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喻言第二天在电话中,坦白了自己没有听他的话,晚上还熬到凌晨,还保证下次不会这样。

    周凝格听完,过程中都没有出声音,邓喻言还以为信号不好,但手机信号已经满了格,他才意识到不是手机的问题。

    周凝格轻笑了一下,明明需要道歉的是邓喻言,结果现在是周凝格安抚他。

    周凝格声音很性感,十分好听;“没事的,事情都过去了,不用自责。”

    邓喻言听到这,心里更一紧,发着疼,他心里暗骂自己真的坏,此时此刻他,很想让周凝格抱抱自己,就算不说话也好。

    邓喻言深吸一口气,边掐着自己的手心,心中的事情占据他的大脑,忽略了手心传来的痛感,周凝格在电话另外一头都听到他的紧张,极度的不安。

    周凝格再一次耐心安抚,用自己最大限度的温柔,尽全力的让邓喻言感到温暖:“别害怕,慢慢讲,不着急。”

    “那你以后还管我好吗。”邓喻言说得很小声,小到自己都听不见。

    也许是风声太大,冷意把脑子冻坏了,邓喻言太需要一个满分,穿的衣服太少,手指和身子都是颤抖的,当他回到宿舍时,都想不起周凝格是怎么回答自己的,可能答案“是”或者“不是”。

    邓喻言只记得,周凝格在电话里的最后说,让他赶紧回宿舍,不要感冒了。

    邓喻言用着最后一丝理智,快速地回到宿舍,他还记得刚刚跟周凝格许诺过会听他的话的,所以邓喻言没有迟疑。可是宿舍并没有让身上的寒意退散,反而让他觉得干呕,想逃离到让自己真正能感受到温暖的岛屿。

    邓喻言突然想哭,邓喻言本身不是矫情的人,他接受的教育里面,无论男女都是不能轻易哭的,哭就是懦弱,是败者的象征,哭的时候也要把眼泪藏起来,不能让人看见,以防别人耻笑。

    邓喻言也是这么觉得的。小时候周凝格说他爱哭也是有理的,因为他在周凝格面前总是掌控不了自己情绪,过度的压抑反而会产生偏激,再加上,有时候他是真的担心周凝格的安危。

    他跟周凝格确认是情侣关系的第一天,就再也没哭过,由于幸福感填充了他的心间,他都忘记哭什么滋味。

    现在的邓喻言也不知道自己要哭什么,他最终还是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邓喻言想,他已经十八了,是个成年人,两个月前刚刚过完生日,这也代表他不能再任性的掉眼泪,这很幼稚。

    尽管周凝格说过,在他面前想哭就哭,现在周凝格不在自己身边,所以他克制住了,比起宣泄,他更倾向于隐忍。

    他只是觉得,脑袋发晕,身体站不稳,整个人生下一秒就要摔倒,这整个世界都不是立体的,而是虚无,缥缈的,随时会坍塌。

    叶舒明在此期间,多次关心他,问他是不是跟周凝格吵架了,有烦心事就跟自己说。

    邓喻言苦笑着说,没有吵架,我很好,不用担心。

    叶舒明感到奇怪,但也没从邓喻言的嘴里问出缘由来。

    邓喻言也感到奇怪,明明他们昨天好像还是好好的。

    这种精神状态持续了很久,饭量越来越小,有时候中午饭和晚饭都不想吃,一吃就感到反胃,想吐。叶舒明怎么劝都没用,甚至还提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邓喻言坚决说不用。

    邓喻言很避讳这个问题,即使他知道,叶舒明出发点是好的,又一次肯定对叶舒明说:“我真的没事,心理也没有缺陷。”

    叶舒明最后给他贴了个客观的标签,语重心长道:“敏感在谈恋爱中是一个大的问题,这得改。”

    邓喻言一语击中,说实话,邓喻言很怕别人对他的评价是敏感,敏感这个名词,他心中是深深抵触的。

    邓喻言已经笑不出来了,他不敢直视叶舒明的目光,怕对方看出端倪:“我会改的。”

    邓喻言下午的课也不去了,向辅导员请假就呆在宿舍里。邓喻言全身上下都是脆弱的,稍微一触碰就会碎。他没有玩手机就坐椅子上发呆,宿舍比教室暖和一些,他贪得无厌想让温暖融进他的怀里。

