理,你平日自己多想想。」

章节目录

盛世之前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楠疯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楠疯子并收藏盛世之前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