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歪了歪头,有些不解。

    冉婉本就是遣了她出来,让她去寻荣伯来的。

    现下荣伯人刚好在此,直接随她进去不就好了,为何还要站那么远候着,让她再进去通报一遍?

    如意虽不解,但胜在听话,乖乖退回门内去向冉婉通报,还说了自己的不解。

    “这你都不懂?荣伯这是对姨娘的尊重,”喜巧伸出手在如意脑门上戳了一指头,恨铁不成钢道,“白教了你这么久,怎么这么简单的一点小事都看不明白,傻乎乎的。”

    “好了,知道你傻你还戳她,把人戳得更傻了怎么办。”冉婉笑着打圆场,催促如意去把荣伯请进来。

    如意委屈摸摸被戳了的脑门,很想抗辩说自己不傻,但嗫嚅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敢反驳,灰溜溜出门去轻柔了。

    冉婉穿好鞋子坐到塌边,理了理裙摆端正坐好。

    荣伯被如意引进明间,冲冉婉恭恭敬敬施了礼,随后便束手垂头立在堂中。

    冉婉冲喜巧使了个眼色,喜巧乖觉,立刻给荣伯搬了张椅子。

    “坐下说话,”冉婉示意荣伯落座,主动解释道,“刚好我有些事想找您问问,刚好你就过来了,也是巧了。”

    “姨娘客气了,”荣伯冲冉婉拱拱手,忙道不敢,“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老奴一定知无不言。”

    “也不是什么大事,”冉婉示意荣伯不必这么严肃,“我就是想问问,将军在军中同将士们一同过年,可有个什么具体章程?”

    荣伯不是很明白冉婉问的这个“章程”具体是指哪方面,但他思索片刻,就决定给冉婉全面详细解释一番。

    “将士们要戍边守城,过年时不得归家,朝廷会派人送来赏赐,”在场都是自己人,荣伯阐述起来也没太顾忌,直言道,“边军数量众多,朝廷发下的赏赐不够分配,将军就会自掏腰包购买白面肉类,好歹让将士们过个饱足年……”

    朝廷不丰,加上皇帝早就存了打压收权之心,该有的赏赐会给,却并不丰厚。

    底下的官员不乏中饱私囊之辈,层层剥削之下,最终下发给边军的赏赐还不够所有人塞牙缝的。

    将士们戍守边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朝廷那些人尸位素餐看不起他们这些“粗鄙武夫”,卡着军饷物资层层克扣,萧雄自己还心疼手下的兵呢。

    他也没什么能做的,但过年时,多买些白面肉类让将士们放开肚皮吃饱还是能做到的。

    但此举一旦被传至朝廷,说不得萧雄就会被扣上一个“收买军心意图不轨”的帽子,又会引来大批弹劾。

    是以萧雄出钱购粮买肉,打着的却是朝廷的名义,口称皇恩浩荡,随着皇室的赏赐一同下发,宣扬皇帝仁德。

    但这些都是做给朝廷那些人看的表面功夫。

    实情如何,所有边军将士们都心知肚明,对萧雄更是心存感激。

    朝廷有意打压边军,经常拖延军饷物资,什么发霉的米掺沙子的粗粮都敢往军营里送。

    皇帝的本意是打压镇国公府的势头,明里暗里把矛头往镇国公府上引,试图让边军将士们觉得,他们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都是因镇国公府不得圣心。

    可惜皇帝低估了人心所向,如此粗劣的挑拨离间的手段,不但没有挑起边军将士们对镇国公府的不满,还让他们对镇国公府愈发死心塌地,反对皇室朝廷升起了不满之心。

    荣伯嘲讽一笑:“能想出这种点子,着实愚蠢透顶。”

    朝廷拖延军饷,物资粮草以次充好,自以为是在给镇国公府上眼药,殊不知真正动摇的是皇室根基。

    毕竟军饷粮草,是拿命抗敌,戍守边疆的将士们理所应得的。

    在这上面做文章,损害的是每一位将士的切身利益。

    一边是带领着将士们打了一场又一场胜仗,爱护手下士兵,看不下去士兵们得到的不公待遇,想方设法自掏腰包也要贴补边军的统帅。

    一边是各种拖后腿,连将士们基本权益都无法保证的朝廷,该怎么选一目了然。

    冉婉心里沉甸甸的,思索片刻问询道:“边军的将士们,是否大多都不是边城人士?”

    非边城人士,家眷大多都留守老家,留在军营过年的将士们,怕是连家眷的面都见不到。

    大抵这也是萧雄身为主帅,纵使没人敢置喙,也要留在军营同将士们共同跨年的原因。

    从荣伯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冉婉心下咯噔一声,蹙起了眉头。

    萧程晋刚正经踏入军营没多少时日,正是需要慢慢在军中立足,收拢军心以便日后掌军的时候。

    结果在这种关键时刻,职责在身的士兵们不得归家,萧程晋却回府陪她过年团圆……

    冉婉心下担忧,生怕因为此事引来士兵们对萧程晋的不满,影响到他日后在军中立威。

    眼见冉婉突然脸色刷白惶惶不安,荣伯不明所以反思了自己。

    他刚刚也没说到什么太过危险的话题吧?

