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苏律回的馄饨铺子开在桂花村口桂花树下。
几张掉漆的木桌，吱呀作响的凳子。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她正往锅里下今日的第一批馄饨。柴火湿，烟有点呛，她眯着眼睛往炉膛里吹气。
“小苏，今天听闻有位贵客远道而来，想吃你做的馄饨啊！”隔壁卖豆腐的王婶挎着篮子经过，笑着打趣。
苏律回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回应道：“那真是勇气可嘉。”
她拿起木勺，轻轻搅动锅里的馄饨。木勺与锅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舀起一勺馄饨汤送入口中，片刻后，无奈地放下勺子。
果然，依旧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那场车祸后，她睁眼就成了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厨娘，接手了这家快要倒闭的馄饨铺。
坏消息是，她这具身体莫名失去了味觉。
好消息是，她发现自己能把任何东西煮成食物。
只是，这份异能不受她控制，常常在不经意间就会捣乱。
上个月，她的木勺不小心失踪了。
直到铺子外面的客人满脸疑惑地询问今天是不是往馄饨里加了阿胶，她才知道勺子在煮馄饨的时候掉进了锅里，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团晶莹剔透的胶状物。好在客人还没来得及下口，她急忙又煮了一份馄饨作为补偿。
之后，她咬了一口那所谓的“阿胶”，虽然尝不出味道，但凑近一闻，满是木头的气息。
“老板，来碗馄饨。”
一道清朗的声音刺破晨雾。苏律回下意识地抬起头，刹那间，被一片耀眼的金光晃得眼前发花。
馄饨摊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她本能地抬手遮眼，从指缝里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浅茶色长发用玉簪松松绾着，锦袍绣满了繁复的金线纹样，他身上所有能挂配饰的地方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琳琅满目，光彩夺人。
来人手中执一柄描金折扇，配饰相互碰撞，叮咚作响。
活像有人把太阳拽下来塞进了她这间破馄饨摊。
“客、客官……”苏律回眨了眨被刺痛的眼睛，“我这儿的东西不太好吃。”
唰的一声折扇收拢，刺目的金光突然消散。她这才看清他的脸——眉眼含笑，容貌昳丽。
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公子哥。
他屈指敲了敲掉漆的木桌：“听说难吃才来的。”
这时，周围已经聚了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有个扎冲天辫的小童扯着嗓子喊：“快跑啊！苏黑手又要下毒啦！”
……苏黑手，这是她的绰号。苏律回心中一阵无奈，但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自从“铁勺事件”后，因为失去了味觉，她做的食物味道越来越怪。
偏生她在现代本是一个摆盘大厨，所以做出的东西卖相还不错。
久而久之，她因为总能煮出稀奇古怪的东西而名声在外，不，臭名昭著。
苏律回没有理会小童的话，利落地包好馄饨下锅。
出锅时，她用嫩绿的菜叶垫底，将馄饨精心摆成绽放的莲花状，最后撒上细碎的葱花。她也只能靠着这摆盘手艺勉强维持生计了。
“您的馄饨。”她把青瓷碗推到男子面前，心想这人大约也是来看热闹的。
苏律回起身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发现碗里漂着两根细长的物体。
——这不是她搅拌用的竹筷吗！
竹筷现在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面条状，但还能看出原本轮廓。
她的手猛地一抖，这下完了，居然把筷子煮进去了。
看这男子的穿着打扮，不是富商就是官宦之家的子弟，要是追究起来，她可就麻烦大了。
苏律回当然不是故意把筷子煮进去的，只是她也不知道，那万物皆可烹饪的能力会什么时候发动。
“客官，实在对不住。”苏律回强作镇定地赔笑，“我这就给您重新煮一碗。”
谁知那男子突然凑近碗边，两眼放光：“不必，我就要吃这个。”
“可是……”苏律回心想，她要为客人的食品安全负责。
“没事。”说时迟那时快，男子已然开动，“我付双倍价钱。”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转，便将那根奇怪的面条稳稳送入口中。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瞳色如深秋枫林坠入了一池熔金，透着股说不出的矜贵。
突然，男子拍案而起。
破烂不堪的木桌被震得“砰”一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苏律回因害怕自己将要被治罪而后退了几步。
“妙极！”男子用丝帕拭了拭嘴角，意犹未尽，“我叫游云归。姑娘怎么称呼？”
游云归？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苏律回低着头，努力回忆着。
