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喻言来周凝家讨皮球,也答应周凝格今天来找他玩。他特意起的很早,比往常都早一些,一时间竟然忘记他就住在周凝格的楼下。其实他不用那么早都可以。

    谢雨荷很放心他自己去楼上,认为小孩子就是需要锻炼,出门前她整理邓喻言的领子,嘱咐道:“别打架,别吵架,跟哥哥好好玩。”

    邓喻言“嗯”了一声,他在心里反驳,周凝格也就比自己大两个月而已。

    谢雨荷瞄到了厨房的韭菜饼,阻碍了邓喻言出门的时间,“我做了韭菜饼,你等一下,给小周带两个。”

    邓喻言边系着鞋带边回答:“他不爱吃韭菜。”

    有些方面,邓喻言跟周凝格很相似,比如都不爱吃韭菜。

    邓喻言敲了敲门,半天无人反应,有点丧气,想要不这么算了吧,结果刚往电梯方向走了几步,门就打开了。

    里面站的是周凝格,正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

    邓喻言看着他,又低下头,抠着手指,慢慢地朝周凝格方向前进。

    周凝格拧着眉,问邓喻言:“想走?”

    邓喻言摇摇头,尽管他跟周凝格认识一年了,还是怕周凝格会生气。被周凝格一问,邓喻言不由得加快脚步。

    邓喻言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顿了顿:“没有,我刚刚在敲门,结果没反应,我以为你还没醒。”

    周凝格“哦”了一声,收回目光,头也不回走进屋里,邓喻言看到他用食指勾了一下,示意自己进来。

    周凝格带邓喻言进房间里,邓喻言观察敏锐,他很快在床下旁边,看到自己上面印着小熊图案的皮球。

    周凝格坐下,随手开了一瓶饮料,并把另外一瓶可乐到邓喻言的面前,说:“我没听到,下次你多敲几下。”

    邓喻言不习惯说“哦”,他对周凝格说了的是“好”。

    周凝格看着窗外的风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拉着邓喻言一起,“要不要去楼下玩。”

    邓喻言望着手上的可乐,有些茫然,不知道喝还是不喝,周凝格一说话,他连忙顺着声音,看向周凝格:“可以。”

    周凝格好像又要皱起眉头,他看出邓喻言的犹豫又不想破坏自己的心情,“不喜欢喝可乐?”

    邓喻言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容易看出自己的情绪,不知道喜还是悲,他又想起来谢雨荷的嘱咐,有些失落:“不是,我喝过,但我妈说一周只能喝一次碳酸饮料,我昨天已经喝过了。”

    周凝格脸上很少有笑容,这次他竟然被邓喻言逗笑了:“喝多一次没关系的,我们才四五岁,也没那么快死。”

    下楼时,周凝格双手插着口袋,对待别人是面无表情的,只有跟邓喻言讲话时,脸色才缓和很多。对比之下,邓喻言显得就有些乖,他轻轻地咬着吸管,慢慢喝可乐。跟陌生人说话,笑容都会挂在脸上,毫无疏离感。

    周凝格最近交了个新朋友,名字有些拗口,邓喻言又没心情去听,没有记住。

    邓喻言不太喜欢跟不熟的人有过多的交流,所以总是坐在一边,静静听着,不会吵着要求周凝格只能跟他玩。

    周凝格注视着远方,眼里有一丝不可察觉的意味,他回头看着身后的邓喻言,邓喻言正好也在看着自己。

    邓喻言的可乐差不多已经喝完了,周凝格极具有耐心,但里面又带着些邓喻言还未感受到的强势:“想跟他玩吗,要说真话。”

    周凝格口中的“他”,他们两个人之间都懂。

    邓喻言把可乐瓶扔到垃圾桶里,他碍于面子,哪里肯说真话。如果真的说了,对方肯定会觉得自己是小心眼。

    垂下眸,整个人动作都别扭,由于喝了可乐,嘴唇都是红的。他不和周凝格直接对视,极力避开灼热的视线:“我没关系的。”

    周凝格没出声,半响,他才做出举动,只见他,往他新交的朋友方向走去。

    邓喻言觉得自己笨死了,竟然也傻乎乎跟上去。

    除了自己笨,还有一个原因,如果不跟上去,周凝格会生气,一生气他就会晾在邓喻言一边,说什么都不管用,就算给好吃的也不行,得哄好久,直到气消。

    周凝格和他新交的伙伴玩的游戏,邓喻言都不擅长,他更喜欢呆在室内里,玩那种飞行棋之类的游戏。

    但,周凝格那个新朋友不喜欢,热衷于运动类的项目。

    周凝格这次玩的时间比上次的还短,不到五分钟,周凝格就说不玩了,要回去休息,他那个朋友有些不满,是皱着眉头看着周凝格离开的。

    反正,以邓喻言的视角来说,就是这样的。

    邓喻言看着周凝格离自己越来越近,越看越清晰,不由得笑了起来,眉毛弯弯的:“不玩了吗?”

