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说话声,正同别家女眷热情攀谈的秦氏回头,扫到冉婉冻到发紫的嘴唇和面无血色的脸,微微蹙眉。

    “你这孩子,只顾着漂亮,穿的衣衫太薄,冻着了吧?”秦氏心下不耐,面上却不忘端出嫡母慈爱的假面,故作亲昵的嗔怪道,“冷怎么也不吭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苛待你呢。”

    冉婉低眉敛目,听着秦氏的责备,不敢反驳。

    秦氏对冉婉的识趣还算满意,便大发慈悲的冲她挥手示意,“行了,你且跟去暖和的地方暖暖身子,记得莫给主家添麻烦。”

    冉婉低声应是,挪动着冻僵了的腿,紧跟在国公府的丫鬟身后,亦步亦趋,朝着后园走去。

    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若不是真被冻得受不住了,冉婉那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胆子,也不敢在陌生的园子里随意走动。

    似乎是察觉到了冉婉的紧张,小丫鬟加快了脚步,用最快的速度带她进了事先准备好的温暖厢房。

    厢房门上挂着厚厚的帘子阻隔寒风,室内燃烧着数个炭盆,烘烤的暖意融融。

    冉婉踏入门槛的一瞬间,热风扑面而来,使得她毫无防备的打了个寒颤。

    “姑娘先落座歇息,奴婢去给姑娘沏壶热茶来。”

    小丫鬟话落,还不等冉婉开口就快步退出了厢房。

    冉婉愣了一瞬,犹豫着观察了一番,偌大的厢房里只余她一个人,安静的仅能听见火炭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厢房的上座,是一张软塌,上面铺着厚厚的兽皮绒毯,还有一看就很柔软的垫子。

    冉婉却没有走上前去,而是兀自寻了张椅子落座,轻轻搓着自己冻僵的双手,等待身子回暖。

    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旁人的眼中。

    “样貌好,性子也不错,能沉得住气,还乖巧听话,”一门之隔的镇国公夫人,对冉婉十分满意,夸赞道,“是个好的,不错。”

    孟氏闻言轻轻颌首,她对冉婉的样貌和品性都还算满意。

    她唯一还有疑虑的地方是——

    “她父亲是翰林院检讨,而她又是个庶女……”

    镇国公夫人摇头,打断了孟氏的话,“眼下是要给珉儿抬妾,且还不能引得上头那位的忌讳,身份家世越低越好。只要是身家清白的姑娘,就该知足了。”

    若是给镇国公世子娶妻,只要镇国公府上下透出丁点口风,有意结亲的人都能踏破国公府的门槛。

    但眼下只是给他寻个妾室,还是在正室进门之前先抬进门的妾,本身就足够惹人诟病。

    能在此等情况下,还肯来同镇国公府结亲的,家世情况基本也都差不离是这样了。

    孟氏明白了婆婆的意思,一扫心头的烦闷,看着容貌娇美的冉婉,越看越满意。

    “好好的姑娘,遇到个不慈的嫡母,遭罪了,”孟氏语带心疼的低声念叨,“瞧这瘦的,跟个小鸡崽子似的,回头可得想法子给她补补……”

    秦氏那点子心机手段,蒙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孟氏和镇国公夫人的眼睛。

    她们身处豪门后宅,什么样肮脏下作磋磨人的手段没见过?

    秦氏这点小伎俩,在她们看来,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镇国公府现在这情况,让她进门怕是得惹不少非议,委屈她了,”国公夫人叮嘱孟氏,“若能进门,便是镇国公府的人,日后且记得好生约束下人。”

    “儿媳省得,”孟氏点头,捏着帕子起身道,“我去同她说几句话。”

    孟氏话落,丫鬟立刻知机的帮忙打开暗门。

    厢房内寂静无比,说去倒茶的丫鬟一去不回。一道房门发出的轻微“吱呀”声,都把冉婉唬了一跳。

    她捏紧手指,倏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原本平平无奇的多宝格后开出一道小门,一名穿着打扮颇为华贵的贵夫人从门内踏出。

    这厢房里怎的还有旁人?!

    冉婉一惊,忙从椅子上站起,朝着对方行礼致歉。

    “打扰夫人,我不知这里还有人,扰了夫人清净,我这就走。”

    一看此人的穿着打扮周身气度就不一般,冉婉生怕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大人物,给秦氏闯祸,忙不迭就要退出房去。

    “慢着!”