“苏、苏律回。”她下意识回答，眼睛却忍不住又往地上瞟。
就在男子起身的瞬间，她看到他的影子末端出现了一条细长的、尾巴似的黑影。
她眨了眨眼，定睛再看时，那影子又恢复了正常。
游云归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围观的几个村民发出一声惊呼。
游云归：“可愿做我的私厨？每月十金。”
十金足以买下桂花村所有的商铺，这报酬高得让人有些惶恐。
“如您所见，”苏律回顿了顿，拒绝道，“我做的菜虽然卖相不错，实则……”
她想起那些尝过她料理后脸色发青的村民，“实则难以下咽。”无功不受禄。
“无妨。”
游云归倾身向前，衣袖扫落案上不知何时飘落的桂花。
他耳畔流苏滑落，眸中金光如流虹，不似凡人：“寻常菜肴于我，如同嚼蜡。”
他：“就这样定了。明日辰时，我来接你。”
苏律回：等等，我还没同意。
话音未落，游云归已经留下了一块金子在桌上，转身离去，满身配饰在阳光下晃出一片碎金般的光晕，让人睁不开眼。
待那身影消失在村口，围观的村民立刻涌了上来。
“苏黑手！”张屠户拍着大腿笑道，“没想到天底下还真有人口味这般猎奇！”
“你这回可是撞大运了！苟富贵，莫相忘啊！”
李婶却忧心忡忡地拉着苏律回的袖子：“闺女啊，那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这些达官贵人最是阴险，专骗你这样的良家女子，你又长得水灵……”
“游云归？”村塾的老先生突然摸着胡须喃喃自语，“这名字好生耳熟。”
他忽然瞪大眼睛，“莫不是当朝国师大人？”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秋风掠过桂花树，簌簌落下几朵金黄。
“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呢。”苏律回率先打破沉默，笑出声来，“这天下之大，何人不有？”
她弯腰收拾碗筷，指尖触到桌面那块金锭。
刺眼夺目，与茅屋斑驳的土墙、开裂的灶台格格不入。
“散了散了！”她挥着抹布驱散围观的村民，“明日还要早起磨豆子呢。”
村民们尽数离去，柴门在微风中吱呀一声合上。她靠在门板上，长舒一口气。
除了那位游公子，今日再没别的客人登门。
想到这里，苏律回心中有些忧虑，明日还有没有生意都不好说。
夕阳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蹲下身，从墙角的陶罐里舀出半瓢清水。
水面晃动着映出一张瘦削的脸：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清秀却带着营养不良的菜色。是她在现代绝不会有的模样。
“既来之，则安之。”她自言自语地叠好补丁摞补丁的褥子，这半年来，她时常用这句话安慰自己。
角落的鼠洞又传来窸窣声，她熟练地抓起扫把敲了敲墙，想起现代公寓里的自己养的猫，不由苦笑。她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怎么能养猫呢？
收拾完毕后，她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盯着屋顶那个漏星的窟窿。
月光渐渐移到了床脚。苏律回数着屋顶漏进来的星星，想起现代看过的一个科普：
人类肉眼能看到的星星，绝大多数都已经死亡，我们看到的只是它们多年前发出的光。
她现在的人生，实则也早已是另一段时空的残影。
既然如此，上天为何要剥夺她的味觉，再赐给她一个奇怪的能力？
夜风穿过茅草缝隙，带着初秋的凉意。苏律回辗转难眠，游云归眼中的金光、腰间晃动的玉佩、随手抛下的金锭……这些画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她忽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若他说的是真的呢？”
这念头像野火般窜上心头。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土地上，从床底拖出个褪色的蓝布包袱。
里面只叠着两件粗布衣裳、一把木梳，还有几枚铜钱，还有简单的锅碗瓢盆，这是她全部家当。
她一直都想走出村子寻医问药，治疗味觉，却总在迈过村口界碑时止步。
因为她没有钱。
虽然村民们有的会嘲笑她是苏黑手，但她现在还能勉强度日，全靠友善的村民们在外替她打出名声，吸引一些有猎奇心理的人来吃她做的菜。
味觉尽失，异能在身，这茅草屋连遮雨都勉强。
而机会就在眼前。
苏律回将包袱系好，手指在粗糙的布面上反复摩挲。
若是游云归只是玩笑之言怎么办？不管了。
横竖总要走出这村子的。
她将包袱放在床底下，重新进入了睡眠。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看见自己站在繁华街市，药铺的幌子在风中摇晃。可每当她要迈进门槛，游云归那双金色瞳孔就会突然浮现，惊得她猛然睁眼。
如此反复，直到东方既白。
“铛——铛铛——”
苏律回是被门外锣鼓喧天的声音吵醒的。
她还未醒透，想出门质问是谁大清早扰民。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霎时就见无数粉白花瓣从茅草屋顶的缝隙簌簌落下——
乐工分列两侧，云锣、笙箫齐鸣。侍女手执银香炉，青烟袅袅间，整条村道都铺满了新摘的丹桂。
风过处，丹桂如雨纷飞。