    邓喻言想了很久,大脑画出了一幅紧密的思维导图,多次捋清关系和其中的步骤,他太笨了,还是想不明白。

    邓喻言眼角一热,他忍不住了,他满脑子就一个想法,现在就想见周凝格,非常非常的想,想到入骨,入心。

    一个小时后,他订好了高铁票,就在今天晚上八点发车,明天是周六,他也提前跟辅导员打好招呼,需要离校两天,说的是事假。

    叶舒明在旁惊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疯魔的邓喻言,尽管现在的邓喻言做事还是有理有序的,没有表现的慌乱。

    叶舒明认为自己也疯,因为他在帮邓喻言收拾行李,还提醒邓喻言记得带宿舍钥匙。

    叶舒明本来是想劝的,后面发现再一次劝是无用功,还不如就让他这么做,他递给邓喻言昨天洗了干的外套:“邓喻言,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邓喻言带的东西不多,就两三套衣服,还有些必用的物品,其他的他也管不上了。

    出门前他感谢叶舒明帮助自己,最后扯了扯笑,笑得忧伤。

    叶舒明看不下去了,他让邓喻言别笑了,捏了捏他的脸蛋,叹道:“难过就不要笑了。”

    他身体逐渐有了温暖的感觉,意识回到主体,此时他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如今到了这地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邓喻言没有躲闪他的手,脸上不该存在的笑容也散去,自嘲了一番:“我现在很冷静,如果高铁延误的话,我才是要疯了。”

    叶舒明硬要送邓喻言到高铁站,邓喻言也不生气,任由叶舒明,只是说不耽误就好。

    叶舒明看到窗外下起了雨,不是一般的雨,必定会下很久,他觉得今天晚上会很冷,不仅是生理上的冷。

    车内的环境很暗,师傅没有开灯,这是叶舒明要求的,因为不开灯,其他人就看不到邓喻言明显的泪痕了,这也是叶舒明一点点挽回他的自尊。

    叶舒明还是多问了几句,这是他在车上第一次跟邓喻言聊天,为了不让前面的师傅听见,还特意说的很小声:“你男朋友知道吗?”

    邓喻言听到他压低声线,自己也不知不觉的小声,还看了一眼前面的师傅,师傅在认真开车没有注意到,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叶舒明蹙眉,闭上眼睛,靠着车窗不再问起。

    邓喻言也扭过头去,以同样的姿势靠在车窗,不过背是挺直的。

    快到高铁站了,雨还在不断地下,稠密的雨让人看不到尽头。

    天气不乐观而且还是在晚上,叶舒明心烦,问:“带伞了吧?”

    邓喻言毫不犹豫,没给自己一丝思考的时间:“带了。”

    其实邓喻言是没有带伞的,但他不想再给别人添任何麻烦,索性就编一个谎话。

    邓喻言准备下车的时候,叶舒明抓住他的手,追问:“你怎么不打伞?”

    邓喻言付了车钱,连叶舒明回去的车钱也付了,叶舒明回到学校才知道邓喻言已经付过钱了。

    他轻松地挣脱了叶舒明的手,仿佛晚一秒他就要错过晚上八点的高铁,邓喻言的心很急,雨下的也很急。他的心和雨的频率是一样的。

    邓喻言似笑非笑,少了很多亲近感,神秘的让对方看不出真假:“就几步的距离,不需要了。”

    叶舒明用两秒钟的速度,塞了一个巧克力给邓喻言,哄小孩似的:“给你的,心情会好很多。”

    邓喻言没有争辩,只是点了头,关上了车门,消失在冬雨中,叶舒明从车内看,只看到瘦弱的背影,一点点与连绵细雨同化,就像油画,没有违和感。

    邓喻言这次坐高铁已经熟悉了程序,不再手忙脚乱,也不需要麻烦任何人来帮助。

    他是幸运的,因为这次也是靠车窗的位置。

    邓喻言觉得嘴里发涩,眼睛也是,连心都是苦的。

    邓喻言在高铁的第九分钟吃掉了叶舒明给的巧克力,原本计划是到广州再吃的,但头痛欲裂,他也没有带止疼药,就算带了邓喻言也没有力气去起身翻行李箱,所以想靠巧克力来缓解。