    孟氏也没料到自己刚一现身,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把人给吓成了这样,颇有些哭笑不得。

    “你跑什么?”孟氏见冉婉被她吓得脸都白了,不自觉便放柔了声音,“此处厢房本就是给客人休息用的,你安心坐着,莫怕,我不吃人。”

    冉婉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还没等她想好,孟氏就主动上前拉住了她,手脚麻利的把她摁到了椅子上。

    孟氏捏了捏冉婉细瘦的手腕,自言自语道,“着实是太瘦了,都能摸到骨头了,一看就受了不少亏待。”

    冉婉不自在的缩了缩手腕,头一次遇到这般自来熟的夫人,她颇有些不习惯。

    孟氏看出了她的紧张,顺势松了手,转身做到软榻上,摆出一副闲聊的架势,柔声细语的同她说起话来。

    冉婉被秀姨娘教导的性子乖顺,孟氏问什么她答什么,言辞语气都恭敬有礼,有问有答,让孟氏对她愈发满意。

    性子沉稳是好事,但太过沉闷,像个锯嘴葫芦不会说话也不成。

    至少几番试探下来,孟氏几乎已经认定冉婉是最终人选了。

    先前镇国公夫人挑出来的那三张名帖,其中就有秦氏递上的名帖。

    经过后续的观察和考量,最终能沉得住气,没有被纸鸢勾走魂的,也就只剩下冉婉这一个了。

    直到孟氏满意离开,冉婉目送着她离去后,才终于喝上小丫鬟奉上的热茶。

    冉婉不认识孟氏,只当是遇上了哪家性子和善的夫人,闲着无聊同她说几句话打发时间,并没放在心上。

    等全身上下都暖过来后,冉婉便谢过小丫鬟,重新去寻了秦氏。

    等到午宴将开,一众女眷们都被请进了宴客堂里落座,一直未曾露面的主家姗姗来迟。

    冉婉随着秦氏躬身行礼,抬头的刹那看到先前同她在厢房中搭话的贵夫人,竟搀着镇国公夫人的胳膊一同露面,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惊疑不定的同时,冉婉迅速回忆起在厢房中的种种,反思自己应当没说错什么话。

    镇国公夫人一露面,一众女眷们立刻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试图同她搭上话。

    就连秦氏都往前凑了凑,可惜家世地位太低,她根本靠近不得,只能在外圈徘徊。

    镇国公夫人简单说了几句后,就命人开宴。

    一众上赶着攀关系的女眷们这才不情不愿的散开,在丫鬟的指引下纷纷落座。

    冉元生的官职低,秦氏出嫁前又是个商户女。比起满厅堂的高官家眷,按规矩,她的位置应当在最边缘才对。

    却不想安排座次的丫鬟,竟径直领着秦氏,安排她坐在了靠近主桌的座次上。

    秦氏虽有些不解,但感受着所有人或惊诧或不解,甚至是嫉妒羡慕的视线,她忍不住昂首挺胸,面上的得色压都压不住,走路脚都发飘了。

    等秦氏顶着各异的视线落座后,冉婉不适应众人的注视,正准备硬着头皮寻个角落落座,却不料被领路的丫鬟拦住了。

    “姑娘,安排给您的座位不在这,还请随我来。”

    丫鬟的声音虽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引得冉婉落座的动作一顿。

    她抿紧了唇看向秦氏,心乱如麻,绞紧了手指,心下暗道难不成是方才在厢房中她说错了什么话,引得那位贵夫人不悦,要当众给她难堪?

    冉婉想到这,急得眼眶都微微泛红了。

    比起第一次被带出来赴宴接触外人的冉婉,秦氏也勉强算得上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想想镇国公府都能把她安置在如此靠前的桌次落座了,不论原因如何,应当不是什么坏事。

    秦氏想到这,便冲冉婉微微颌首示意,让她跟过去就是。

    冉婉只得乖乖跟上,却不料她竟被直接领着,安排到了孟氏下手的位置。

    冉婉懵了,秦氏也一脸错愕,其他注视着这一切的女眷们,更是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

    今日来赴宴的,都对镇国公府这场宴席本身的用意心知肚明,甚至是抱着争一争的心态来的。

    却不曾想开席前根本就没见着主家人,没有攀谈露面的机会,开席之时,看这架势,竟是已经定好人选了?

    一瞬间,感觉自己被耍了的众人,看向冉婉的视线十分不善,那汹涌而来的恶意,惊得冉婉脸都白了。

    孟氏微微蹙眉,她特意在众人面前演安排座次这出戏,就是为了宣告一下镇国公府的决定,顺便阻绝一下其他人想方设法往她跟前塞人的心思。

    方才数位女眷明里暗里的,想收买镇国公府的丫鬟小厮,打听萧程晋的所在,真当她不知道她们都打的什么主意?!

    给萧程晋如此大张旗鼓纳妾的行为,确实会令他名声有损,但这也是不得已为之,绝非这群心怀不轨之人走歪路子的理由!

    被这群人不知底线的行为惹恼了的孟氏,才特地安排了这场戏,意图向众人宣告镇国公府的属意人选,却并非是要把冉婉置身于众矢之的。

    “冉姑娘与我年轻之时颇为相像,我看着就欢喜,”孟氏敛去怒意,笑意温婉的拉过冉婉的手,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个镯子,“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这个见面礼可得收下。”

    孟氏话落,便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架势,拿着刚摘下来的镯子往冉婉的手腕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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