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戒尺打在书案上的闷响,吓了冉婉一跳,也瞬间唤回了了她飞远的思绪。

    “纵使今日是年前授课的最后一天,姨娘也该用心才是,”周夫子板着脸,面带不悦的看着冉婉,“读书一事,不可懈怠。”

    “对不起夫子,”冉婉立刻垂首,诚恳致歉,“学生知错了。”

    见冉婉认错态度良好,周夫子也没拿捏住她的错处不放,只是翻看着她按时交上来的课业,多叮嘱了两句。

    “要过年了,府中事务繁多,但再忙也不要忘记温习所学,练字一事更是不可懈怠。一旦停笔,多日不练,就会退步。”

    “学生记住了,”冉婉乖乖点头,认认真真的吧周夫子所言字句都记在心里,“每日大字联系,学生绝不会懈怠。”

    得了冉婉的保证,周夫子离去的时候心情甚好,连带着看到冉婉特地命人多准备的年礼,知晓她一片心意,也没推拒,大大方方的收下了。

    对将军府来说,只是一些食物类的年货,拿出去送礼先不出将军府的气度,甚至算得上有些寒酸。

    但对周夫子来说,恰恰是她刚好需要的东西,也不贵重,只是一片心意,收下更无心理负担。

    而且这给周夫子准备的年礼,还是荣伯特意亲自带人送过来的,更是给足了周夫子面子。

    荣伯在将军府是个什么地位自不消多说,他肯亲自出面,本就代表了一种将军府的态度。

    这些年礼,周夫子收下的就更心安了。

    送走了周夫子,荣伯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低声吩咐身侧小厮。

    “让人去查查,周夫子家中突然寻来的亲戚,是什么底细,”荣伯眯起眼睛,语气里带着一股森寒的杀气,“一旦察觉到任何端倪,只管动手,将军和姨娘那边,一切都有我担着。”

    “是。”

    小厮垂首应声,快速带着人朝着周夫子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荣伯揣着手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眼底寒光闪烁。

    周夫子的底细,早在把人请进将军府前,就全都调查清楚了。

    早年间周家犯了事,主支一脉人丁凋零,旁支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么多年了,周夫子孑然一身,从未有任何旁系亲属寻上过门来。

    怎的这厢周夫子被聘入将军府做夫子不久,那厢就有远房亲戚来寻亲了?

    周夫子的人品,荣伯倒是信得过的。

    至于这个不知晓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表亲……

    想想边城内私下暗流涌动,有关将军府的流言甚嚣尘上……任何可疑人员都需要仔细调查,更何况是眼下跟将军府扒上了丝丝缕缕关系的,更是不能轻易揭过。

    此等事情,还是调查清楚些为好。

    不管是对周夫子,还是对将军府,都好。

    不过此事,就不必让冉姨娘知晓了。

    荣伯背着手,慢吞吞的往回收,边走边盘算着萧程晋在府中的这些时日,自己该如何想法子帮他们促进一下感情……

    *

    每日的授课暂时是停止了,但冉婉却丝毫没有空闲。

    临近年关,府中的大小事宜荣伯都要派人来找她汇报商讨,俨然一副把她当成了将军府女主人的架势。

    冉婉感谢荣伯的看重,但处理府中庶务这些事她刚开始学习没多久,乍然让她悉数上手处理,着实有些力不从心。

    尤其是萧程晋那个不省心的,还要来添乱,惦念着冉婉答应要给他做的衣衫,一天得在冉婉的面前晃个十几遍,见缝插针就要问一句进度如何了。

    冉婉:“……”

    一边要忙着处理府中庶务,一边还要应付跟个学舌鹦鹉似的喋喋不休的萧程晋,冉婉属实有些焦头烂额。

    每次见到特地跑到她跟前来晃悠的萧程晋,冉婉都欲言又止,很想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军营。

    不是说越靠近年关鞑子越不安分,扰边动作频频么?

    萧程晋有这在她跟前乱晃的闲工夫,还不如去守城门,驱赶鞑子保护百姓呢!

    当然,这话冉婉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是万不敢当着萧程晋的面说出来的。

    然而当萧程晋又一次拿着一本兵书,装模作样在冉婉的不远处落座,摆出一副要熟读兵书的架势来时,冉婉还是没忍住,委婉的开口询问了一下。

    “世子这次回府准备待几日?何时回营?”对上萧程晋投过来的不解视线,冉婉低咳一声,试图解释一下,“知道日期,妾也好提前让人给世子准备带去军营的衣物行李。”

    这番解释听起来略有些牵强,好在萧程晋似乎并没有听出来冉婉的言外之意。

    “年前若是边关不出什么事,应当不会回营了吧。”

    冉婉大惊失色:“什么?!”

