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子之城 2
“真是不错！”听了乔治娜和山羊方才的遭遇，猪头人吭哧吭哧地笑起来，浑身的赘肉都在抖动，仿佛有一口痰在它喉咙里上上下下，震得它得身躯上下耸动。指甲医院的等候厅并不小，但这头身着可笑的、勉强绷住后背的马甲的猪头人就占了室内五分之一的面积，山羊和乔治娜捆一起可能才和这座肉山差不多大小。
“真不错！怎么说，和你一路过来总是有些乐子。”大了乔治娜好几倍的猪哼哼着，硕大的脸转向等候厅的另一侧，它的长牙的影子被油灯拉得更长，影子顶端扫到聚在墙角的山羊，“瞧它们，可比平常跟着它们老板时高兴多了，我敢说那个秃顶矮人老头哪怕隔着五十米特见了一个拿着香肠小刀的人类都要绕道走。”
山羊们坐在角落里，前蹄“装饰”着的银球此时舒展开来，像是特别纤长的蜘蛛脚，它们正用这蜘蛛脚般的活银指头将一种不大的瓜掰开，享用橘色的瓜肉。似乎是注意到自己在被谈论，原本正对着乔治娜和猪头人的那只山羊转过背，用身体遮住似乎非常甘美可口的瓜果。
“……我只看出来它们不想和我分享它们的小零食。”乔治娜对猪头人说道。
身躯庞大的亚人又嗤嗤笑着，它那眼睛因笑得太起劲被挤到□□里，这让它看起来臃肿又狡诈，拿狡诈来形容一头猪是挺古怪的，但乔治娜与它也算是熟识了，知道它就算称不上狡诈但和真诚也沾不上多大关系。
肥猪尤克，大家都这么叫这头会说话的动物。
它身体肥硕，除了“蹄”手术之外，还做了能开口说话的“喉”手术及除去异味的“腺”手术，是个颇有些余钱的“高等”自由民。
肥猪尤克的雇主是鸟妖，确切地说是鸟妖与其他亚人组成的救济会，那是个与纯正人种签订各种协议，旨在保障亚人不受戕害的团体。
它平时在伊黎施和邻国格拉纳达各地巡游，找出蹄子上长出指须的幼马幼猪幼羊幼牛，依照摇篮岛公约付一些银币给这些亚人的主人，然后将这些小家伙们带到迷宫城的医院。
但在许多人看来，救济会是个包装精美的骗局。
长了羽毛的聪明的怪物从牧人或农民那里买下意外诞生的变异怪物，而且专挑蹄类的，因为这些亚人要想正常使用分化手指，必须要做手术，用活银加固加长指须。鸟妖们会帮它们的蹄手术付钱，可这一切都需要亚人付出漫长的时间作为代价。（注6）
亚人一旦被救济会“解救”，身份就变成了鸟妖的地面奴仆，契约长到有些亚人死去都没有解除。
但相比起被人“处理”掉，成为鸟妖的附庸也不是什么艰难的决定。
所以尤克总是生意兴隆。
“哎呦，别责怪它们，我们能享受的东西不多，吃嘛……就占掉了一大半啦。”猪头人说，“但你嘛，在我们中间真的很有人望。”
乔治娜快起鸡皮疙瘩了，她当然不认为这头猪会无缘无故地恭维自己。
“你看，你也很讨纳亚蒂的欢喜，”尤克低头用与它宽大的脸相比过于细小的眼睛瞅着乔治娜，“我可听说了，矮妖头头纳亚蒂的人类法师不但赶跑了讨人厌的强盗，还给她带回来了两个了不起的人物。”
乔治娜的眉毛挑起，看看，果然在这里等着她。
“哦？”她故作不明白，“你是指谁？”
“当然精灵是最显眼的，”猪头人咕哝着，“而且还是个探路的精灵，他给纳亚蒂解开了六七层的陷阱不是吗？谁都想不到，六七层可是难啃的骨头，多少探路的一去不返……但他就花了两个月，啧啧啧，你们是怎么说服精灵为你们做事的？别怪我太直白，他的酬劳，你老板纳亚蒂所有的家当都卖掉可都给不上啊。”
“谁知道？”乔治娜不以为意，“也许他们两个天生合得来呢？”
但事实上，乔治娜也不清楚米赫尔和自己的雇主是怎么进行交易的，就连米赫尔本人她也很久没有看见了，不过也难怪，他天天都呆在无人的楼层拆陷阱吧。
见乔治娜这么敷衍不愿给什么有效的信息，尤克轻微地皱皱鼻子，稍后又说，“……可是，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另一样……”
……里昂？
“他有什么好说的？”乔治娜盯着猪头人，想从它粗硬的鬃毛下满是横肉的脸上瞧出点什么端倪，“就是个到处散钱买文书的古怪的家伙。”
