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拥抱太紧密,邓喻言的眼镜起雾了,视线再一次迷迷糊糊,总有一层薄薄的雾把他挡住,只能感受到昏黄的路灯射下来淡淡的光线,连对方的五官和其中的情绪都看不清楚,邓喻言讨厌这种感觉,憎恶不定的结局,他只想把眼前人牢牢抓住,刚想从口袋里拿出一次性专门擦镜片纸,结果周凝格伸手打断了他。

    周凝格觉得眼镜有些碍事,抱在怀里硌得慌,也对眼镜框不好,索性就把他的眼镜摘下来。

    邓喻言立在原地里一动不动,脸上只有泛泛惊慌,又很快适应起来,恢复神色,他任凭周凝格取下眼镜,即使一脱离眼镜,看周围事物的确更加真实了一点,但是远范围不清晰。

    周凝格摘下眼镜时,镜片上面的雾还没散,他干脆利落地把眼镜收好,放在邓喻言的眼镜盒里。

    邓喻言不戴眼镜那一刻,突然没有了戴上眼镜那份给旁人带来的冷漠,有些不近视人戴眼镜是为了藏起眼中的锋利和重重的桀骜不驯,使他人不再畏惧,让人觉得好相处。

    但邓喻言不一样,大概是眼镜框的缘故,戴上眼镜会显得整个人俊美孤傲,黑眸中没有任何感情,若幽谧深渊,脸上没有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算是平静地望过去,不熟悉他的人会觉得对方在审视自己。

    不戴眼镜会把他五官削得平和,从内而外透出来的清冷气质,即使在陌生的环境沉默寡言,但也不会给别人一种傲慢,不屑于跟别人讲话的第一印象,大家也只会当做他在陌生环境不适应而已。

    周凝格摩挲着他的指腹,鼻腔里呼出浅浅暖气,觉得邓喻言不戴眼镜,眼睛好像更大一些,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

    他垂下头,嗅了一下邓喻言的头发,喃喃细语:“不戴眼镜,行吗?”

    邓喻言不想睁开眼睛,愿时间永远停留之中以很小幅度地点头,像是默认了。

    周凝格似乎有话要说,顿了顿,又克制不住亲了一下邓喻言的嘴角,他说话莫名带着忧愁,他注意到邓喻言闭目养神,周凝格窝在邓喻言的肩膀,下巴快要抵到锁骨,无比贪恋着触感。

    周凝格回想着刺痛的画面,每一帧每一秒都触动他的神经,还是用波澜不惊地口吻说道:“林莉今天下午打电话过来,我坦白我们的事情,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愿不愿意做她肚子里面孩子的哥哥。”

    邓喻言睁开眼睛,仰着头,不知是以什么表情盯着周凝格的脸色,眼睫轻微地颤了一下。

    周凝格感受到他好像睁开了眼睛,正在光明正大盯着自己,他轻微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没有回答她,我并不喜欢小孩子。”

    周凝格是真的烦小孩子,五六岁的他都烦,更别说一两岁的婴儿。

    他不像邓喻言有很大的耐心对别人,他是属于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能不交流就不交流,差点把“有事别找我”,这五个字写在脸上。

    周凝格在通电话时忍住了嘴边的不同意,他叹了一口气:“孕妇不能太情绪波动要不然伤身,我最后说看这孩子乖不乖,乖就当他哥,不乖就认小言来当哥哥。”

    邓喻言目光闪烁着,嘴角勾起笑容,他愣了愣,追问道:“然后呢?”

    周凝格神情懒惰,身子骨头有些散漫,黏在对方身上,恹恹地发出音节:林莉说,这小孩真幸运,有两个哥哥。”

    周凝格缓了一下,恍惚间深处升起后悔之情,他不大不小地咬着邓喻言的没有什么温度的耳垂,有些警告的意味:“你不能真的当他哥哥。”

    邓喻言无奈地笑了笑,对周凝格满是无可奈何,他们互相给对方当支撑点,邓喻言脚跟站得很稳,指尖划过他脸颊:“家已有个天下最好的弟弟。”

    声音像潮水般毫不费力挑动着他的心弦,心中猛地一颤抖,周凝格不自觉把他腰身箍紧,动作很霸道,但也顾得对方有没有生疼,他以吻来回应。

    搂搂抱抱对周凝格和邓喻言来说是最平常的行为,就算关系没有更深一步,他们也可以如同今日一样,丝毫没有半分觉得越界,他们腻乎了十几年,永远嫌不够长。

    周凝格还记得白云山邓喻言所说得话,他想去国外旅游,邓喻言当时看新人拍照的眼神,周凝格尽收在眼底。

    那一瞬间,他的想法立刻萌生。

    周凝格默默地想:“既然没有触犯人类的界限,自己为什么不去做?”

