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谢愈吧?”

    一只手从楚轻侧后方伸出来,停在谢愈面前。

    楚轻闻声微微仰头,映入眼帘的是梁悬轮廓分明的侧脸,阳光打下来,模糊了他鼻梁上小小的黑痣。

    “你好,我叫梁悬,是新搬来的租客。”

    谢愈愣了一瞬才握上梁悬的手,温声道:“你好,我是谢愈。”

    说完,他探着脑袋,努力地想从梁悬的身后找到楚轻的脸,同时急切地询问:“小姐,不,姑娘,我们是不是——”

    “这位是楚轻,和我一样新搬来不久的租客。”

    楚轻刚要回答,梁悬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接过谢愈放在右脚边的行李箱,一脸和善地继续道:“庄阿姨念叨了你一中午,没想到你居然换掉航班,提前回来了。”

    他转过身对楚轻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眼神示意自己房间的方向,随后便拉着谢愈的箱子大步往楼下走去,惹得谢愈一阵尴尬,追在后面连说不敢劳烦,放着让他来。

    这个谢愈怎么神神叨叨的,楚轻心道,听庄阿姨提起过他儿子是个漫画家,难道艺术家们都是这样的吗?

    她转身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上了三楼,庄宜看起来已经在楼梯口等了很久,迎面给了谢愈一个大大的拥抱,谢愈也笑得开怀,俯身紧紧地环抱着阔别数月的妈妈。

    看着这一幕,楚轻心里渐渐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往这种场景都会让她想到干妈,可当看到梁悬没什么表情地静静站在一边时,她只觉得心里莫名有点难受。

    正想着,梁悬突然看向她的方向,望着她粲然一笑,而她也恍了神,鬼使神差地回以同样的笑容,视线交汇的瞬间,似乎有某些东西开始悄无声息地融化。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到薄荷花的花语:愿与你再次相遇。

    在梁悬的房间里坐了一个小时后,楚轻还是忍不住跑去了隔壁厨房。

    尽管梁悬多次表示她只要高高兴兴看她的开心超人就好,但她还是想着多少帮梁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不是光等着开饭。

    “砂锅里熬的是什么汤呀,我在你房间里都闻到香味了。”

    “是用花鲢炖的鱼头汤,就快炖好了。”

    “原来是鱼汤吗?”楚轻瞪大了眼睛,连手里的果汁都顾不上喝了,“我一丁点土腥味都没有闻到!你处理的也太高明了吧!还有上次的鱼粥也一样,一点不舒服的味道都没有,真的!”

    梁悬正戴着隔热手套去揭锅盖,听到楚轻夸张的语气顿住,忍不住笑道:“是啊,我有独门秘技的。”

    他直起身来,看到楚轻手里喝到只剩下半杯的果汁,问道:“凤梨还新鲜吗?今天买的匆忙,下次我去水果市场挑一些泰国和巴西的回来,你尝尝看更喜欢哪些品种。”

    “不不不,买回来的这些已经很新鲜很甜了。”楚轻不好意思地说:“总是让你破费,我的礼物都还没做好——额那个,你,你喜不喜欢星星啊?”

    差点说漏嘴……楚轻不禁倒吸一口气,炖汤的声音没间断过,一直咕嘟咕嘟的,他应该没有听清楚吧?

    “如果你坚持想要挑一件礼物的话,不用费神想我的喜好,随你的心意就好。”他一边往勺子里盛汤一边说。

    他没有说出这句话的后半句,只是把晾好的鱼汤递到楚轻面前,示意她尝一尝味道。

    “哈哈哈,好啊,我知道了。”

    意图已经暴露,楚轻硬着头皮,面上还故作自然地回答。

    她礼貌地伸出手,做出接勺柄的动作,却发现梁悬并没有把汤勺交给她的意思,又只好硬着头皮,低头就着梁悬的手抿了一口奶白的汤汁,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

    “好喝!”

    梁悬笑了笑,关掉火又盖上锅盖,很快整理了一下台面,对楚轻道:“走吧,咱们正式‘开宴’。”

    “其它的菜呢?让我来端出去。”楚轻赶紧放下果汁,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它们已经好好地在院子里晒着夕阳了。”

    “?!”楚轻显然不理解,“你什么时候端出去的,我没有看到你路过窗户啊?”