“哎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猪头人又哼哼唧唧地用难听的声音笑了一会儿，乔治娜真的怀疑当年为它做喉手术的矮妖医师手艺不精，否则为什么它每次出声都像含着一口浓痰一样。
“但是，不，也不是这个，还有另一样。”猪头人说， “他们说，矮妖联盟委员纳亚蒂为了讨好教廷，会把六七层交给人类的主教，作为交换，教廷的骑士团要保护矮妖，因为他们从城外带回了一样宝贝，而那样宝贝能改变这座城的主人。”
羊亚人吃完了不明品种的瓜，用活银指头扯开挂在脖子上的束绳袋，倒出盐岩，伸舌慢慢舔舐。
等候厅的对面，帘子后面有拖轮和脚步的声音。
矮妖们习惯这样，即使在自己的设施中，也会将矮妖和人类活动的区域隔开。
这样的分割也符合不得不造访此地的人类的希望。
就连乔治娜与她的雇主纳亚蒂见面时，就连两个月前接下运送“皮箱”的任务时，他们也是在类似的小隔间里进行对话的。
能改变这座城的主人的宝贝吗……
“尤克，”乔治娜面无表情地问，“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从哪里？在酒馆和别人一同吃馅饼，或者像今天我和你，等着医师们给小牛犊上麻药，这些时候总要找些话题打发时间，说说这些，说说那些的就提起了呗，但要我去想谁最开始说嘛，可就是在为难我这可怜巴巴的脑仁了。”猪头人说，“哎呦，这种不知哪来的鸡零狗碎的闲话也你听起来觉得可笑吧。可别怪我呀，说起这些，我们当然比不上你这种受大人物器重的人啰。”
这油嘴滑舌的肥猪，摆明了想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然而，乔治娜也明白某种意义上，比起她的雇主、她的房东或者那些羊亚人，这头猪和乔治娜的立场才是最接近的。
从只言片语中拼命寻找使金币增加的方法，或是给潜伏危机的“冰面”打上不可靠近的标记，这是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业。
通常乔治娜对不明真假的传闻不感兴趣，但现在……新总督马上就任，矮妖的区域出现了聚集的人类，六七层的主人悬而未定的现在……看闲话也不该懒得听了。
“别提啦，”乔治娜说，“我又能知道什么，他们一贯不愿和我多说。矮妖认为人类知道太多反而会带来麻烦。”
“只是，”她话锋一转，“纳亚蒂这段时间与迷宫城外的矮妖联系很频繁，但他们两边的意见视乎不太一致。”
虽然完全不明白纳亚蒂和约拿的分歧在哪里，但她也不算在说谎，纳亚蒂的信鸽天天都在往海港飞。
“唔？这么说……”猪头人饶有兴趣地低头看她，“那两人也是她从城外特意请来地吗？”
但重要的是，她需要这头猪感兴趣。
这样她才有机会套出更隐秘更有效的消息。
“不，那两人是我领来的，”她说，“我可以向你保证，之前他们同矮妖没有任何瓜葛。而纳亚蒂与其他的矮妖，我不太清楚中间的内情，只是他们目前在争执的事情，视乎并不想公布给人类或者其他的种族，也不打算寻求外人的帮助。”
“哦，这么说他们遇上麻烦了，”猪头人混浊的声音在它的喉部轰鸣，“在这种时候……触霉头哇。矮妖么，布鲁图斯家虽然允许他们呆在城里，但是要是新总督对此有不同的想法……说起来，他们派了人去拜访过人类的那个新总督吗？”（注8）
“据我所知没有过，”她说，望着猪头人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尤克，你为什么老是认为他们该去同人类交好。总督或者主教，这些人，过不了多少年人类的国王就会更替成另外的一波。”
猪头人吭呲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也许在评估乔治娜方才说出的话是否值得换取自己知晓的信息。