    如果让叶舒明知道的话,肯定会笑他蠢,说他对生命不负责任。

    邓喻言拆开巧克力包装,巧克力含在口中第二秒,他神色以肉眼可见的变化,他皱起眉头。

    叶舒明在车内没有看清包装,给的巧克力是苦的。

    叶舒明也是真的相信邓喻言所说的话,当他回到宿舍,看到邓喻言书桌上被遗漏的雨伞时,才恍然大悟,邓喻言原来没有带雨伞,是在骗自己。

    叶舒明咬着牙,他点开陈思洄的微信头像,也不顾前几个星期被泼的冷水,现在他有最要紧的事情。

    既然你骗了我,我也不用帮你保管秘密了。他暗戳戳地想。

    【小叶子:告诉周凝格,小言已经坐上八点钟的高铁去广州找他了,10点50分就会到。】

    【小叶子;我答应要保密的,别让邓喻言没到之前,周凝格打电话给他。】

    陈思洄拧着眉,一脸不可思议,这种事情他只觉得周凝格才会做,没想到,第一个这么做,竟然是邓喻言。

    【陈思洄:卧槽,来真的啊,怎么那么突然。】

    叶舒明不太喜欢跟性取向是直的人聊天,因为他怕自己陷进去,触犯了圈子的禁忌。所以这条消息他没回复。

    【陈思洄:周凝格说知道了。】

    叶舒明还是出于礼貌,回复了个“好的。”

    周凝格接到这通电话不敢相信,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而是被惊慌给占领,说话声音都是抖的。

    周凝格右手抓紧了手机,青筋凸起,笔都放下来,他在心中又重复了一遍,神色严峻;“你说他来找我?现在?”

    陈思洄也摸不透头脑,但他觉得,叶舒明不会用这个来开玩笑。

    陈思洄依靠在墙上,声音不自主的拔高,这个时间段他也不怕吵到舍友:“是真的,现在别打电话给邓喻言,因为他跟舍友说要保密。”

    周凝格脸色一点点冷下来,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接受不过来。

    周凝格头一次那么心慌,不是怕邓喻言来,只是担心邓喻言的一切。

    邓喻言这么突然找自己是肯定有原因的,背后肯定有矛盾,矛盾2/3可能就是因为自己而产生的。

    周凝格现在不住宿了,他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找了一套房租下来,由于是前两天刚刚决定在这里住下来,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好。

    周凝格不用请假,他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8点34分,离邓喻言到广州还有几个小时,他要赶紧把家里弄的有些人样,怕邓喻言不喜欢,但是他家已经很整洁了,除了还有几个箱子里面的东西没有时间放到柜子上。

    邓喻言总是说,他家很冰冷,没有半点烟火气息,只有他的怀里是暖的。

    就是这么不经意间提了一句,他没完,周凝格一直记心上,有时候过节还会买灯笼,烟花,炮竹,目的很纯粹,就是想让邓喻言喜欢,觉得他家不生硬。

    本来疲惫想睡觉的他,现在就像被打兴奋剂一样,还沉浸在喜悦与忧愁当中。

    他之前也动过去找他的心思,因为异地恋太苦了,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但邓喻言说不用,学业为主。

    有些方面,邓喻言比周凝格勇敢的多。

    周凝格想给邓喻言发的消息还没有发出,微信就提醒他有一个好友申请还没通过,头像是个动漫人物,昵称是小叶子,上面显示根据好友的名片添加。

    周凝格添加好友后一分钟,对方没有回答他第一个问题,而是回复了很长一大段文字,应该是提前复制好的,这一段文字中有恰巧有周凝格想要的答案。

    【小叶子:我是他舍友叶舒明,他应该向你提起过我,邓喻言最近的精神状态非常差,情绪低落,差到我有两次提议他去看心理医生,虽然他说不用,坚决说自己没生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邓喻言现在很需要伴侣的安慰,所以到广州,不要说他,更不要指责他敏感,都怪我嘴贱,说了一句你敏感的性格要改一改这句话。但我相信,你是他的男朋友,知道哪一点是他的雷点,最好还是避开他自身的问题,多哄哄他。当然,你也可以当做我多管闲事。】

    【小叶子:哦对了,还有一点,今天他给你打完电话,他表现的比之前反应还大。】

    周凝格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再多看一次,心情就更沉重一些,身形紧张的像块没有温度的玉石,周凝格心中全是愧疚,惆怅,悲伤涌上心间。

    他恨自己为什么连旁人都会看出来的细节,自己却看不出来,自己却没注意,还要别人去提醒自己。

    周凝格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恋人。

    连恋人的情绪都没有察觉,爱的能力都没具备,怎么可能是个合格的恋人。

    邓喻言已经告诉自己爱人的步骤,爱人的公式。

    这么简单的答卷,是他在一百场甚至几千场考试里面,考得最差的一次,得了负分。

    他心跳跳得厉害,他对着浴室镜子,看到了空洞无神的自己,充满血丝的眼睛满是透露出鄙夷,脊梁间流下冷汗,他又开始了对自己批判。

    周凝格厌恶现在自己,他自信地以为不再去束缚邓喻言的生活是对他的好,结果这是对邓喻言第二次伤害。

    周凝格忽然想到,邓喻言应该没有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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