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翰明在随州营的门口来回踱步,不时焦急地向外张望。

    握在手中的羽扇似乎变得轻飘飘的,不知从何方吹来一阵热风,将他的心吹得煎熬难受得紧要。

    送出去的信想必都城的公主和驸马都已经收到了,但却不见回信,也不见有什么动静,白翰明心里更是焦急。

    徐恒邈的气息越来越弱,不得不用针扎着,用汤药续命。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老军医便在医书上寻到了一个方子,说是如果能找到一味兰芳子入药,徐恒邈便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可是兰芳子踪迹难寻,长于临近的深山之中,五年才长得一株,一山仅长三四株,即便有千金也难买得一株,且摘下兰芳子后要在四个时辰之内入药才方见药效。

    要将临近的几座山都翻一遍,寻找兰芳子的下落并非是一件容易得事情,况且这几日随州暴雨如注,上山路滑,不知会遇到危险,即便找到了兰芳子也难以保证能在四个时辰之内赶回随州营。

    想要摘得兰芳子入药实在是难上加难,可如今翻遍古籍医书便只有这一个方法拼一拼,再难也要试一试。

    姚堰听后,自告奋勇请缨要去摘兰芳子。他说自己身手矫健,年轻眼力好,选他去是最好的。

    自徐恒邈濒死后,姚堰便陷入自责中,一蹶不振,每日除了守着徐恒邈,便是忙着与各位军医翻阅医术典籍,好不容易说服让他去休息,他也不睡,只是怔怔地坐在帐中,一晃便连着发呆几个时辰。

    如今得了一个救命的法子,姚堰便认作这是赎罪的最好机会,争着抢着要去。

    张先与白翰明商议过后,决定让姚堰前去又派了一位年轻的军医跟着,帮着他一起辨别,二人一同进山去寻兰芳子。

    只是他们已经出去三天有余了,也没有半点音讯,到今日才停了雨,也不知道姚堰二人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按照徐恒邈如今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不知还能撑得几时,若是他们没有找到兰芳子……

    白翰明越想越乱,最后又强迫自己停下脚步,静下来,耐心地等着消息。

    等了不知有多久,听见有人来报,说是姚堰二人下山来了。

    白翰明喜出望外,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了一半。

    果然,片刻后营外便响起了马蹄声。

    白翰明走到营门,马蹄声停了,见姚堰和军医灰头土脸地马上下来,一路小跑着过来。

    白翰明迎上去,“怎么样可找到兰芳子了?”

    姚堰的衣裳还带着水渍,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地从怀中的布包取出一株带着泥土的草药,来不及再喘气,便急匆匆地说,“快,快拿去入药,摘下来已快过四个时辰了。”

    白翰明一面接过兰芳子一面跑入临近的帐中,几位军医已经在帐中等着,见白翰明揣着兰芳子进来时,又惊又喜地辨认过后,马上循着古方配药,将兰芳子配入,很快就投入药炉里滚着了。

    煎药时,白翰明见那年轻的军医入帐,取了不少干净的布条和金创药又匆匆跑出去,白翰明也跟着他一道出去,最后发现,他原来是去替姚堰包扎伤口了。

    难怪姚堰刚刚走路便一瘸一拐的。

    原来,姚堰上山时滑了好几跤,手肘和膝盖多处擦伤,简单包扎后又继续去寻药了。只是下雨加之山路难走,又不慎被山荆刺伤,衣裳全被划破了,划开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可姚堰还是忍着痛继续寻药,不肯休息。

    好不容易在悬崖行寻到兰芳子的踪影,姚堰去摘时不慎摔到,从崖上坠了下去,好在下面有一棵树接着他,否则也是难逃一劫。

    摔下去时,姚堰的怀里还死死护着兰芳子,亏得军医带着山民手脚快,将他救了出来,但姚堰却摔坏了腿。

    军医为他接骨治伤后也没再休息片刻,立刻上马带着兰芳子回来了。颠簸了这么久,姚堰的腿伤也有恶化,若是拖着不治,定会落下病根。

    姚堰坚持一定要将兰芳子送回来之后才肯好好治伤,军医拗不过他,只好拖到了现在。

    白翰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姚领军,辛苦你了。”

    姚堰摇摇头,“军师,这是我的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只要郎君能好起来,哪怕用我的命去换,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白翰明抽回手,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安慰姚堰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将军一定会好起来的。”

    熬了半个时辰,一碗浓黑的药汁总算是熬好了。

    老军医端着晾好尚有余温的药汤进帐,面上的表情依旧凝重,并未如同想象中一般宽心。

    这兰芳子的药效如何,无人知道。古籍上所载,是否真的有用也未可而知。

    只是如今能找到一种方法便算得一种,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也是扭转死局的一个机会。