游云归正倚在朱漆描金的马车前，见她露面，手中玉扇展开，露出“饕餮寻味”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几张掉漆的木桌，吱呀作响的凳子。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她正往锅里下今日的第一批馄饨。柴火湿，烟有点呛，她眯着眼睛往炉膛里吹气。
“小苏，今天听闻有位贵客远道而来，想吃你做的馄饨啊！”隔壁卖豆腐的王婶挎着篮子经过，笑着打趣。
苏律回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回应道：“那真是勇气可嘉。”
她拿起木勺，轻轻搅动锅里的馄饨。木勺与锅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舀起一勺馄饨汤送入口中，片刻后，无奈地放下勺子。
果然，依旧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那场车祸后，她睁眼就成了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厨娘，接手了这家快要倒闭的馄饨铺。
坏消息是，她这具身体莫名失去了味觉。
好消息是，她发现自己能把任何东西煮成食物。
只是，这份异能不受她控制，常常在不经意间就会捣乱。
上个月，她的木勺不小心失踪了。
直到铺子外面的客人满脸疑惑地询问今天是不是往馄饨里加了阿胶，她才知道勺子在煮馄饨的时候掉进了锅里，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团晶莹剔透的胶状物。好在客人还没来得及下口，她急忙又煮了一份馄饨作为补偿。
之后，她咬了一口那所谓的“阿胶”，虽然尝不出味道，但凑近一闻，满是木头的气息。
“老板，来碗馄饨。”
一道清朗的声音刺破晨雾。苏律回下意识地抬起头，刹那间，被一片耀眼的金光晃得眼前发花。
馄饨摊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她本能地抬手遮眼，从指缝里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浅茶色长发用玉簪松松绾着，锦袍绣满了繁复的金线纹样，他身上所有能挂配饰的地方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琳琅满目，光彩夺人。
来人手中执一柄描金折扇，配饰相互碰撞，叮咚作响。
活像有人把太阳拽下来塞进了她这间破馄饨摊。
“客、客官……”苏律回眨了眨被刺痛的眼睛，“我这儿的东西不太好吃。”
唰的一声折扇收拢，刺目的金光突然消散。她这才看清他的脸——眉眼含笑，容貌昳丽。
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公子哥。
他屈指敲了敲掉漆的木桌：“听说难吃才来的。”
这时，周围已经聚了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有个扎冲天辫的小童扯着嗓子喊：“快跑啊！苏黑手又要下毒啦！”
……苏黑手，这是她的绰号。苏律回心中一阵无奈，但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自从“铁勺事件”后，因为失去了味觉，她做的食物味道越来越怪。
偏生她在现代本是一个摆盘大厨，所以做出的东西卖相还不错。
久而久之，她因为总能煮出稀奇古怪的东西而名声在外，不，臭名昭著。
苏律回没有理会小童的话，利落地包好馄饨下锅。
出锅时，她用嫩绿的菜叶垫底，将馄饨精心摆成绽放的莲花状，最后撒上细碎的葱花。她也只能靠着这摆盘手艺勉强维持生计了。
“您的馄饨。”她把青瓷碗推到男子面前，心想这人大约也是来看热闹的。
苏律回起身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发现碗里漂着两根细长的物体。
——这不是她搅拌用的竹筷吗！
竹筷现在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面条状，但还能看出原本轮廓。
她的手猛地一抖，这下完了，居然把筷子煮进去了。
看这男子的穿着打扮，不是富商就是官宦之家的子弟，要是追究起来，她可就麻烦大了。
苏律回当然不是故意把筷子煮进去的，只是她也不知道，那万物皆可烹饪的能力会什么时候发动。
“客官，实在对不住。”苏律回强作镇定地赔笑，“我这就给您重新煮一碗。”
谁知那男子突然凑近碗边，两眼放光：“不必，我就要吃这个。”
“可是……”苏律回心想，她要为客人的食品安全负责。
“没事。”说时迟那时快，男子已然开动，“我付双倍价钱。”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转，便将那根奇怪的面条稳稳送入口中。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瞳色如深秋枫林坠入了一池熔金，透着股说不出的矜贵。
突然，男子拍案而起。
破烂不堪的木桌被震得“砰”一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苏律回因害怕自己将要被治罪而后退了几步。
“妙极！”男子用丝帕拭了拭嘴角，意犹未尽，“我叫游云归。姑娘怎么称呼？”
游云归？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苏律回低着头，努力回忆着。
