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程晋也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对不对,但他着实是越想越委屈。

    他知晓冉婉曾在秦家吃过的苦头,也想着要多体贴体谅着她些,甚至还听见了父亲的话,数次主动向冉婉示好,主动靠近。

    可冉婉这疏离恭敬的态度,着实狠狠刺痛了他这颗脆弱的少男心。

    萧程晋越想越觉着自己委屈大发了,便冲冉婉嚷嚷道,“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把我当成过你的相公?是不是觉着自己嫁进国公府受委屈了?!”

    冉婉也不知晓萧程晋的脑回路怎么突然就转到这里来了,却笨嘴笨舌的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慌乱的摇着手试图辩驳,“不,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偏偏往日里对她还算体贴的萧程晋,这会儿的语气着实有些咄咄逼人,“你敢说你就没存着‘左右你已经被秦家卖到了国公府,便得过且过’的心思?!”

    冉婉沉默了,她确实存着这样的心思,却不知是如何被萧程晋察觉到的。

    她自觉自己掩饰的很好,乖顺听话,不惹事不讨人厌,她做到了娘教她的,在内宅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妾室,才能不惹主人家厌弃,在高门大户中能谋得一角安身之地,度过余生。

    以上,是冉婉每天都在告诫自己,提醒自己要做到的行为准则。

    但现在,萧程晋却好似想要推翻她的想法,并义正严词的对她进行了批判——

    “你是正正经经被抬进国公府大门的,不是从人牙子手里随手买来的丫鬟下人,”萧程晋为了不吓到冉婉,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身份!”

    冉婉迷茫的看着萧程晋,她自觉自己并不怎么聪明,尤其是听了萧程晋这番绕口的话,更是让她糊涂了。

    “世子,”喜巧紧张提心的围观了半晌,生怕冉婉会被萧程晋吓到,明知不合规矩,还是硬着头皮插话了,“姨娘还小,在冉家时也没人教她这些。以后日子还长,让她慢慢学,姨娘会明白的。”

    喜巧早先虽是在孟氏身边伺候的丫鬟,但打从被指派到冉婉身边后,她就尽心尽力的伺候照应着冉婉。

    冉婉那点一眼就能看穿的小心思,喜巧早就察觉到了,但她看在眼里,只有心疼。

    这得是在冉家后宅吃了多少苦头,才能养出这等不争不抢的性子。

    喜巧能体谅,但站在萧程晋的角度上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世子的生气和受伤。

    打从冉婉进门起,上到老国公,下到萧程晋,对她的态度都极为优待宽和。

    尤其是萧程晋,哪怕抬冉婉进门是不得已为之的权宜之计,他也从未因此对冉婉有过任何迁怒,反而处处维护。

    这还是萧程晋第一次同冉婉之间发生如此大的冲突争执,喜巧打小长在内宅,知晓其中利害。

    若是能顺利解决问题,消除心结,揭过这一茬还好说。

    若是反之……这件事怕是就要成为他们二人之间一根拔不出去的刺,扎得不深,但每每想起来都会让人如鲠在喉,反复刺痛。

    也正是基于这个想法,喜巧才硬着头皮插言,纵使会被责骂受罚她也认了。

    “姨娘也莫要太固执己见,”劝说完萧程晋,喜巧又不忘提点冉婉,“世子待您如何,姨娘心中也自当清楚。在冉家的一切终归是过去了,您既已入了国公府,就该改改性子,换个活法。”

    喜巧说着,还不忘冲冉婉拼命使眼色。

    为了让萧程晋消气,也为了他们日后能更亲近些相处,服个软又如何?

    冉婉抿紧了唇,先前被萧程晋劈头盖脸一顿质问,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她属实是委屈不已。

    但眼下听着喜巧提点的话,看懂了她的暗示,冉婉也知晓她这般“忤逆”萧程晋,若是真想同她计较,萧程晋多的是惩治她的法子。

    但他不但没有难为她什么,甚至在发生不愉快后还主动寻了来。

    哪怕方才生气质疑她,萧程晋也没说出太难听的话来让她伤心。

    冉婉转念想想,在冉家时,冉元生别说对秀姨娘这么好了,就算是对秦氏都不曾有过这般耐心和迁就。

    冉婉虽然也觉得这样不太对,但她属实没接触过太多外人,不自觉的就会拿萧程晋同冉元生一贯的做派相比。

    不比则罢,这么一比较,二人之间的差距就太大了。

    家底不丰官途不进,吃穿嚼用着夫人的嫁妆,还自恃清高,为了彰显自己在家中说一不二的地位,没甚成就还不许任何人忤逆他的冉元生,在萧程晋面前瞬间就被比成了无用的渣滓。

    萧程晋一介青年才俊,不管是家世还是人品,都甩了冉元生几百条街。

    他不但没有冉元生身上的那些坏习惯,甚至听他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竟是想同她好好过日子一般?

