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顾昭和季澜清二人远去的身影,她转头问秋梧:“方才那人跟大理寺少卿说的是什么?”

    秋梧也不知道她刚才听见是不是真的,只道:“奴婢刚才听了些大概,说是赵府六爷在羁押的途中自尽了。”

    不会又是假死吧?

    因着有前面赵修文假死金蝉脱壳一事,现在听见有人说他死了,沈知窈还是处于不信任的阶段。

    她撑着额头坐定,沉默了半晌,想起方才的少年,小声对她道:“你一会儿去打听一下刚才那位。”

    秋梧知道她指的是乐安公主身边带着的罪奴,便下了马车称要去买东西。

    沈知窈才刚到侯府,还在回枕流院的路上就被红袖给叫住了。

    “五夫人请留步,侯夫人现在身体不好,需要夫人前去侍疾。”

    沈知窈身上还穿着略带厚重的衣裳,她侧身看向像是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红袖:“劳烦回去禀告母亲,我换一身衣服就去。”

    虽说是赵氏跟红袖吩咐的,沈知窈一回到府中就让她去正院侍疾,只是红袖见沈知窈面上有点疲惫,想着她出去了半天定然是有些累了,她不愿意跟沈知窈结仇,便索性爽快道:“那奴婢先去复命,只是侯夫人现在身上不大好,五夫人还是尽快去正院。”

    沈知窈微微颔首,带着秋梧回了枕流院。

    赵侍郎刚被捉了,赵氏身体就不舒坦了,看来这赵家还真是兄妹情深。

    沈知窈慢悠悠地回到了枕流院,刚踏进房门,就有一个黄色身影咻的一下窜到了她的脚边,然后便是喵喵喵的叫着。

    她蹲下身子抱起小橘在怀中揉了一把,对着春桃道:“去把那件素色的裙子拿来,我待会要去母亲的院中侍疾。”

    春桃应了是,帮她脱下了那身蓝色的衣裳,等她换好了衣服,外有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夫人,这会儿到了饭点,不知道到了正院那边还能不能吃东西,要不您先吃几块糕点垫垫肚子?”

    按照赵氏的行事作风,还真有可能不让沈知窈吃晚饭,沈知窈放下怀中的小橘,在春桃端来的铜盆中净了手,拈了两块从宫中带回来的桂花糕吃了,最后才带着春桃走出了枕流院。

    到了正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红袖站在正方门口,看见沈知窈来了,便提醒她:“侯夫人现在身上难受,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已经在侯夫人的床前伺候了半天了。”

    “我知道了。”

    沈知窈说完踩着轻快的步子往正院的内室走去,还未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带有苦涩味道的药味,这药的味道沈知窈很是熟悉。

    因着她从前经常喝各式各样的药,所以她一闻就闻出这是治疗轻症头疼的药。

    且这药只要吃一剂差不多就能缓解了,赵氏这只是个头疼的小毛病,也要这样大张旗鼓的吗?

    沈知窈还未进去,就听见赵氏呻/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等她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宣平侯正坐在赵氏的床前,替她擦额头的汗珠。

    这场景看着真是一副夫妻伉俪情深的模样,沈知窈暗地里撇了撇嘴,越过三个妯娌不情不愿地上前请安:“儿媳见过父亲母亲,今日不知母亲患了旧疾,还请母亲恕罪。”

    有宣平侯在,赵氏即便是想要刁难沈知窈,当下只得装出慈善的样子,道:“好孩子,来了就好。”

    说着她又对宣平侯道:“侯爷,我没事,你已经在这里陪了我一下午了,你先去处理公事吧。”

    她这话一出,沈知窈看了看周氏几个人的脸色,发现她们的脸上闪过一丝的不悦。

    哦,原来宣平侯在这里陪着赵氏不够,还要其他人作陪。

    是让这些媳妇见证他们二人的感情吗?沈知窈心中有些想笑,都多大年纪了还想着跟这些媳妇攀比,这赵氏还真是神人。

    赵氏确实是存了跟几个媳妇较劲的心思,每次看着她的几个儿子儿媳恩爱的场景,她就会想起年轻时候她同宣平侯情到浓时的日子,只是随着年纪见长,又因着出了外室那一档子事,赵氏和宣平侯之间到底是有了嫌隙。