    虽然现在距离除夕也没两天了,但冉婉还抱着能让萧程晋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一天是一天。

    结果猝不及防,就听到了萧程晋除夕前可能不再回营了的消息。

    萧程晋也没想到冉婉的反应这么大,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理解了冉婉的心思。

    “我知晓你刚来边城,处处不适应,”萧程晋做出一副体贴模样,一板一眼道,“父亲说让我多陪陪你,以免你独自留在府中无所适从。我原本觉得父亲多虑,但现在看……你莫怕,纵使不在京城,有我在,总不会让你独自过年。”

    冉婉:“……”

    冉婉的嘴张了又合,很想说她并不是这个样子,是萧程晋误会了。

    但对上萧程晋严肃又认真的眼神,冉婉心下一动,抿紧了唇没再做声。

    从冉家仓促出嫁,刚进国公府大门,就又匆匆来到了边城。

    不过短短的时日,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在此之前,她好像对此并没有太多感触,也并未有过多伤怀。

    仔细想想,这一路来身后好像都有一根鞭子在催着赶着她往前走,根本没给她任何停下脚步感怀伤情的时间。

    但转念想想,这又何尝不是大家在用别的法子安慰她?

    近日来的生活虽然忙碌,但充实了冉婉的生活,让她根本没时间停下来感受孤独。

    想想荣伯说自己“老了”,请她帮忙分忧,把府中大小事宜都交给她处理,让她忙得团团转的目的,冉婉眼底闪过一抹恍然。

    萧程晋见冉婉不说话,还以为她被自己说中了心事,心下不由得一软。

    “第一次不在冉家过年,给你娘写封信报平安吧,”萧程晋似乎是怕冉婉不敢相信似的,还主动保证道,“是我爹提的,让你放心写,写完让国公府的专人给送过去,一定能送到你娘手上。”

    冉婉眼眶微热,她怕萧程晋看到自己的失态,忙低头掩饰情绪。

    “不必了,”冉婉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拒绝了萧程晋和萧雄的好意,“娘她不识字,写了信她也看不懂,还是算了。”

    萧程晋不甚明白的看着冉婉,不明白她为何会拒绝。

    就算秀姨娘不识字,找个识字的帮忙读一读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夫家都不计较这点小事,冉婉自己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冉婉心下苦涩,却没同萧程晋过多解释。

    当初冉婉离家之时,秦氏给她的那张卖身契,和临行前交代她的话,无疑是存了把她卖给国公府,试图跟她撇清关系,好减少日后瓜葛的意思。

    原本冉婉还不明白这是为何,但现在,知晓了国公府在朝堂之上的处境后,她懂了。

    冉家攀上这门亲,是为了冉元生的仕途,但却并不想因此跟国公府绑到一条船上去。

    不过是拿个不重要的庶女,给冉元生换一个仕途增进的机会,对冉家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一张卖身契,相当于斩断了冉婉同冉家的亲缘关系。

    日后若是国公府真的倒了……有那张卖身契佐证,冉婉同冉家再无干系,也牵连不到冉家分毫。

    冉元生同秦氏的算盘早早就打的清楚明白,毫不加掩饰。

    也就冉婉后知后觉,直到现在才明白那张卖身契的用意。

    既存了这个想法,嫡母定是不愿看见她同秀姨娘有书信来往联系的。

    眼下看在冉元生前进一步了的官位上,秦氏应当就不会再过于苛待秀姨娘了。

    只要娘能在冉家后宅过得好一些,旁的都不重要。

    冉婉在心下如此安抚着自己,再次坚定的拒绝了萧程晋让她写封信回去的劝说。

    “行吧,你自己不愿意就罢了,”萧程晋有些郁闷,“日后你若是想写信回去了,就把事情交给荣伯去办。”

    萧程晋说完,不等冉婉有回应,就站起身背着手快步离开了。

    冉婉定定看着萧程晋离去的背影,抿紧了唇。

    “姑娘,姑爷是不是生气了?”如意担忧的看着萧程晋离去的方向,蹲在如意腿边不解的道,“姑爷肯让姑娘给秀姨娘写信回去是好意,您怎么还拒绝了?您这么下姑爷的面子……”

    “如意,”冉婉喝止了如意未完的话,“这些事我心里都有数,你莫要多言。有关冉家之事,你日后休要多提。”

    “姑娘?!”如意大为震惊不解,语无伦次道,“为何要如此?明明——”

    明明连国公府都从不曾要求过冉婉同冉家断绝来往,冉婉自己为何要绝情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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