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干你娘呢!”导演气得从监视器后面跳出来,揪着坏事的工作人员一顿输出,“好不容易有一组能用的,你干嘛!走路不知道往哪走!入镜了知道吗入镜了!”

    刚入行的小伙子一脸错愕,所有人围上来给导演赔不是,让他消消火。这个导演脸宽嘴厚,油光的脑门四十多岁了还冒痘,一看就是火气大的主儿。一时间又是踢椅子又是指天骂娘,给大伙忙地够呛。

    姜晚见一时半会儿拍不了了,便找了个角落窝下来休息。

    她是这一镜的主人公,这一幕拍的是她跟人争执,额头撞到桌角。已经NG了八次了,好不容易这次能用,看来又是白费了。

    “姐,对不起啊,你没事吧?”刚才的小伙子看来是被骂完了,哆哆嗦嗦地过来道歉。他是现场唯一一个想到关心姜晚的,那么大的动作磕了五次,再怎么注意也难免真的受伤。况且姜晚如今拍戏已经不顾死活了,恨不得全力往桌角上撞。

    毕竟这部戏是她离婚复出后,接到的第一部有名有姓的角色,演员表上姜晚两个字后面跟着“特别出演”几个字,看似尊重,实则是要榨干她影后加豪门弃妇的最后一点热度。

    “没事没事,你别在意哈,千万别忘心里去。”姜晚反过来安慰起他来。

    “哟,姜姐,您倒是轻松哈,仗着没几场戏,搁这儿偷懒呢,这片场可不比豪门舒坦呐,劳您玉驾再来一次哈!”导演发完了火,看到姜晚窝在角落里跟那个坏事的小伙子聊天,忍不住上前阴阳怪气一番。

    小伙紧抿着嘴角,想替姜晚说话又深知自己地位说不上话,气得捏紧了拳头。

    姜晚却也不气。

    “好嘞,您稍等,我补补妆。”额头真的撞青了,不得不拿粉盖住。

    她从容地拿出粉盒,就着片场昏暗的灯光,仔细补起粉来,心道还好没肿起来,不然凭自己这化妆技术,是无力回天了。

    收工在晚上七点,姜晚没有条件好好卸妆,换了便服就直接从片场出来,脸上斑斑驳驳的,额头也终于鼓起了一个大包。

    擦身而过的路人纷纷侧目,有人小声议论——

    “这就是姜晚?不会吧?”

    “几年不见,还真是变了一个样子,嫁到豪门的女人老得也这么快吗?”

    “听说她被顾家抛弃,没钱跑出来演戏的,又没助理又没经纪人,演些小角色。”

    “她这样,只能演人妈了吧!以前演的电视剧啊电影啊,都别提多好看了,人别提多水灵了!”

    “快三十了,老得像四十多的,怎么比得上刚出来的小姑娘啊。”

    “唉,还出来丢人现眼干什么呢!拿赡养费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

    姜晚快步如飞,面色如常,不卑不吭。

    山里的冬天,夜色来得很快,出了片场已经是灯火阑珊,在昏暗的路灯下,她泯然于收工的片场社畜之中,没有人再留意她。

    “姐,小心脚下。”刚才那小伙打着手电赶上来,许是心怀感激,许是看不过去,提议道,“我送你到停车场吧,这里灯暗,天又黑得快。”

    “不用,”姜晚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停着的大巴,“车就在那。”

    那是统一运送群演的大巴,每天将群演从影视城周边的宾馆运到片场,收工再运回去。

    姜晚自然是没有保姆车接送的,为了省钱,就坐这辆车上下班。

    她比群演们要早一点出来,就倚在车门边等。不一会儿,司机喊着“发车了发车了”,三两步过来打开了车门,这时候,大批的群演不知从哪涌了出来,将就在门边的姜晚一股脑挤出了好远。

    今天有一场打仗的戏,群演是往常的好几倍,车却还是那么两三辆。

    姜晚意识到要靠抢的才能上得了车时,已经被挤到了老后面。

    她一心急,猛得往前窜了几步,汗臭熏得人眼睛疼,人群之中谁也不会让着她,一个肘子就将她撞翻在地,再站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不被踩到已是万幸。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抓紧了她的胳膊,她觉得自己像小鸡一样,轻而易举被提了起来,紧接着,被提出了人群。

    一张在人群中熠熠生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微怔的同时,也听到了车门关闭的声音。

    “这不是沈宴吗!”

    “影帝怎么来这里了!”