    只要邓喻言要得是他能给的,他就给,就算是一时间不能完成的心愿,周凝格也心甘情愿为他去不断尝试。

    周凝格细细凝视着他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的深沉眼神,不容放过一丝一毫,贴着他的额头和脸和,依恋感体现得尽致,闷闷地说:“暑假去国外,还是下一个寒假。”

    邓喻言被前几秒的吻不得不抬起头来,嘴唇有着啃咬的痕迹,本来他嘴唇是干裂的,甚至还起死皮了,但周凝格断断续续,接连的吻渲染他的唇色,不间前几分钟的苍白,都沾上了对方的气息,他们都不约而同放弃遮遮掩掩。

    他对周凝格这句话不感到意外,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眨了眨眼,只是抱有期待疑问道:“去哪个国家?”

    周凝格偏着头,笑得深情,他见邓喻言露出笑容,也情不自禁升起嘴角弧度,声音柔得不能再柔,犹如大雪纷飞的鹅毛:“你定。”

    邓喻言不推搡,认真地思考了起来,他想从周凝格眼睛中看出情绪来,拿不定主意,但对那个国度又很感兴趣,欲言又止,最后犹豫了两秒才出声:“冰岛?”

    周凝格的围巾还是严严实实裹着,揉了揉他蹙起的眉头,示意邓喻言别紧张,坚定又温柔地语气:“好,我也想去,暑假还是寒假?”

    他了解过冰岛,在让邓喻言做出决定的过程中,又给邓喻言一点点醒,补充道:“冰岛寒假去的话有点冷,零下七度左右。”

    虽然冬天去是冰岛北极光最多季节,但邓喻言的身体体质受不了那么寒冷的地带,再说,不仅是气温的问题,如果寒假去,可能会经常因为天气导致出行不方便。

    邓喻言到觉得没什么,寒冷就寒冷,邓喻言还是想看对方的意愿,他的手指被周凝格弄得有些痒痒的,嘴唇阖动着,内心不仅纠结,眉也拧着,“你想寒假去吗?”

    周凝格其实寒假去暑假去都一样,只要邓喻言开心就行,他们不急着这一时,未来路还很长。周凝格忽然想到他的身体,还有时间的问题,周凝格和邓喻言的是第一次去,实在是不敢放心。

    周凝格见邓喻言又皱起眉头,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举动,善解人意地说:“其实,我更想暑假去。”

    周凝格屏住呼吸,连眼睛都没眨,弯弓着腰,眼里只有邓喻言一个人,杂物都没有。

    周凝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勾起他额前稀碎头发,通通挪为一边,每一举动都是以邓喻言为名安心剂。

    周凝格深思顾虑,怕对方猜到是为了自己而调为暑期,于是赶紧解释道:“暑假可以去多几天,刚好可以在那里过生日。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又不是每个国家只能去一次。”

    邓喻言一一听见去了,手也被周凝格十指相扣,紧紧地扣在手掌心里。

    突然风好像比往常更大了些,古老的树木也摇摇晃晃的,前十分钟在小区花园,他还觉得有些冷,连小腿都冻得发僵,现在身心暖和得不行。

    周凝格动了动嘴唇,沉声说:“回去吧,我的家。”

    邓喻言和周凝格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没有腻在一起,只是肩并着肩。

    邓喻言看着屏幕上的数字跳动,有些失神,他像是突然神仙被点通,忽然间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邓喻言今天第一次谈论到周好,他想起周凝格提过周好在外面还有私生子的事情,如果周好死之前没有处理好,又是个大问题,问道:“周好的遗产怎么安排?”

