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照明的灯笼将水面照亮,裴永走到船边,只见水上浮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伸手去敲打船板,嘴里还低呼救命。

    眼见着两个奄奄一息的人快要沉下去了,裴永忙让船家暂且将船停住,随即唤来其他随从,帮着一同将他们从水下拉上来。

    两个被泡得水淋淋的人从水里被捞起来后,躺在船板上更是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吐干净了进的水,其中一个身材稍微高大些许的男子忙伏地感谢裴永。

    “多谢诸位出手相救,不然我们今夜怕是要丧命于此了。”

    另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也慢慢恢复了些许力气,将那个伏地感谢的男子拉到一边,有些警惕地打量四周的人。

    裴永命人拿了两件干净的外衣来又披在他们身上,“这深更半夜的,你们怎么会在水里?”

    年长一些的男子轻拍另一人的手背,示意他安心,“我们如今已经安全了,他们把我们救上来了,他们是好人。”安抚好他之后,他才开口回答裴永的话,“郎君,我们原是要乘船到北地去的,不想刚出了泽州,便遇上了水匪,水匪劫船,烧杀抢掠,我们寡不敌众,被水匪刺了几刀后便落入水中。已经在水上已经飘了一日多了,原想着很快便能摸上岸,不想受了伤,身子沉得紧要,只能浮在水上灯来往的船只经过,看看能不能碰运气把我们救上去了。”

    果然,二人的衣衫上开了一个个口子,伤口已经被水泡得发白了。

    裴永知道附近一带的水匪不少,但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猖獗,害了这么多的人命。

    裴永让他们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转身又去找了金创药给他们包扎伤口。

    只是那个男孩看起来像是很固执,怎么样都不愿意领情,低声在他的同伴耳边低语,“你怎么能这么相信他们,若是他们是坏人,我们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们快些想办法到岸边去,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裴永的耳朵尖,即便他的声音再小,也将他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说这位小郎君,你怎么这么不识趣。是我们把身份不明的你们救上我们的船了,该是我们担心你们是否是不怀好意的人才是。若是你能靠岸,早便靠了,何须在这宽阔的水面上漂流?”

    听了裴永的话后,那人还是不太服气,但也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只好扭头转向别处。

    另一个人按住他转头又给裴永赔不是,“郎君见谅,这孩子年纪还小又因水匪袭击受了惊,所以有了戒备心,若是在言语上冒犯了郎君,还请郎君看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份上消消气。不过你放心,我们绝对不是什么坏人,只求郎君能暂时收留我们,等到了你们停靠休息的岸边,把我们放下便好。”

    裴永见二人实在是走投无路,自己也干不出狠心将他们赶下船的事情,只能应下,指了一处舱室让他们睡下,最后又叮嘱他们不要乱走。

    等到旭日升起,又是新的一日。船稳稳地在水上航行,似乎要去追逐快要离开水面的那一缕浅浅的红光。

    杏儿许久没有坐过船了,觉得这舱室有些闷,翻来覆去一夜也没怎么好好睡着,索性便起身了。

    崔凝安睡得很熟,枕上的眼泪早已经干了,只是面上的泪痕还是很明显。

    她的双眉虽然舒展开来,可是手却紧紧地抓着被子,睡得并不算安稳。

    杏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替崔凝安拉好被子,后又打算去船上找些干净的水,等崔凝安醒来后擦一擦脸。

    等杏儿推开门,却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门边趴了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男孩,听见杏儿的惊呼,惊恐地看向她,转身便要跑开。

    迎面却撞上了走过来的裴永,裴永一把抓住他,皱着眉道,“我不是同你说过,不可随意在船上走动吗?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杏儿走出来后又将门合紧,指着那个小孩子问了一句,“裴将军,好端端的,船上怎么会来了个小孩子?”

    裴永将前因后果给她简单地介绍了一遍,杏儿才点了点头。

    很快,与男孩一道被救上来的男子闻讯而来,神情严肃地将男孩拉到一边,“宝音,我不是让你好好待着不要乱动吗?怎么便走到这里来又给别人添麻烦了?”

    那个被叫作宝音的男孩有些委屈地仰起头,“牧仁,我害怕,我害怕一个人待着,想来找你,可是哪里都找不到你。”

    牧仁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头又转身去给他们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他是为了来找我才惹下了麻烦。原本让郎君留下我们也是为难,如今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听见他们的名字后,裴永皱了皱眉,“你们不是宁国人吧?”