    周凝格挑了挑眉,让人捉摸不透,反问:“我跟他玩,你很开心?”

    邓喻言脸上的表情散去,他更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暴露太明显了,硬着头皮说:“也没有。”

    周凝格叹了叹,用着无奈的口吻:“以后我不跟他玩了,别生气了。”

    邓喻言不知道周凝格是哪里看出来,自己生气了,但他也不敢发誓自己心中没有半点生气的情绪。

    他扭过头去为自己辩解:“我没有生气。”

    周凝格也只是笑笑,说了一声,去别的地方玩,不再跟他吵。

    他们要去看小猫,需要经过那条没有光线的巷子。

    那条巷子里不仅没有光线,还有随处可见的垃圾。

    他们第一次进入巷子里的时候,邓喻言紧紧抓住周凝格的手,周凝格不知怎么的,本来搭在他背面的手是邓喻言的,后面变成周凝格的手握着邓喻言。

    松开过后,邓喻言的手心全都是汗。他腼腆地冲了冲周凝格笑了笑,表示歉意,一瞬间忘记所处的环境。

    连砖头都掉漆的巷子里,里面乌漆麻黑,看不见五指,周围散发出的气味很刺鼻,是食物和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角落时不时还发出老鼠在里面啃垃圾堆的声,野猫发情叫声撕心裂肺,因为找不到伴侣而愤怒。

    邓喻言怕老鼠,要不是不能失态,他恨不得让周凝格背自己。

    周凝格看他全身发汗,连眼睛都沾上水珠,以很小的幅度往后退。

    周凝格的手停在半空中,又快速缩回来,他愣了一下,柔声地说:“怕就不要去了,改天也行。”

    邓喻言态度很坚决,虽然脑子里有撤退的想法,他逞强道:“我们已经一个星期没看小橘了。”

    周凝格也不拦他,他没有太用力地摸了摸他头发:“我牵你手,我们就不怕了。”

    周凝格说的是“我们”,而不是“你”,维护他脆弱,有时又很坚强的自尊心。

    周凝格尽管牢牢抓住他的手,邓喻言还是害怕,腿都软了,全身在绷紧,咬着唇,唇都泛白。

    周凝格蹙眉,脚步声也终止,邓喻言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停下,只听见周凝格问:“抱还是背?”

    邓喻言迟疑,脸微微红着,他还是第一次除了亲人有这么亲密的动作:“你可以吗?”

    邓喻言很瘦,是属于那种吃不胖的体质,没有一处多余的肉,瘦而不柴。

    周凝格肯定地说:“可以。”

    最后,周凝格是背着他穿过巷子的,毫不费力,在巷子最深处找到了小橘。

    周凝格放他下来的时候,连气都没喘,汗也没流,反而还平和地看着他。

    回去的时候,邓喻言差不多能克服恐惧了,不需要背,但手还是要牵着。

    其中,周凝格没有一句怨言,露出半分嫌弃和不耐烦,还给邓喻言一种比平常多了几分温柔的感觉。

    周凝格突然意识到自己力气会不会太大了,把邓喻言的手抓疼了:“这样会不会不舒服?”

