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喷血倒地,眼看要出了人命,原本还躲在角落里的街坊邻里全跑了出来,将花家宅前围的水路不通,有不怀好意的都准备去县衙告状了。

    “这又是哪家债主?瞧着倒是热闹,看来当秀才也没什么好处,还不如我钱二,靠卖猪肉挣银子,乡下买了院子,县里买了铺子,不比这穷秀才来的好。可怜这穷酸秀才的媳妇,长得楚楚动人,却只能过一辈子苦日子。”

    屠夫钱二从人群里挤进来,看着地上那老人,说着风凉话,只觉着自己也算是赢了,科举有什么好,哪里有白花花的银子来的清香。

    旁人都知道他的德行,见着长得好看的就走不动路,花家宅院里又都是美人,无论男女,好些年前搬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引得不少宵小,这钱二就是其中之一。

    先是看中人媳妇,接着又看中人妹妹,后来就连尚未及笄的轻娘都要多瞅两眼,结果被人蒙了头,差点被打断了腿,现在还跛着呢。

    虽不知是哪个在后头行侠仗义,但这钱二似乎认定了花家,只要花家一有热闹,他必定要到,还要说些难听的话刺上一刺。

    “钱二,说的那么好听,咋不见你娶房媳妇啊,那么好的条件,是不想吗?”

    都是街临街房,谁还不知道谁,钱二好色的毛病只要稍微一打听就清楚,这长巷住的大多是文人,为了面子也不可能将孩子嫁给这样的人,再加上他跛了脚,乡下也都要壮实能干的,所以耽搁了好些年。

    现在除了家里真的掀不开锅,就是容貌欠佳贪图钱二家产的,钱二反倒一个都没相中。

    “你们懂什么,我的媳妇是随便娶的么,原本我还看中花家鸢娘,啧啧……谁知道被人退了婚,还是老姑娘了,哎……看他们家穷成这样,轻娘我也不是不能要,大不了供他们点儿猪肉,也省得整日面黄肌瘦的。”

    钱二是难得屠夫里不胖的,只是长得臊眉耷眼的,瞧着就猥琐,尤其是那眼白中间一点儿墨仁,就透着那么股子蔫坏。

    “你怕不是个畜生吧,你都能做轻娘的爹了!老不羞!”

    街坊虽然看不上花锦城,但到底也是普通百姓,轻娘小小年纪就甜的跟蜜似的,又懂事又知礼,很难不让人下意识的维护。

    “你们懂什么,等着花家垮了,这些个女眷哪个能脱身,嫁给我说不定还能安稳,要是卖给了什么腌臜地方,还不如死了呢。”

    “钱二你怎么越说越难听,就像是盼着人家花家倒霉一样,你是不是知道点儿啥?”

    钱二得意的一撇嘴,故弄玄虚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犯不着和你们费口舌。”

    说着话,地上扶着老者的两个中年人便开始诉苦,闭口不谈霸占人宅子的事情,只提他们是花家宗族,花锦城进了县城,就翻脸不认人。

    启国上下最重孝道,这乡下县城除了流民,谁还没个宗族,哪怕他们在县里都有了薄产,老家的供奉平日也是少不了的,毕竟死了之后还要入祖坟呢。

    “花……花锦城,你若是今儿不答应我们,我……我就躺死在你门口,你别说日后科举,就是秀才功名,也定然无存!”

    见着人越聚越多,族老又缓过一口气,但他就不起身,躺在地上对着花家大门颤声喊道。

    邻里间有平日与花家回娘关系不错的,都担忧的看着花家宅院,但仍有不少看热闹的,或是对花家看不上的人,张口闭口为花家好,口中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宗族可不比其他,往后仕途可是要看孝道的,别自毁了前程。”

    “这老者都躺在地上了,也没说让人抬进去,果然就是个混不吝,也不知道怎么中的秀才。”

    “我早就听说他那个秀才水分很大,说是平日在书院就不怎么样,那年又怎么会考中,指不定打点了。”

    族老听着后头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由来了尽头,秀才都看中脸面,花锦城再不要脸应该也有个限度,起码也要将他请进去商谈,到时候他便也有了谈判的筹码,至少今日不可空手而归。

    他想的倒是好,岂料花锦城双手一摆,等着众人声音渐轻,他一个翻身往地上一趟,身为唯一没有补丁的长衫就那么不讲究的落入灰中,还在地面上卷了一圈,皱巴巴的缩在一处。

    “有辱斯文啊!!这……这简直是有碍观瞻!”人群里不乏读书人,见此情景,大受刺激,用袖子捂住脸,便破口大骂。

    族老见着花锦城躺下,他惊得猛的坐起,血也干在嘴角,喷也不是,不喷也不是。

    “你……你……”

    “逼死人啦,这年头乡绅一手遮天啊,穷苦秀才没法活命了,哪有上杆子挂田的,我不依,还要弄死我,哎呀,活不下去了!这年头读书人还有活路没有啊……”

    花锦城才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就躺在地上,仗着长得一张好脸,就在灰里扑腾,口中说着话都有气无力,四肢胡乱的动弹,一点儿没有想要起来的意思。