“苏、苏律回。”她下意识回答，眼睛却忍不住又往地上瞟。
就在男子起身的瞬间，她看到他的影子末端出现了一条细长的、尾巴似的黑影。
她眨了眨眼，定睛再看时，那影子又恢复了正常。
游云归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围观的几个村民发出一声惊呼。
游云归：“可愿做我的私厨？每月十金。”
十金足以买下桂花村所有的商铺，这报酬高得让人有些惶恐。
“如您所见，”苏律回顿了顿，拒绝道，“我做的菜虽然卖相不错，实则……”
她想起那些尝过她料理后脸色发青的村民，“实则难以下咽。”无功不受禄。
“无妨。”
游云归倾身向前，衣袖扫落案上不知何时飘落的桂花。
他耳畔流苏滑落，眸中金光如流虹，不似凡人：“寻常菜肴于我，如同嚼蜡。”
他：“就这样定了。明日辰时，我来接你。”
苏律回：等等，我还没同意。
话音未落，游云归已经留下了一块金子在桌上，转身离去，满身配饰在阳光下晃出一片碎金般的光晕，让人睁不开眼。
待那身影消失在村口，围观的村民立刻涌了上来。
“苏黑手！”张屠户拍着大腿笑道，“没想到天底下还真有人口味这般猎奇！”
“你这回可是撞大运了！苟富贵，莫相忘啊！”
李婶却忧心忡忡地拉着苏律回的袖子：“闺女啊，那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这些达官贵人最是阴险，专骗你这样的良家女子，你又长得水灵……”
“游云归？”村塾的老先生突然摸着胡须喃喃自语，“这名字好生耳熟。”
他忽然瞪大眼睛，“莫不是当朝国师大人？”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得秋风掠过桂花树，簌簌落下几朵金黄。
“说不定只是同名同姓呢。”苏律回率先打破沉默，笑出声来，“这天下之大，何人不有？”
她弯腰收拾碗筷，指尖触到桌面那块金锭。
刺眼夺目，与茅屋斑驳的土墙、开裂的灶台格格不入。
“散了散了！”她挥着抹布驱散围观的村民，“明日还要早起磨豆子呢。”
村民们尽数离去，柴门在微风中吱呀一声合上。她靠在门板上，长舒一口气。
除了那位游公子，今日再没别的客人登门。
想到这里，苏律回心中有些忧虑，明日还有没有生意都不好说。
夕阳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蹲下身，从墙角的陶罐里舀出半瓢清水。
水面晃动着映出一张瘦削的脸：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清秀却带着营养不良的菜色。是她在现代绝不会有的模样。
“既来之，则安之。”她自言自语地叠好补丁摞补丁的褥子，这半年来，她时常用这句话安慰自己。
角落的鼠洞又传来窸窣声，她熟练地抓起扫把敲了敲墙，想起现代公寓里的自己养的猫，不由苦笑。她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怎么能养猫呢？
收拾完毕后，她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盯着屋顶那个漏星的窟窿。
月光渐渐移到了床脚。苏律回数着屋顶漏进来的星星，想起现代看过的一个科普：
人类肉眼能看到的星星，绝大多数都已经死亡，我们看到的只是它们多年前发出的光。
她现在的人生，实则也早已是另一段时空的残影。
既然如此，上天为何要剥夺她的味觉，再赐给她一个奇怪的能力？
夜风穿过茅草缝隙，带着初秋的凉意。苏律回辗转难眠，游云归眼中的金光、腰间晃动的玉佩、随手抛下的金锭……这些画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她忽然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若他说的是真的呢？”
这念头像野火般窜上心头。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土地上，从床底拖出个褪色的蓝布包袱。
里面只叠着两件粗布衣裳、一把木梳，还有几枚铜钱，还有简单的锅碗瓢盆，这是她全部家当。
她一直都想走出村子寻医问药，治疗味觉，却总在迈过村口界碑时止步。
因为她没有钱。
虽然村民们有的会嘲笑她是苏黑手，但她现在还能勉强度日，全靠友善的村民们在外替她打出名声，吸引一些有猎奇心理的人来吃她做的菜。
味觉尽失，异能在身，这茅草屋连遮雨都勉强。
而机会就在眼前。
苏律回将包袱系好，手指在粗糙的布面上反复摩挲。
若是游云归只是玩笑之言怎么办？不管了。
横竖总要走出这村子的。
她将包袱放在床底下，重新进入了睡眠。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看见自己站在繁华街市，药铺的幌子在风中摇晃。可每当她要迈进门槛，游云归那双金色瞳孔就会突然浮现，惊得她猛然睁眼。
如此反复，直到东方既白。
“铛——铛铛——”
苏律回是被门外锣鼓喧天的声音吵醒的。
她还未醒透，想出门质问是谁大清早扰民。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霎时就见无数粉白花瓣从茅草屋顶的缝隙簌簌落下——
乐工分列两侧，云锣、笙箫齐鸣。侍女手执银香炉，青烟袅袅间，整条村道都铺满了新摘的丹桂。
风过处，丹桂如雨纷飞。
游云归正倚在朱漆描金的马车前，见她露面，手中玉扇展开，露出“饕餮寻味”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