    邓喻言已经完全依赖周凝格,如果周凝格突然松开,这样才会给他带来不舒服,解释道:“没有,很好。”

    出了巷子,他们眼底下迎来明光。

    怕对方听不到,邓喻言还踮起脚,手臂碰到他肩膀上,周凝格歪了一下头,他在周凝格耳边说了一句很小声的谢谢。

    电梯到七楼,邓喻言要回家了,他们才逐渐意识到,他们一直在牵着手。

    气氛尴尬两秒,邓喻言的手从周凝格绝对“掌控”中,渐渐滑落,邓喻言快步地走出电梯,没等周凝格多说两句话。

    从此,他们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动作言语都亲近了一步,而且速度很快。

    遇到害怕的事物,只要周凝格在自己身边,邓喻言会马上握住他的手,也不顾他人不可思议的眼神。

    谢雨荷有时看到,都会打趣邓喻言:“你最近真的很缠小周。”

    邓喻言喝着虾仁粥不说话,头都快要埋到碗里。

    谢雨荷说的很委婉,又没有那么刻意:“哥哥也会烦的,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做。”

    邓喻言把碗里的芹菜叶挑出来,不以为然地说:“他只比我大两个月。”

    邓喻言从来不对周凝格说“哥哥”。

    谢雨荷很直接,她看得出来,邓喻言是有点过于粘人,但她不知道周凝格到底烦不烦他:“这不代表他不烦你。”

    邓喻言心颤抖了一下,不再说话。吃完虾仁粥就跑去八楼,今天,周凝格父母都不在家。

    周凝格开门,听到第一句就是这句话:“你烦我吗?”

    周凝格被问得突然,但也没有慌张,给了个让邓喻言很安心的答案:“不烦,我乐意。”

    邓喻言全神贯注看着他,生怕听出不一样的答案,他身形松弛,眼中锐利的光消失,嘟囔了一句:“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烦我。”

    周凝格神情懒惰,淡淡地说:“也有烦的时候。”

    邓喻言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眼睛黯然无光,手指缩了缩,呼吸声忽然吵闹起来。

    邓喻言这举动引起周凝格点点笑意:“不找我的时候。”

    邓喻言紧嚼下唇,用生平最狠的眼神瞪着他:“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四年级的时候,邓喻言的表哥从另外一座城市来到湛江,是舅舅舅妈托给邓父邓母的,说是借住两天。

    那时候,周凝格还没有搬家。邓喻言把自己的表哥介绍给周凝格。

    邓喻言很兴奋,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表哥了,虽然名义上是表哥的,但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因为他的舅舅是被外婆收养的。

    邓喻言指了指比自己高出六厘米的表哥:“这是我表哥,谢洁。”

    周凝格礼貌打了招呼,语气和话中的内容,都没有脸上的表情冷漠。

    谢洁是个聪明人,已经初一了,看得出来周凝格好像并不是很欢迎自己。

    所以,回去的时候,谢洁悄悄地问邓喻言:“你那个朋友应该不太喜欢我。”

    邓喻言回想起周凝格五分钟前的一举一动,他倒没有看得出来。

    邓喻言挽着表哥的手,赶紧拉他回家吃可乐鸡翅,心中已经等不及了。

    思索了一番,先是错愕,然后是没有恶意的笑,邓喻言语气是那么诚恳:“他对朋友很友善的,应该是怕生,所以才会给你这种错觉。”

    谢洁听进去了,点点头。

    谢洁后面两天,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表弟的那个朋友真的不欢迎自己。

    邓喻言轻松地找到了谢洁,看到树底下的谢洁,困惑道:“哥,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想跟我们玩吗?”

    谢洁否认,走出树荫下,有些失神:“没有,就想看你什么时候找得到我。”

    邓喻言压着心跳,用袖子擦了擦汗:“哥,你快要吓死我了。”

    谢洁本来想捏一下表弟的脸,结果往前方看去,周凝格光明正大的盯着他们,眼里射出灼热的目光。

    谢洁仿佛从中看出了恨意。

    -

    邓喻言是被冻醒的,因为他的外套被淋湿了,所以只能脱掉外套,防止着凉。刹那间,舌中的苦味也消失。

    他刚刚做了一个以前的梦,梦里面内容是真实存在过的,主人公也是他。

    不过时间线很乱,一下子是四岁发生的事情,又是七岁发生的事情。

    邓喻言自嘲的笑了笑,他很久没有做过这种梦了,这是他第一次想留在梦里,不愿再醒来。

    但邓喻言不能太自私,因为他在梦境里,现实中的周凝格并没有在。

    没有周凝格的梦,也没有什么好值得依恋的。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现在是10点30分,还有20分钟才到广州南站。

    不过因为这场梦,他想到时候问清楚,为什么表哥来的时候,周凝格连续三天不跟他讲话,明明自己都顾着周凝格的感受,玩游戏的时候也没落下他,就是突然闹脾气,莫名其妙的,邓喻言现在还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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