    “就在你和开心超人他们一样,以为校长真的去世,从沙发哭到地毯上的时候。”

    梁悬端起砂锅走出厨房,扭头看到楚轻还杵在原地,一脸我不会再快乐了的表情,不禁笑着说:“好啦,走吧,你带着你的果汁就好。”

    傍晚时分,天空已经开始缓缓暗下来,到处都是灰蓝色朦朦胧胧的一片。

    大家围坐在后院的一套木头桌椅边,谢愈在妈妈庄宜的指挥下把彩灯挂满了紧挨着人的一圈梨树,黄白交错的灯光顿时便将小院照得透亮。

    楚轻仰头环视一圈,梨花早已落得干干净净,眼前这些嫩绿的新叶不知道是在哪一场雨过后冒出来的,春夏交替,万物生发,连同大地一起脱胎换骨。

    她模糊地感知到自己似乎也将迎来“新生”。

    “庄阿姨,谢叔叔,谢愈。”楚轻鼓起勇气,举着酒杯把每个人都叫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对面的人身上,“还有梁悬。”

    “我真的很高兴,来到了这里。”

    说完这一句,楚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怂怂地放低了胳膊,脸蛋都开始泛红。终究是面皮薄的人,感性的话太多,到了嘴边就像坐反了地铁一样,一个劲地掉头往肚子里咽。

    她想到梁悬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觉得用在这里正合适,于是清了清嗓又道:“希望,希望我们都长长久久的健康,快乐下去。”

    庄宜被这倒霉孩子逗得直乐,连忙放下酒杯,拍着巴掌给楚轻制造气氛,谢谦和也笑呵呵地调侃楚轻,大家笑作一团,五杯芬芳的白葡萄酒碰在一起,碰出即将到来的夏天。

    “来,小楚小梁你俩都先来两块糖醋小排,真不是吹牛,你们谢叔叔的功力又见长了,不信尝尝看。”

    “谢愈!兔崽子,你也动筷啊,矜持什么呢,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口味吗?”

    “还有这道清蒸鲳鱼,也是一绝,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老谢的看家菜,谁没尝过谁遗憾啊,都动筷,别学谢愈,多大人了吃个饭还跟六岁小孩似的,看着就闹心。”

    庄宜热情昂扬地招呼着每一个人,她自己却永远是那个吃的最少,最忙碌的人,不论是在幼儿园的食堂里,还是在家里的饭桌上,孩子们吃得高兴她就高兴。

    看着谢愈皱着眉拿筷子夹了半天也没夹上一块软骨,她又好气又好笑,正想帮儿子一把时,谢谦和忽然拍了拍她的手背,她笑着转头,用问询的眼神看向丈夫,又在丈夫同样带着笑意的眼神中会意,端起酒来和对方轻轻碰杯。

    两人相视而笑,将半生的酸甜苦辣一饮而尽。

    楚轻刚咽下一口虾肉,梁悬就把满满一勺蟹肉蟹黄递了过来,冰凉的白雾将将散去,鲜甜辣爽的香气已经钻进了她的鼻腔,她二话不说,接过勺子就直接嗷呜一口吞了下去,感受着果冻一般的肉像坐滑滑梯一样滑进喉咙。

    这不是人间美味这是什么?

    她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晃了晃脑袋,心里美得冒泡。

    此时此刻,世上有没有人比我更幸福,她客观地思考了两秒,觉得应该没有。

    咚咚——

    院外传来的叩门声瞬间把笼罩在楚轻周围的芭比梦幻滤镜敲得粉碎,她擦干净嘴巴,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而梁悬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又安抚地轻拍两下,温声道:“我去开门,你好好吃饭。”

    楚轻抬头看向梁悬,满眼都写着:你真的是天使,梁悬却接着说:“这勺吃完就不要再吃生腌了,你已经吃了很多,对肠胃不好,我已经跟庄阿姨说过了,把这一盒都收走。”

    楚轻还保持着捻起一只明虾的动作,刚好和庄宜的视线撞上,只见她笑得一脸慈祥,同时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慈祥地拽走了她手里的虾,连着一整盒生腌统统扣上盖锁,抱进了一楼厨房。

    看到楚轻撇着嘴开始不情不愿地吃碗里的米饭,梁悬才收回了目光转身往外院走去。

    他面无表情地擦干净手指,走到院门前拉开了那扇门。

    待看到路灯下的身影时,他淡漠的神情渐渐变得耐人寻味。

    真是太热闹了。

    一个谢云舒还不够,现在又蹦出来一个,这方世界难道是什么御花园吗?

    梁悬逆光而站,脸上晦暗不明。

    “好久不见。”

    他一字一句道:“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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