    当年她出嫁的时候,赵老夫人就同她说过,在宣平侯府什么都不要紧,最要紧的还是宣平侯对她的感情,她当时觉得赵老夫人想多了,她跟宣平侯两情相悦,她最自信的也是宣平侯对她的感情,只是偏偏事与愿违。

    因着当年外室的事情闹得厉害,宣平侯还曾与赵氏冷战了半年之久,最后还是赵氏先受不了了主动服软,二人才算和好。

    只从那时候起,原本赵氏在二人的感情中是主导的地位,现在变成了被动的一方。

    且最近她听说宣平侯经常去乐坊,想来是被乐坊里的哪位小妖精勾住了魂儿,忍了二十几年的赵氏一时之间坐不住了,急着想要证明宣平侯还是爱着自己的。

    这种小心思在沈知窈这里暴露无遗,沈知窈拿着帕子掩住微微翘起的唇角,暗道赵氏怎么刚成亲没多久的新妇似的,倒也不必这样拼。

    宣平侯见赵氏头疾缓和了一些,转头对着几个儿媳道:“照顾好你们的母亲,我还有事先离开,若是有什么事情就派人来书房找我。”

    沈知窈跟着周氏几个点头称是,然后目送着宣平侯离开。

    等宣平侯出去没多久,还在床上呻/吟的赵氏停了下来,她扫了一眼屋内的众人,颇为体谅地对周氏几个人说道:“你们也在我这站了一下午了,想来现在是也饿了,便先回去吧,老五媳妇留下就好。”

    来了来了,赵氏还是不忘给她找事,沈知窈低头默默地站在一边,看赵氏的模样就知道她还不知道赵府的事情。

    周氏三人听着赵氏的话仿佛得到了恩赦一般,孙氏更是面上松了一口气,她们三个已经在侯夫人这里站了一下午了,先前公爹还未来的时候她还能因为帮着查看药和端水走动几下。

    可是公爹来了之后什么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没事做的三个人就只能站在一旁等着赵氏的吩咐,哪知道无论赵氏要什么都是宣平侯去做的,即便她们几个站在房中颇为碍眼,但是赵氏也没打算放她们回去。

    周氏还想着沈知窈倒是聪明,早早地就出门了,直到现在才回来,换做是她估计得知要侍疾,可能她直接在外面不回来了。

    当然若是沈知窈提前得知了要来给赵氏侍疾,她也会选择今日不回侯府了,她直接去娘家避一避。

    只是现在都到了赵氏的房中,沈知窈只得放宽心,毕竟只有她膈应赵氏的份,赵氏还能在这里将她怎么着?

    等人都走了之后,赵氏的声音也变得冷淡了起来,完全没有了先前虚弱,她半坐起身,对着沈知窈吩咐道:“去将外面煲着的药给我端来,春桃你去将那盆水换了。”

    本以为赵氏只会使唤沈知窈一个人,哪知道就连一起跟着的春桃也被使唤去换水了,而屋内站着的翠玉却是什么事情都不用做。

    沈知窈今日心情好,也不跟赵氏计较什么,出去外头的院子里去端药,看着炉子的小丫鬟见沈知窈出来,忙笑着道:“五夫人,这药还很烫,还是奴婢来吧。”

    这丫鬟就是上次沈知窈请安的时候待她很是客气的那位,沈知窈见她揭开了药罐的盖子往里面看,便站在一旁等动作。

    她边说的时候边端着药罐子往一个瓷碗里面倒药汁,很快就倒了满满的一碗,正当她准备自己端了进去时,却被刚出来的翠玉制止了。

    “碧月,你去厨房将今晚侯夫人的晚膳端了来,这药就让五夫人端进来吧。”