    将布在徐恒邈身上各处的银针慢慢抽出后,老军医又让人将徐恒邈扶起来。

    徐恒邈的脸色如纸一般苍白,缠着布条的手脚也如冰一般凉,仍是紧紧地合着眼,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动静,就像是全然没有了生气一般。

    老军医把了把他的脉,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加凝重。

    这些天,他们用银针封住徐恒邈体内的气息,以致气血能暂时封存在体内,不至于损耗得太快。可与此同时,体内的邪毒也一并封存起来,潜在五脏六腑,将人的精力削得更弱。

    可若是不用此法,体内血气涌出更快,加之邪毒催发,以徐恒邈如今虚弱的身体,更是难以承受,不知会出现什么更为严重的后果。

    兰芳子是保存气血根基的好药,只是不知作用于徐恒邈身上会如何,毕竟这只是记载的古方又经过他们几人合力调配,这碗药成与不成,他们心里也没有太大的底子。

    老军医捏住徐恒邈的下巴,迫他张开嘴。

    药碗倾斜,浓浓的药汁便自唇边灌下去,只是灌了几口,药汁便从嘴边再流出来。

    另一位军医忙用干净的布巾将溢出的药汁拭净,试了两三次,徐恒邈还是喝不进药,不由得变得焦急,“将军如今喝不进一口药,这可怎么办才好?”

    老军医端碗的手已经变得有些不稳,他将药碗放到一边又命人取了一套银针过来。

    银针取过来后,老军医捏起几根针,凝神静气地扎到对应的穴位。

    过了片刻,老军医将徐恒邈扶起来,试图让他将药喝下去。

    施针过后,灌药果然变得顺利许多了。

    一碗药灌进去后,老军医又轻轻将徐恒邈放下,用布巾替他将唇边的药渍擦拭干净。

    约摸过了两三个时辰,老军医再去探徐恒邈的气息。

    其余的几位军医凑过来,一同观察着徐恒邈的动静。

    老军医把了左手右手后,仍是摇摇头,“这气息好像还是与从前一般,没有任何的分别。”

    其中一个年轻的军医宽慰道,“许是这药效要慢一些,如今兰芳子或许还未在体内发作,我们需要再等等,等等就好了。”

    其实众人也清楚,这好不容易寻来的兰芳子也未必能有古书上说的那么神奇。只是徐恒邈性命危急,无论是什么法子都得试一试。既然药已经服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有静待,剩下的便只能交给天命了。

    余下的几人都不再说什么话,只是沉下心来不做他想,只等着夜色变得更浓。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发现扎在徐恒邈身上的银针缓缓发黑,于是惊呼了一声。

    老军医眉头一皱,忙上前去把他的脉。

    “不好,将军体内的气血涌动得厉害,许是刚刚服的药起作用了。”

    “可将军如今的身体底子太虚了,怕是承受不住这药力搅动所致的气血上涌。”

    “但体内有所动静便是好事,最怕是服了药后纹丝不动,只是如今需要在其中取一个平衡,否则怕是要坏事。”

    几位军医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老军医额上不觉已隆起层层叠叠的沟壑。他又将手覆在徐恒邈的额头上,突觉冰凉早便退去,如今是一种灼灼燃烧的滚烫向外喷发着。

    徐恒邈现在的身体虚弱得紧要,气血上涌必会激发体内的邪毒一并发作。若是不及时压住这股劲,相互并发的力度只会将徐恒邈的气息削得更弱。

    更何况,徐恒邈身体原本冰凉且已经持续了七八日了,如今被药这么一激发,浑身的热度都被提上来,皮肤的灼感厉害,更不必多想里头的五脏六腑又怎么煎熬了。这样的冷热交替,体内必有亏损。只怕邪毒还未被完全引发,徐恒邈的情况会变得更糟糕。

    老军医又吩咐人去打了一盆凉水进来。

    布巾沾了凉水在徐恒邈暴露的皮肤上来回的擦着,希望能抑制他不断发热的症状。

    主帐内灯火通明,众人皆忙得焦头烂额。有人再去查看刚刚煎药的方子配比是否有问题,有人再讨论是否应继续施针平复体内涌动的气血,还有人继续用冰凉的布巾擦拭徐恒邈发热的身体,看看发热的情况能否好些。

    突然,徐恒邈的身体抖动得厉害,人却仍旧闭着双眼,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抽动着身体。

    老军医忙将那几根发黑的银针拔出来又命人拿来一块布巾覆在他的额头上。

    几根插在发顶的银针拔出后,徐恒邈原本发抖的手和腿慢慢停下来了。

    老军医待徐恒邈不动后,正欲给他把脉,发现徐恒邈的脸上竟慢慢有些些许的血色。

    还没等他沉心号脉,便听见邻近的那位年轻军医喊道,“诸位,你们快看,将军的手指方才好像是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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