    周凝格想起上午的事情,直到他从医生手里接过死亡通知书,周凝格才真正清楚意识到,他这辈子最恨的人已经死了,归为黄土之中。

    助理见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反而很沉默,几个小时面无表情,表现得很惊讶。

    周凝格平静说道:“全部给了我,至于他的私生子和情妇,死前也没看到他们来。”

    周凝格陈述事实,里面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他是旁观者,只是恰巧目睹了十八年的全程,冷冷地说道:“至于公司,是副总裁来打理,副总裁是我舅舅,我对经商没兴趣,我跟他们说,我没有管理公司的能力,暂时都交给外公和舅舅来。”

    邓喻言默不作声,这件事情不好评价,出了电梯才说话,他认可周凝格的想法:“做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生活才有意思。”

    邓喻言看着周凝格指纹解锁,边依靠着白墙,专注看着对方修长的手,不明其意地说:“阿姨还在这个城市吗?”

    周凝格把他引进屋内,屋内一下子也从黑暗变成明亮,由于半年没有回来,屋内有些地方已经落灰了,他帮邓喻言拿了双拖鞋,耐心回答:“不在了,回她的故乡了。”

    周凝格思绪理清,自顾自地说:“有些东西得丢了。”

    邓喻言其实不换拖鞋也可以,周凝格但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早已经轻车熟路。

    邓喻言惬意地站在他旁边,内心的糖果慢慢地收拢:“我帮你。”

    周凝格看他的眼睛写上了期待这二字,闻言也轻笑,眉宇舒展开:“嗯。”

    周凝格用十五分钟的时间把周好的东西放到纸箱里,声音低低的,穿透邓喻言的耳朵:“这些是周好的东西,都要扔。”

    里面是衣服,钢笔,佛珠,平板,笔记本,鞋子,领带,香烟,酒水 ,烟具,手表,刮胡刀等等。

    邓喻言虽然不识几个品牌,但熟能详,他还是知道的,愈发觉得可惜:“这些酒挺贵的,都上万了,要扔吗?”

    周凝格遭不住这个表情,所有的脾气都没有了,扔了的确浪费,但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关于周好的任何一分。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把能卖的东西都留下,把卖东西得来的钱全部用来捐款给贫困山区的儿童。

    邓禄成抽着价格不明的烟,嘴里吐出烟气,身体疲惫得靠着沙发,不明白谢雨荷为什么会这么做。

    邓禄成对自己的妻子发不起脾气,把心中的烟火又吞了吞,努力保持冷静,缓缓地说道:“你就这么答应他们在一起了?”

    谢雨荷在厨房洗着苹果,水哗啦哗啦的直流,水声快淹过她的声音,她听闻,冷冷哼一声,反驳邓禄成:“不答应有用吗?”

    邓禄成被这句话问住了,同时把烟捻灭了丢入烟灰缸里,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来,只感觉嘴里发酸涩。

    邓禄成吃了两个糖沙桔润润喉,把喉中的烟味尽量去除,好不容易说出了一句话,但又成了废话:“可是…算了不说了,说多了也没用。”

    谢雨荷把五个苹果洗好,洗得红彤彤的,水珠被她用毛巾擦去,放在果盘里端出来,顺便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有理有据劝道:“我觉得周凝格是真心的,一直对邓喻言上心,无微不至,有时候比我们还关心身体健康,不如成全他们,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邓禄成一言不发,别过头去不和谢雨荷对视,像是在发脾气,拒绝一切沟通。

    谢雨荷不管他,习惯邓禄成这样,坐在邓禄成旁边念叨道,边用水果刀切着苹果:“你也看到了邓喻言的态度,他是听话,但是他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轻易改了,背地里是个反骨的人,我们没有能力劝导他,就认了吧,事已至此,做什么也没用了。”

    邓禄成沉默许久,握紧拳的手又松开,经过几番思想挣扎,最后妥协,举起了白旗,终于“哦”了一声。

    邓禄成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无处发泄情绪,他又不能朝妻子发脾气,要不然岳父岳母又要给他狠狠地上一课。

    邓禄成头疼欲裂,扶着额头,不咸不淡地说:“我考虑一下,让我再想想。”

    谢雨荷已经得到了思想上的解脱,整个人的脚步都变得轻盈起来,她切完苹果分一半给邓禄成,提醒道:“赶紧想通,要不然折磨的人是你。”

    邓喻言在家门口把自己又整理了一顿,连头发也在周凝格家梳理了遍,就差洗澡那一步了,确认没有半点可以让他们发觉泄露的线索,才敢开门走进家中。

    谢雨荷看着肥皂剧,听到开门声,立即识辨出来是邓喻言,在客厅里直直说道:“小周心情好一点了吗?”