    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在冉婉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迅速被她抛之脑后,心下自嘲一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但抛却那些有的没的,冉婉扪心自问,萧程晋确实对她很好了。

    或许……她该听一听喜巧的劝,努力按照萧程晋所希望的那般,顺着他些?

    冉婉小心翼翼的看着萧程晋,迟疑着试探开口:“相公?”

    她终于叫了!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萧程晋,瞬间像是被戳破了的鱼泡一般,气势全消不说,耳根处还蔓延上了一抹鲜艳的红色。

    冉婉见萧程晋不应声不说话,还以为他还是不满意,不由有些苦恼又羞臊地低下了脑袋。

    喜巧在旁边急到跺脚,拼命冲着萧程晋使眼色,试图唤醒他的神智,赶紧搭理一下好不容易迈出了如此大一步的冉婉。

    “咳,”萧程晋终于回了神,耳畔似乎还萦绕着冉婉方才那一声轻唤余音,美得他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却还要强装镇定,“嗯。”

    听到萧程晋回应,冉婉终于松了口气,这大概是代表她的“求和”起作用了?

    也是直到这时,冉婉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登时从脸红到了脖子根,脑袋都差点没埋到胸口去。

    喜巧看着闹了大红脸,都不好意思对视了的两人,幽幽叹了口气。

    她委实有点不太懂这俩人,都已有夫妻之实了,为何相处起来还犹如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般,这踌躇试探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喜巧这个局外人都忍不住替他们着急。

    先前的别扭和不愉快,似乎都随着冉婉的一声“相公”灰飞烟灭。

    矛盾暂时解除,萧程晋甚至红着耳根,状似不经意,实则关心的提醒冉婉,“府中事忙,你也莫要太过操劳。忙不过来就让荣伯帮忙,不要硬撑累着了自己。”

    冉婉张了张嘴本想说自己不累,但想到先前自己同萧程晋之间的争执,和此刻好不容易缓和了的气氛,便没有争辩,只乖巧柔顺的应下了。

    “那你忙,”萧程晋咳了一声,双手背后端起架势,“我去书房看书了。”

    身为武将,也并非不学无术。

    至少冉婉清楚,属于萧程晋的书房里,书架上摆了满满当当的兵书,有很多都已翻到旧,还有不少批注,一看便知是下了苦功翻阅过的。

    只是此刻冉婉看着萧程晋欢快离去的背影,总觉着他不像是要去看书,而像是美得要上天了一般。

    冉婉啼笑皆非,原本的羞臊也消散了大半,失笑摇头。

    萧程晋虽尊为世子,实则也只是个少年人罢了,她同他计较个什么劲呢?

    大度的冉婉,决定不再计较同“年岁还小”的萧程晋之间的那点小磕绊,却全然忘记了,萧程晋实则还年长于她……

    *

    冉家。

    初得知秦氏给冉婉订了门亲事,高攀上了国公府去做妾时,秀姨娘是开心的。

    甚至送冉婉出嫁时,她也高高兴兴,没有丝毫不舍惆怅。

    她出身低微,又没甚文化,不懂那些豪门规矩和朝堂牵扯,只知晓冉婉进了国公府的大门,依照国公府的家底,至少能保证她这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秀姨娘向来“务实”,她没有太大的志向,这辈子能有个遮风避雨之处,不再过着日日提心吊胆,被鞭打得鲜血淋漓苟延残喘的日子,就知足了。

    她没有深沉的心机,更没那个脑子,想法更是单纯到,觉得冉婉好歹是正儿八经被轿子抬进国公府的。

    日后不管如何,哪怕是国公府碍于面子和对外的风评,都不能太苛待了冉婉去吧?

    再怎么说,日子也不会比在冉家过得更差了去。

    怀揣着此等想法,打从冉婉的亲事定下起,秀姨娘就喜气洋洋的,哪怕冉婉出嫁后别说三天回门,连个口信都没递回来,她也不觉有异。

    毕竟是个妾室,比不得正房主母,哪能那般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连秀姨娘自己,不也常年被困在冉家内宅,别说见外人了,就连踏出府门都难。

    不过冉婉这一走多日,又临近年节,秀姨娘总归是记挂的。

    至于冉瑶特地在她面前搬弄是非,说的那些“冉婉攀上高枝,便抛弃了她这个亲娘”一类拈酸嘲讽的话,秀姨娘只抿唇一笑过耳就忘,全当没听过。

    但这到底是冉婉不在她身边过的第一个年,秀姨娘心里记挂,不敢提要去看冉婉的话,便想着能不能求求秦氏,托人把她亲手给冉婉缝制的新衣送去。

    再不济,托个口信也成。

    秀姨娘打定主意,便难得主动踏出了偏院的门,去往秦氏的院子拜访。

    却不曾想,这一趟,竟让她意外得知了一个令她几乎崩溃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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