    上次在祠堂被自己吓到的翠玉,过了几个月倒是不怎么害怕沈知窈了,她安慰自己沈知窈还好好地活着,虽然她眼睁睁看着沈知窈在池中挣扎了很久才假惺惺地去喊了人。

    可是现在沈知窈还活生生地站在她跟前,要不是她去喊了人来救她,她早死了。

    碧月小心翼翼地将那托盘递到沈知窈的跟前:“五夫人,你拿好,小心烫。”

    翠玉见沈知窈迟迟没有接那放了碗药的托盘,面上有些不耐:“五夫人,侯夫人还在里面等着喝药,你快些端了药进去吧。”

    这语气是一点不客气,仿佛沈知窈也是正院中的一名丫鬟。

    听出了翠玉话语中的贬低,沈知窈这才正眼去看翠玉,看着翠玉那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沈知窈笑了一声,对翠玉抬了抬下巴:“将药给她,身为下人,主子正在遭受病痛的折磨,你还敢在这袖手旁观,当真自己是主子了?”

    翠玉最不喜欢的是别人说她是下人,她自小跟在赵氏的身边,是正院里最得赵氏喜欢的丫鬟,在别人的眼中也是半个小姐般的存在。

    现在沈知窈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她是下人,她一时之间涨红了一张脸,想要辩驳,但是对上沈知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生生从她身上看到了高人一等的气势,她心有不甘,觉得沈知窈一个破落户出身的女人,还不如她一个家生的丫鬟,凭什么使唤她?

    她咬牙道:“五夫人,这是侯夫人特意吩咐的,您还是不要为难奴婢。”

    “那我现在让你端进去,身为下人,怎么,连主子的话也不听了?”沈知窈示意碧月将那药端到翠玉跟前,碧月倒是听话,还真去了。

    见翠玉不肯接,沈知窈继续道:“侯府有规定,不敬主子以及不听主子吩咐的奴才,不管是家生子还是买来的,都可以打发出去,不知道我在你眼中算不算主子?”

    未等翠玉接话,她又继续道:“还是说,你要去跟母亲说我不愿做这事,挑拨我和母亲之间的感情,真如此我可要请父亲来做主了。”

    听到沈知窈搬出宣平候来,翠玉如今才看清现实,沈知窈不管身世如何,现在也是侯府的五夫人,她名义上的主子,曾经确实有过奴才冲撞了别的院子的主子,而被打发出去的事情。

    翠玉一直觉得沈知窈这样的性子,在她们奴才的眼中最是柔弱可欺,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任人拿捏。

    沈知窈对着另一个丫鬟道:“你去将侯爷请来,就说有人趁母亲病着的时候作威作福,连主子都敢欺压,我人微言轻,是压不住了。”

    说完她拿着帕子放在眼角摸了摸,真的像是被下人欺负的主子。

    “我来!侯爷这时还在书房,五夫人就不要因为一点小事打扰侯爷了!”

    翠玉咬紧了后槽牙,将碧月手中的托盘端了过去,由于动作太大,碗里的药还撒出了一些。

    沈知窈见状不满道:“端个药都端不好,看来是母亲平日里对你们太好了,母亲心善不忍责怪你们,改天我去回了父亲,看谁不上心伺候通通撵出去。”

    这回翠玉不敢拿这药撒气了,绷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将药端了进去。

    见是翠玉端着药进来的,而沈知窈则优哉游哉地跟在翠玉的身后,赵氏心生不满,她看见木托盘上面洒出的一点药汁,便对着翠玉呵斥道:“不过是让你做一件小事,这都做不好,还要你来做什么?”