    邓喻言他们在聊天中都没有提到周好这个人,不由自主的虚心,定定看向谢雨荷,幸好谢雨荷没有朝自己看过来。

    邓喻言快速地换好鞋子,低下头,心里莫名触动,急促跳动,像是做了坏事,压着声线说:“我安慰他一阵,好了许多。”

    邓喻言脸上被光线映着朦胧的光辉,有着若隐若现的美感,他疾步往房间的方向走,头也不回地说:“妈我先去洗澡。”

    谢雨荷嗑着瓜子,想着周凝格的父母离异,今天自己父亲又死了,所以说家里就他一个人空空荡荡的,不免得凄惨寂寞。

    她在沙发上就叫住了邓喻言,没有看到怪异之处:“明天就除夕了,要不要叫小周一起来?”

    邓喻言被这句话愣住了,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下意识地回头,有些惊喜又紧张,大胆地问道:“您们不介意吗?”

    谢雨荷瞪了他一眼,感到无语至极,觉得自己的儿子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精明,嫌弃道:“介意我还让他来,我神经病啊。”

    周凝格当天晚上就接收到这消息,那时候他还在收拾家,邓喻言知道过后,洗完澡还是来帮他。

    邓喻言确定了谢雨荷的态度,做某些事情不再找一百个理由去应付,出门前对在客厅里的谢雨荷说:“我去帮他收拾一下家里东西,有些东西一个人搬不动。”

    谢雨荷百分之百的心都用在了电视剧上,正是反转的情节,其实也没有听清邓喻言说了什么,只知道他要出去,随便应和道:“知道了,让小周明天来看他妈。”

    邓喻言笑笑不说话,说了一声“走了”就关上门,不再打扰谢雨荷。

    邓喻言不需要周凝格亲自开门,也不像以前一样敲门等他,直接指纹解锁。

    邓喻言看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还有成堆的书籍,眼睛逐渐适应了暗淡的光线:“还有什么没有整理?”

    周凝格把其中几本书抱起,逐一放在书柜第一层,动作不紧不慢又不拖拉,慢条斯理地答:“还有书籍没有整理完,箱子拿出来留下来打包给买周凝格东西的客人。”

    邓喻言若有所思点头,点开周凝格的所在的平台账号,刷着帖子,漫不经心地划了几下:“还挺多人买他手表的。”

    他们远远低了市场价,比如市场价是十五万,他们卖十万,甚至在上面标注着可以砍价,懂得发现好物的人自然会抓住这机会。

    周凝格书柜里中间放的都是他和邓喻言以前一起读过的书,或者是邓喻言送的。

    邓喻言瞄到了正中间的《飞鸟集》,不是他眼神好,可以看到小字,可是那本书封面全都是干墨水,已经烂得不成样,书皮都皱了许多,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不影响内容。

    邓喻言站起身子,越过周凝格,又看了几眼,感叹道:“你还留着《飞鸟集》啊。”

    其实,《飞鸟集》会被糟蹋成这样,还是因为邓喻言的无意之举,本来邓喻言想送他新一本,但周凝格固执地拒绝了他,说只要这本,邓喻言挪不过他,还有几次故意遗漏在周凝格的家中,但是第二天还是原原本本的退回去。

    周凝格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飞鸟集》,“嗯呢”了一声,耿直地说:“不影响阅读。”

    周凝格负责包装,而邓喻言负责把每个人买的东西记到清单上。

    邓喻言把胶带递到他手中,自己手也没停,边跟买家沟通,随意问起;“你上次说新年回来要跟我事情,是什么?”

    周凝格动作一僵,很快又变得自然,现在他可以用腼腆来形容:“有点难以启齿。”

    邓喻言也不强硬,懂得不可诉说的心情,他没有继续纠缠,脸上还是一派的温和,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不至于那么窘迫,现在不想说,自然有一天会想说的。

    邓喻言了解周凝格,以周凝格的性格,他最大的表述能力也只是在信上引用作家写得句子来表达心中的感情。

    邓喻言朝周凝格会心一笑:“下一个新年再跟我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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