“哎呦，我也没那样的本事去猜贵族老爷们的心思，”停顿片刻，猪头人最后还是说了，“只是，我想多事之秋，或许大人物都在开始动作了，你瞧，城主不就是这样。”
“他们拆掉了东面鱼人的珠田。”（注9）
“真不错！怎么说，和你一路过来总是有些乐子。”大了乔治娜好几倍的猪哼哼着，硕大的脸转向等候厅的另一侧，它的长牙的影子被油灯拉得更长，影子顶端扫到聚在墙角的山羊，“瞧它们，可比平常跟着它们老板时高兴多了，我敢说那个秃顶矮人老头哪怕隔着五十米特见了一个拿着香肠小刀的人类都要绕道走。”
山羊们坐在角落里，前蹄“装饰”着的银球此时舒展开来，像是特别纤长的蜘蛛脚，它们正用这蜘蛛脚般的活银指头将一种不大的瓜掰开，享用橘色的瓜肉。似乎是注意到自己在被谈论，原本正对着乔治娜和猪头人的那只山羊转过背，用身体遮住似乎非常甘美可口的瓜果。
“……我只看出来它们不想和我分享它们的小零食。”乔治娜对猪头人说道。
身躯庞大的亚人又嗤嗤笑着，它那眼睛因笑得太起劲被挤到□□里，这让它看起来臃肿又狡诈，拿狡诈来形容一头猪是挺古怪的，但乔治娜与它也算是熟识了，知道它就算称不上狡诈但和真诚也沾不上多大关系。
肥猪尤克，大家都这么叫这头会说话的动物。
它身体肥硕，除了“蹄”手术之外，还做了能开口说话的“喉”手术及除去异味的“腺”手术，是个颇有些余钱的“高等”自由民。
肥猪尤克的雇主是鸟妖，确切地说是鸟妖与其他亚人组成的救济会，那是个与纯正人种签订各种协议，旨在保障亚人不受戕害的团体。
它平时在伊黎施和邻国格拉纳达各地巡游，找出蹄子上长出指须的幼马幼猪幼羊幼牛，依照摇篮岛公约付一些银币给这些亚人的主人，然后将这些小家伙们带到迷宫城的医院。
但在许多人看来，救济会是个包装精美的骗局。
长了羽毛的聪明的怪物从牧人或农民那里买下意外诞生的变异怪物，而且专挑蹄类的，因为这些亚人要想正常使用分化手指，必须要做手术，用活银加固加长指须。鸟妖们会帮它们的蹄手术付钱，可这一切都需要亚人付出漫长的时间作为代价。（注6）
亚人一旦被救济会“解救”，身份就变成了鸟妖的地面奴仆，契约长到有些亚人死去都没有解除。
但相比起被人“处理”掉，成为鸟妖的附庸也不是什么艰难的决定。
所以尤克总是生意兴隆。
“哎呦，别责怪它们，我们能享受的东西不多，吃嘛……就占掉了一大半啦。”猪头人说，“但你嘛，在我们中间真的很有人望。”
乔治娜快起鸡皮疙瘩了，她当然不认为这头猪会无缘无故地恭维自己。
“你看，你也很讨纳亚蒂的欢喜，”尤克低头用与它宽大的脸相比过于细小的眼睛瞅着乔治娜，“我可听说了，矮妖头头纳亚蒂的人类法师不但赶跑了讨人厌的强盗，还给她带回来了两个了不起的人物。”
乔治娜的眉毛挑起，看看，果然在这里等着她。
“哦？”她故作不明白，“你是指谁？”
“当然精灵是最显眼的，”猪头人咕哝着，“而且还是个探路的精灵，他给纳亚蒂解开了六七层的陷阱不是吗？谁都想不到，六七层可是难啃的骨头，多少探路的一去不返……但他就花了两个月，啧啧啧，你们是怎么说服精灵为你们做事的？别怪我太直白，他的酬劳，你老板纳亚蒂所有的家当都卖掉可都给不上啊。”
“谁知道？”乔治娜不以为意，“也许他们两个天生合得来呢？”
但事实上，乔治娜也不清楚米赫尔和自己的雇主是怎么进行交易的，就连米赫尔本人她也很久没有看见了，不过也难怪，他天天都呆在无人的楼层拆陷阱吧。
见乔治娜这么敷衍不愿给什么有效的信息，尤克轻微地皱皱鼻子，稍后又说，“……可是，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另一样……”
……里昂？
“他有什么好说的？”乔治娜盯着猪头人，想从它粗硬的鬃毛下满是横肉的脸上瞧出点什么端倪，“就是个到处散钱买文书的古怪的家伙。”
“哎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猪头人又哼哼唧唧地用难听的声音笑了一会儿，乔治娜真的怀疑当年为它做喉手术的矮妖医师手艺不精，否则为什么它每次出声都像含着一口浓痰一样。