    周遭发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沈宴这个名字,别人不提她也知道,在她退出影视圈,如流星陨落的那几年里,沈宴一步步登顶,几年内包揽三座影帝奖杯。他风头正劲,像一匹走到那里都自带圣光的野马王,在娱乐圈傲然奔驰,神也挡不住他。

    近距离看到他的样子,姜晚终于明白,神的眷顾不是没有原因的。

    熙熙攘攘的片场门口,一众收工的人群里,唯有他像是在发光呀,他目若星火,鼻梁英挺,每一寸轮廓五官都放佛精雕细琢。如果神无聊要抓一个人来眷顾,一定第一眼看到他。

    额头的刺痛打断了她的愣怔,她低头“咝——”了一声,第一次觉得这副样子有点羞于见人,一时间竟不敢抬头。

    眼前飞过一只棕色的蝴蝶,慢幽幽在脚边打旋儿。姜晚就盯着那只蝴蝶,等沈宴放开手。

    沈宴眼里噙着笑意,又藏着些不易被外人察觉的复杂情绪。

    原本这就该走了,但一瞬间,他像是被什么攫住了一样。

    一秒钟后,他改变了注意。

    “坐我的车吧,山路黑。”说完这句,他才缓缓松开手,蝴蝶也在这时候飞走了。

    姜晚勉强抬起头,心里有点挣扎。

    就在这时,她忽然记起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沈宴,以前在剧组,是见过这个人的,从自己崭露头角到当红,他不是替身就是小角色。印象中,他谦逊内敛,勤勤恳恳,不搞塞红包抱大腿那一套,别人出十分力,他就出二十分,就这样扛过了无人问津的那几年。

    原来上天不会辜负好人。

    怀着这样的欣慰,姜晚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辆豪华的黑色库里南丝滑地停在了两人面前,路人又一次投来探究的目光。

    司机下车为两人打开车门,沈宴上前跟司机说:“让小贾来接你下山,我要自己开车。”

    小贾想必是他助理或是备用司机,姜晚猜测。

    听到沈宴说自己开车,她内心不禁惴惴,但还是诺诺大方地坐上了副驾。

    沈宴刚下戏,穿一身全黑的运动服,身材修长,姿态英挺。他不疾不徐地开门上车,却比一身西装笔挺的司机更像是这车的主人,显得尊贵潇洒。

    “沈先生怎么这个时候来我们片场?”姜晚好奇问他。

    “我在隔壁草场拍戏,今天收工地早,约了你们组的蔺一帆吃饭,结果他放我鸽子,出门就遇到你了。”他语气平淡地说,“天黑人多,小心啊。”

    蔺一帆是姜晚他们戏的男一号。

    “嗯。”姜晚淡淡答道。

    但不比沈宴,她此刻的平淡已用尽了最大的演技。她不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这时候却不知怎的,平常的对话也令她心跳失常。老早,她就想说一声谢谢,可到现在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撇开目光,望向旁边的车窗,幽暗的路灯下,窗里倒映出她憔悴老态的脸,路人说的那些话,她竟开始有些在意了。

    那只蝴蝶这个时候又出现在眼前,就停在窗外,时不时舒展一下翅膀,此外动也不动,像是在陪着她。

    “你看,蝴蝶。”她失口说道,随后又觉得有些唐突了,就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沈宴看过来,目光停留在她终于有些光彩的脸上,温柔地笑了一下笑。

    “嗯,真漂亮。”他说。

    车开下山没多远便到了姜晚所住的宾馆,两人下了车,与此同时,一辆银色宾利擦身而过,目的地是隔壁的五星级酒店。

    宾利上坐着顾明贤和他新交的女朋友。女生名叫辛缅,在娱乐圈当了很多年花瓶,最近因为顾明贤的关系,拿到了很多高级资源,正在出演他投资的一部S级制作的女主角,这几天也住在这个影视城。

    顾明贤是不想看到姜晚的,嫌她晦气。

    但辛缅偏拉着顾明下车寒暄一番。

    “你不好奇她跟沈宴在一起干什么吗?那可是沈宴诶!”她尖细的嗓音,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如今两人离婚已有一年多,姜晚就是坐天王老子的车,顾明贤也不想管。

    他百无聊赖地往外瞥了一眼,两人还没走,沈宴手搭在车门上,似乎低头跟姜晚说着什么。姜晚远远看上去有点高兴的样子,脸上些许有点神采,眉眼弯弯的,和家里那副鬼一样的扫兴脸截然不同。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不爽劲儿触动了他的神经,他叫司机掉头,将车停在了库里南后边,搂着辛缅下了车。下车前,还咧起嘴亲了辛缅一口。

    姜晚先是被后车刺眼的远光灯晃了一下,接着便看到顾明贤搂着辛缅走了过来。

    她目光在辛缅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流转到顾明贤脸上,眼神流露出一丝震惊,但终究保持了沉默。

    顾明贤还以为她是被自己刺激到了,隐隐一股优越感涌上心头,得意地笑道:“哟,这么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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