    怎么就把冉婉吓成这样了?

    荣伯百思不得其解,小心询问冉婉,是不是他说错了什么话。

    冉婉倒是也没瞒他,白着脸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原来是为了这个,”荣伯失笑摇头,看着冉婉的眼神愈发和蔼了,“若是为了这个,姨娘大可不必忧心……”

    荣伯安抚了冉婉一番,却并没能打消她的忧虑。

    冉婉一咬牙,事已至此,懊悔担忧都是多余的,不如想想有没有什么旁的法子能补救一二才是正经。

    “我能不能……以国公府女眷的名义,准备一些东西,让世子带过去分给将士们,”冉婉越说眼睛越亮,“不以世子的名义,不会越过将军去,也避免了被人扣‘收买军心’的帽子,岂不两全其美?!”

    以国公府女眷的名义送往军营的东西,仅代表了国公府一众女眷对边军将士们的慰问,牵扯不到什么收买军心的朝廷纷争上去。

    纵使有人非要借此弹劾,也能有理有据的驳斥回去。

    普通乡绅商户往军营里送的慰问物资都能收,没道理她们就不能送。

    但是东西让萧程晋带到军营里去分发给士兵们,也顺便能帮他造势拉好感了。

    冉婉越想越觉着此计可行,但没有独断专行,还是先虚心征询了一下荣伯的意见。

    而荣伯此时看着冉婉的眼神已经变了。

    他没想到冉婉竟然会想到这个点子是其一,而冉婉用镇国公府所有女眷的名义,更是令荣伯都忍不住想赞一声“妙极”。

    以整个镇国公府女眷的名义来办这件事,不管冉婉的出发点为何,都会引来国公府一众主子们的好感。

    殊不知冉婉的想法实则很简单——她不过是萧程晋的一个妾室,身份总归有些尴尬。

    以她自己的名义筹备东西,身份地位不够高不说,边军的将士们也不一定买账。

    说白了,冉婉这就是想扯大旗。

    冉婉见荣伯不说话,只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心下不由忐忑。

    难道是她这个想法行不通?

    “姨娘的想法是好的,但您准备筹备些什么东西送去呢?”荣伯并没一味肯定冉婉的想法,反而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边军足有数万人之多,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不患寡而患不均。

    正是因为朝廷送来的赏赐不够分,甚至都不够给大家加个菜的,萧雄才会自掏腰包填补,只为赏赐全军共享,绝不厚此薄彼。

    冉婉有这个心是好的,但要是筹备的不够周全周道,可能就成好心办坏事了。

    “这个我也想到了,”冉婉不好意思的笑笑,“就是恐怕要动用一下府上年货了。”

    边城居民过年,有吃年糕汤的习俗。

    而做年糕汤所用的年糕也颇有讲究,须得是家家户户用当年田中收的新米,自己做的。

    这种新年一家子聚在一起做成的年糕,在边城百姓眼中有特殊意义,代表着阖家团圆和对新年的美好祈愿,因此不会外售,只供自己家人吃,最多送送亲友,存放好了能吃一年。

    镇国公府世代为将镇边,把这个习俗也带回了京城。

    每年镇国公府的女眷们就会带领着下人们,早早筹备,亲自动手做年糕。

    年前几日,打从京城送来将军府的最后一批年货里,有大半都是出自镇国公府的年糕。

    冉婉清点过数量,着实抽了一口凉气。

    足足拉来的那好几车年糕,别说能供整个将军府上下吃一年了,就是吃上三年都没问题!

    押运年货而来的小管事也很尴尬,向冉婉无奈解释道,今年镇国公府的所有的田产里稻谷都大丰收。

    加上萧程晋娶了亲,虽然只是个妾室,但镇国公府也算是添新人口了,是喜事。

    国公夫人高兴,就和将军夫人亲自监督忙碌,做了比往年还多一倍量的年糕。

    老国公最爱吃年糕汤,连着吃了三日身体遭不住了,腹胀腹痛好生折腾了一番,把国公夫人她们吓得够呛。

    结果症状刚好一点,老国公又嘴馋的惦记上了那一口。

    老国公夫人一怒之下,便命人把做出来的所有年糕都送来了边城。

    “国公府每年都会做新的年糕,这么多吃不完浪费,不如都送去军营里,分给将士们吃,”冉婉解释的头头是道,“这毕竟是老国公夫人她们亲自带着人做的,以她们的名义送去,也代表了镇国公府对边军的美好祈愿。”

    最重要的是,年糕并非金银等贵重物品,不会成为那群闲到吃屁的言官们攻击镇国公府的武器。

    冉婉说完自己的想法,有些忐忑的询问荣伯意见:“您觉着是否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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