    这就是在指桑骂槐,但是这话对沈知窈来说是不痛不痒,她学着赵氏对着翠玉道:“母亲这会子头疼得厉害,这丫鬟还不听我的赶紧将药给母亲端来,站在外头偷懒。”

    说罢又对赵氏道:“母亲,翠玉心高气傲得很,我不过说她两句就给我甩脸子,这样下去可不是要骑到母亲的头上去了。”

    赵氏知道翠玉确实有些眼高于顶,但这是自小就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她自然不会信沈知窈的话,只是她抬头看了一眼穿着打扮俏丽的翠玉,想起今日宣平侯和翠玉二人一起照顾她的场景。

    她心里不由地想起了警铃,以前她要给翠玉寻一门亲事,翠玉一直都以要守在她身边为由婉拒了。

    赵氏眯起眼睛,莫不是这丫头真存了那种心思?

    翠玉知道赵氏有疑心病,这会儿沈知窈又在这一通说,忙自证清白:“夫人,奴婢没有,奴婢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才会一时冲撞了五夫人!”

    “行了。”赵氏听着她们二人的话头又疼了起来,她对着沈知窈道:“把药给我端来喂我喝。”

    看来还是逃不掉给赵氏喂药的命运了,沈知窈接过翠玉递给自己的那碗药,手指被烫了一下,她忍了忍,终是没说什么。

    坐到床前,她用舀了一勺子要放在嘴巴装作吹了一下,然后放在赵氏的嘴边。

    赵氏没有任何的怀疑,张嘴就含住,结果被烫到差点一口喷了出来,赵氏表情扭曲地瞪了沈知窈一眼。

    翠玉见状赶紧拿了个痰盂到赵氏跟前吗,让赵氏将口中还烫人的药汁吐了出去。

    “你是烫死我吗!”

    赵氏双目怒视着沈知窈,拿着翠玉递来的帕子狠狠擦了擦嘴角。

    沈知窈一脸无辜:“母亲,良药苦口,你也不能因为这药苦就吐了呀!您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使小性子啊。”

    “不用你来了,把碗给我!”

    赵氏看着沈知窈那副样子就来气,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碗,结果没端稳洒了出来烫到了自己的手,她抽了一口气,当场想将那药摔地上。

    仿佛是猜到了赵氏的意图,沈知窈忙后退了几步,她看着赵氏在床上狼狈的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服侍母亲用药,大夫说了这药凉了药性就没那么好了。”

    沈知窈催促红袖去给赵氏喂药,红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接过赵氏手中的碗给她喂药。

    看着赵氏喝药,沈知窈突然觉得自己饿了,她来正院之前吃的那两块糕点根本就不能果腹,先前还觉得不饿,这会儿月上中天慢慢地就开始饿了。

    “你过来替我柔柔额头。”

    没有能让沈知窈不如意,赵氏是不甘心的,她半靠着床,对着站一边的沈知窈说到。

    沈知窈很听话地过去,暗地里摩拳擦掌,然后刚在赵氏的太阳穴按下去,赵氏就叫了一声。

    吓得沈知窈收回了自己的手:“母亲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太用力了。”

    并不是她用力,而是她留的长长的指甲划伤了赵氏的额头,赵氏伸手一模,发现指尖上沾了一点血,她这下子对沈知窈是真的没了耐心,对着她提高了音量:“伺候人的小事都做不好,赶紧滚!”

    好咧!

    沈知窈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正院的内室,中途想起还有一件事还未跟赵氏说,又折返了回来。

    看着回来得沈知窈,赵氏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她有些崩溃地问她:“你回来做什么?”

    沈知窈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道:“今日我回府路过赵府,看见大舅舅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听说大理寺少卿说是大舅舅勾结刑部侍郎,让小舅舅在狱中假死,再将小舅舅送出京城,这是真的吗?”

    其实沈知窈就是想要刺激一下赵氏,哪知道赵氏听完后差点晕厥,翠玉立刻吩咐红袖去找宣平侯。

    看着这房中一团乱,沈知窈踏着欢快的脚步出了正院,哪知道在路过花园的时候碰见了顾锋,顾锋负手站在一棵桂花树下,看样子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仿佛一只花孔雀。

    这是故意在这里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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