“但是，不，也不是这个，还有另一样。”猪头人说， “他们说，矮妖联盟委员纳亚蒂为了讨好教廷，会把六七层交给人类的主教，作为交换，教廷的骑士团要保护矮妖，因为他们从城外带回了一样宝贝，而那样宝贝能改变这座城的主人。”
羊亚人吃完了不明品种的瓜，用活银指头扯开挂在脖子上的束绳袋，倒出盐岩，伸舌慢慢舔舐。
等候厅的对面，帘子后面有拖轮和脚步的声音。
矮妖们习惯这样，即使在自己的设施中，也会将矮妖和人类活动的区域隔开。
这样的分割也符合不得不造访此地的人类的希望。
就连乔治娜与她的雇主纳亚蒂见面时，就连两个月前接下运送“皮箱”的任务时，他们也是在类似的小隔间里进行对话的。
能改变这座城的主人的宝贝吗……
“尤克，”乔治娜面无表情地问，“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从哪里？在酒馆和别人一同吃馅饼，或者像今天我和你，等着医师们给小牛犊上麻药，这些时候总要找些话题打发时间，说说这些，说说那些的就提起了呗，但要我去想谁最开始说嘛，可就是在为难我这可怜巴巴的脑仁了。”猪头人说，“哎呦，这种不知哪来的鸡零狗碎的闲话也你听起来觉得可笑吧。可别怪我呀，说起这些，我们当然比不上你这种受大人物器重的人啰。”
这油嘴滑舌的肥猪，摆明了想什么都不肯告诉她。
然而，乔治娜也明白某种意义上，比起她的雇主、她的房东或者那些羊亚人，这头猪和乔治娜的立场才是最接近的。
从只言片语中拼命寻找使金币增加的方法，或是给潜伏危机的“冰面”打上不可靠近的标记，这是他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业。
通常乔治娜对不明真假的传闻不感兴趣，但现在……新总督马上就任，矮妖的区域出现了聚集的人类，六七层的主人悬而未定的现在……看闲话也不该懒得听了。
“别提啦，”乔治娜说，“我又能知道什么，他们一贯不愿和我多说。矮妖认为人类知道太多反而会带来麻烦。”
“只是，”她话锋一转，“纳亚蒂这段时间与迷宫城外的矮妖联系很频繁，但他们两边的意见视乎不太一致。”
虽然完全不明白纳亚蒂和约拿的分歧在哪里，但她也不算在说谎，纳亚蒂的信鸽天天都在往海港飞。
“唔？这么说……”猪头人饶有兴趣地低头看她，“那两人也是她从城外特意请来地吗？”
但重要的是，她需要这头猪感兴趣。
这样她才有机会套出更隐秘更有效的消息。
“不，那两人是我领来的，”她说，“我可以向你保证，之前他们同矮妖没有任何瓜葛。而纳亚蒂与其他的矮妖，我不太清楚中间的内情，只是他们目前在争执的事情，视乎并不想公布给人类或者其他的种族，也不打算寻求外人的帮助。”
“哦，这么说他们遇上麻烦了，”猪头人混浊的声音在它的喉部轰鸣，“在这种时候……触霉头哇。矮妖么，布鲁图斯家虽然允许他们呆在城里，但是要是新总督对此有不同的想法……说起来，他们派了人去拜访过人类的那个新总督吗？”（注8）
“据我所知没有过，”她说，望着猪头人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尤克，你为什么老是认为他们该去同人类交好。总督或者主教，这些人，过不了多少年人类的国王就会更替成另外的一波。”
猪头人吭呲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也许在评估乔治娜方才说出的话是否值得换取自己知晓的信息。
“哎呦，我也没那样的本事去猜贵族老爷们的心思，”停顿片刻，猪头人最后还是说了，“只是，我想多事之秋，或许大人物都在开始动作了，你瞧，城主不就是这样。”
“他们拆掉了东面鱼人的珠田。”（注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