    牧仁羞愧地垂下头,“是,我们不是宁国人,我们是云蒙人。开始没有据实相告我们的身份,是担心你们知道我们的身份后,不愿意搭救我们,所以便瞒着你们了。并非是我们存了什么别的坏心思,实在是对不住了。”

    裴永对云蒙国的事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云蒙国主巴雅尔向来不与任何人交好,既回绝了珲曜示好又不愿意卖宁国的面子,为人孤傲清高,似乎是看不上任何人。

    既与宁国无关系,也不同珲曜有拉扯,自然不用担心日后两国开战,牵连到自己。可殊不知,云蒙国主早便把两国都得罪了个遍。

    盛帝觉得云蒙国主巴雅尔是个不识抬举的人,珲曜国主觉得巴雅尔是一个迂腐固执的人,实在是讲不通任何的道理。

    但巴雅尔向来是不将别人的话放在心上的,无论别人要中伤什么,诋毁什么,便由得别人说去就好了,只要自己不放在心上,又有谁能够伤害到他们呢?过好自己的日子,不与任何人起纠纷是最重要的。

    云蒙国主如此,云蒙人自然也如此。云蒙人过的是自给自足的生活,若有需要,集市上的东西应有尽有,根本不需要与其他的国家有太多的联系,更鲜少有人想要与别的国家做生意。像阿碧雅这样长途跋涉,前往宁国贩卖香料的云蒙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牧仁与宝音担心宁国人会对他们有偏见,为了行事方便,故而隐瞒自己的身份。

    裴永也能理解他们的顾虑,最后只是轻轻点点头,“无妨,只要心思纯良,与人为善的,便是好人,与你是哪个国家的人没有什么干系。”

    牧仁屈身向裴永表示感谢,“多谢郎君体恤,如今我们遇袭,已是身无分文,还不知道要如何报答郎君。”

    裴永摆摆手,“你心中不必有负担,只要是有人遇到麻烦,无论是谁都会搭把手的,每个人都总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

    牧仁对他的善意心存感激,很快便拉着宝音的手离开了。

    杏儿端着水折回去时,崔凝安已经醒了。

    只是哭得太久了,眼睛痛得紧要,人也没什么精神气,她便躺在床上休息。

    杏儿将布巾放进盆里浣洗,很快又将布巾捞起来扭干,搭在盆边。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试探问了一句,“娘子,你饿了吗?”

    崔凝安慢慢睁开眼睛答她,“我还不饿,想再躺着睡一睡。”

    杏儿怕她胡思乱想,便试着同她搭话。

    “娘子,昨夜裴将军从水里救了两个人上来。听说是水匪劫船,将他们打进水里,他们受了伤,还在水上飘了一日多,幸亏是被裴将军救上来了。那个被救上来的小孩子,应当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心里不安得紧要,他家的大人走开一会,他便出来寻人。我推门看见他趴在门口,可是吓了一跳。”

    但崔凝安好像听不进杏儿说的话,或许是不关心杏儿想要告诉她什么,很快又闭上眼睛了。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杏儿还守在她的身边。

    “娘子,你醒了。”

    越躺身上的骨头便痛得更紧要,崔凝安慢慢坐起身,由杏儿搀着下了床。

    洗过脸后,换了一身衣服,杏儿又极快地给她梳好了头发。

    待完全醒神,崔凝安又草草地咬了几口糕饼,嘴里也尝不出什么甜味,最后又喝了一口茶将口中的所有味道一并冲落。

    又愣愣地坐了好一阵后,崔凝安决定出去走一走。

    舱室外的风很大,将她的碎发吹乱,吹得让她迷了眼睛。

    金光洋洋洒洒落在水面上,清风吹来,水面便泛着闪闪的涟漪,很是漂亮。

    但崔凝安没有任何的兴致去欣赏水面的变化,只是望着水面看得出神,正如昨夜盯着跃动的烛火一般。

    一个小小的人影覆住她投向远处的视线,她眨了眨眼,有些麻木地抬头朝前看。

    “你看起来很是难过。”

    杏儿变了脸色,快步上前拉开宝音,让他噤声。

    “小郎君,我带你到另一边去玩好不好?”

    崔凝安回过神来,朝他招了招手。圈住他的杏儿有些为难,可还是慢慢松开了手,任由宝音走过去。

    宝音走到崔凝安的面前,却听不见崔凝安的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崔凝安腰间佩着的香包上,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你也是云蒙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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