    街坊邻里间,大姑娘小媳妇多的是,心里都知道这人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架不住人家实在好看,再看看院子里他媳妇回娘,委屈的直用袖口抹着眼角,我见犹怜,再硬的新肠子都要软上三分。

    终归,好看的人哪怕有错,也罪不至此。

    “行了,人家不同意,你们就回去呗,看看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瘦的模样,平日里也没见你们这些宗族来接济,这有田了就想着人家了。”

    “可不么,听说现在就有些人心术不正,要挂人家的田,抽成又低,这不上杆子占便宜么。男人的事情我们可不懂,但是占便宜的事情,我们可不好糊弄。”

    “挂田?什么挂田?”族老都差点大喊冤枉,这孙子能让他们占这便宜?这孙子在中了秀才之后就去了府衙做了报备,除了他自己的田,谁都不同意挂,族里不是没想偷偷办,但是架不住这孙子在县令大人跟前信誓旦旦入了眼了,他们怎么使劲都不好用。

    再说,他是来说祖宅的事儿,怎么说到挂田了?那衙门亲自批下的事情,他们还敢找茬,这不是找死么?

    “不给挂田,还让我拿祖宅抵啊,我是活不下去了,可怜我孩子啊……好容易得了个双胞胎,才十岁啊……作孽啊。”

    花锦城能让这老东西说话?他越喊越大声,就是喊得丝毫没有感情。

    族老颤颤巍巍被人搀扶起来,气得上去就要踹花锦城一脚,谁知道腰间的铜板跟着他伸脚掉落在地,却因为周围人声太过于嘈杂,一时没有发现。

    花锦城余光一瞄,借着这族老软绵绵的一脚,一个翻身随着那铜板滚了过去,然后死死压在上头。

    “踹死人啦!!有人打秀才了!”

    这下不得了,族老再怎么样也是个白丁,但是启国的秀才是有功名的,就连吃了官司上堂都不用下跪,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案子,县老爷都不可用刑,就更别说什么宗族了,这动了手,一个吃不准就要吃官司了。

    “我……我没有,不是我,他……他自己滚出去的,我……”口中又是一阵铁锈味,族老觉着今儿再不走,恐怕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他愤恨的看向花锦城,拉着身边两个中年人就往人群外挤。

    众人见状,反正也不知道真实的来龙去脉,就猜测这宗族的人心虚了,恐怕真的心怀鬼胎。

    于是谈资有了,还都当着那宗族的人面蛐蛐,一路将人羞辱了好久,直到三人离了长巷才算意犹未尽的作罢。

    “族老,这事儿没有办成,可怎么办?”两个中年人都是族老的晚辈,因为身强体壮被村长选中陪着族老来壮大声势,谁知道事情全给办砸了。

    “先赶紧回去,无论怎么说,这宅子肯定是给黄天霸了,要是村长再和人硬扛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族老气虚的站在路边顺气,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十多年前这花锦城不卖老宅,为何现在却突然将宅子从抵押变成了出售,他难道就不想要他祖父留下的那些东西了?

    “族老,牛车来了,你赶紧上去坐着。”从鸿途县到花家村还有不少的距离,他们来时就坐着牛车,回去实在银钱不足,就只够族老一人坐牛车,他们徒步回去。

    族老也没拒绝,伸手就要去扶牛车,却被车夫用牛鞭拦住了。

    “两个铜板。”

    族老不耐烦的伸手去腰间摸,嘴里还说道:“我来时就坐你的车,我还能少了你的钱?”

    车夫才不讲交情,他只认铜板。

    岂料,族老上上下下摸遍了,那两枚铜板居然不翼而飞了。

    “我……我钱呢?我真的有钱,在身上的,你这是什么眼神!!!”

    车夫淡定的将族老往边上推了推,然后架着牛车慢悠悠的离开,只留下一坨新鲜出炉的牛粪。

    “他这是什么态度?他……不过就是个车夫!”

    族老发了疯的站在街上大骂,瞧着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他身边跟随的两个晚辈赶紧将他架起来往县城外去,看来他们出门没有看黄历,下次村长就算给钱,他们也不来县里了,省得跟着丢人。

    花家门口人都散了,花锦城一骨碌爬了起来,随意的掸了掸灰尘,然后一把搂住自己看热闹的女儿进了宅院,等着回娘将院子门关闭,他如同献宝一般将两个铜板放进女儿的手心里,眼神宠溺的说道:“去吧,等会茯苓不是要来找你么?去买根糖葫芦吃。”

    花轻轻感受到手心里的温热,笑得两边的酒窝都露了出来,甜滋滋的,直顺进人心里。

    “你离你闺女远点儿,脏死了,赶紧的把衣服脱下来,瞧瞧别又弄坏了,这长衫可贵的很,若不是你生辰,我都不能让鸢娘给你买。”

    花轻轻看着脏兮兮的父亲被母亲捏着耳朵去了天井,再见父亲苦哈哈的坐在井边端着木盆搓衣服,不由心情开朗,笑容怎么收都收不住。

    “轻娘!我祖父喊我们过去帮忙,给四个铜板捏!”

    花轻轻一开院门,茯苓夸张的捂住眼睛嚷嚷道:“仙子,快收了你的神通吧,再这么笑,我命都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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