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特意如此郑重的称呼萧程晋为“镇国公世子”,是想表明他现在同萧程晋的谈话,不仅仅局限于他们二人之间,而是上升到了同镇国公府对话的高度。

    萧程晋挑眉:“所以大殿下的意思是……”

    “明人不说暗话,”大皇子直白道,“我千里迢迢赶到边城并拿出如此诚意,只为见萧将军一面。”

    虽然大皇子同萧程晋目前的交流很愉快,但眼下掌管虎符,率领边军的人是萧雄。

    有些话可以说给萧程晋听,但有些事,是需要见了萧雄才能做的。

    萧程晋明白大皇子的意思,并没有因为被大皇子“看低”而产生不悦,爽快颌首。

    “殿下的意思微臣明白了,”萧程晋重新拿回那方黄绢,仔细折叠收好,“东西和大殿下的话,微臣都会带到。后续如何决断,皆看家父的意思。”

    虽然没能从萧程晋这里得到一个准话,但他肯帮忙传达,大皇子已经很满意了。

    “劳烦世子,”似是彻底放下了心,大皇子又悠闲的剥起了松子,“对了,本殿下人既已到了边城,世子不打算进一进地主之谊?”

    萧程晋看着大皇子不拿自己当外人,娴熟的嗑着松子,还给他也抓了一把,反客为主的模样,沉默无语。

    “本殿下看这将军府守卫森严,很适合居住,”萧程晋不接话,大皇子也能若无其事的自顾自往下说,“来的时候为了顺利入府,本殿下是打着世子表兄的旗号进来的。表弟不打算好好招待一下远道而来的‘表兄’么?”

    萧程晋:“……”

    什么“太子端方,憨厚老实”,说出这等评语的大臣,眼睛是瞎了吗?!

    萧程晋瞧太子这做派架势,分明与泼皮无赖无差了!

    “表弟?”见萧程晋不做声,大皇子还忍不住开口催促道,“表兄人都到你家府上了,你总不能还把我往外赶吧?表弟你说句话?”

    萧程晋:“…………”

    “殿下慎言,”萧程晋深呼吸一口气,没忍住摁了摁额角蹦出来的青筋,“微臣身份低下,岂敢同您称兄道弟,您折煞微臣了。殿下既然想留下,微臣这就命人为您收拾出一间客房留宿。”

    “行行,都听你的,”大皇子做出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连连点头应声,“客随主便,本殿下很随性的,你怎么安排都行。”

    萧程晋看着把松子嗑出了葵花籽既视感的大皇子,沉默片刻,索性起身去寻下人安排整理待客的院子,眼不见为净。

    怀里还揣着写着密旨的黄绢,萧程晋把大皇子暂住的地方安排好后,先去了一趟冉婉的院子。

    冉婉坐立不安等了许久,甫一见着萧程晋出现,忙不迭便迎了上去。

    “来的那位……”

    “嘘,”萧程晋冲她眨眨眼,制止了冉婉未完的话,“先进屋再说。”

    萧程晋话落,还拉起来冉婉的手,却在触及到冉婉手心的冷汗时,蹙起了眉头。

    先前冉婉去前厅那一趟,他听到了动静,虽没回头,但已猜到了是她。

    正是因为担心冉婉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萧程晋才在临出府前,先拐来了冉婉的院子。

    萧程晋拉着冉婉径直走进了内室,屏退下人紧闭房门。

    “今日登门的人,是我的远房表兄,”萧程晋看着冉婉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叮嘱,“他是来探亲的,听懂了吗?”

    冉婉茫然了一瞬,乱糟糟的脑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先前都听到了,萧程晋不是称呼对方为“大殿下”么?

    怎么又成了他的表兄?

    但在和萧程晋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冉婉混沌的脑袋里划过一丝清明,明悟了他的意思。

    “我明白了,”冉婉慢慢镇定下来,自动帮萧程晋圆了一下话,“今日来的贵客,是你的远房表兄,来边城探亲投奔,因为关系较远多年不见,连你事先都未曾得到消息,还是我出面接待的。”

    “聪明,”萧程晋揉了揉冉婉的脑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夸赞和自豪,“你现在已经学得很棒了。”

    冉婉呼出一口气,聪明的没有过多打探贵客来意。

    “府上该如何招待他?”冉婉有些拿不准,“按最高规格?”

    “不必,”萧程晋若无其事道,“都说了是不太熟悉的远房表兄,就按府上正常的用度来,太过奢靡重视,反倒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冉婉听了此话,好似觉着有哪里不太对,但一时也没察觉出破绽来。

    “行了,我就是来同你打声招呼,让你安心的,”萧程晋拍拍冉婉的发顶,低声叮嘱,“我要去大营一趟,把此事告知父亲。你在府中待着,别往那边院子去了。不管有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后再处理,记住了吗?”

    虽然大皇子表现的似无恶意,萧程晋也不想让冉婉同他接触太多。

    这等城府太深之人,加上他的身份原因,可以敬着远着,却不适合深交。

    冉婉一一记下萧程晋的叮嘱,并暗下决心,萧程晋不在府中的时候,她绝对不靠近那位贵客暂住的院子一步!

    见冉婉乖乖听话,萧程晋不再耽搁,留下彭川在府上候着,自己则立刻动身前往大营。

    次日,萧程晋和萧雄一同归府,与贵客在书房密谈良久。

    冉婉虽无意打探此等机密,但那位大殿下的到来,总让冉婉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似有什么她不太希望看见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而当晚萧程晋的前来,也证实了她的预感并没有出错。

    “你要离开边城?”冉婉拉着萧程晋的手,满脸彷徨焦急,“你要去哪里?做什么?会有危险吗?”

    眼看着冉婉急得脸都白了,萧程晋忙把人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不怕不怕,”萧程晋语气温润却坚定,“镇国公府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我作为镇国公世子,必须要扛起为镇国公府杀出一条活路的责任。我会率兵随大皇子归京,铲除贼子,救出陛下。”

    冉婉呼吸一窒,恍然明白了萧程晋的意思。

    皇帝昏迷,二皇子率领禁卫军围困宫门多日。

    一旦让他顺利即位,镇国公府未来堪忧。

    大皇子是目前镇国公府唯一能指望,能破未来之局的人。

    现在达成约定,助对方成事,不说能保镇国公府世代无忧,至少他在位期间,镇国公府上下便不必再提心吊胆,能摆脱如今群狼环伺的局面。

    这是萧程晋身为萧雄独子,现任镇国公世子,未来的镇国公必须要扛起的责任。

    “你要平安,”冉婉强忍着泪水,努力平复呼吸也压不住颤抖的声线,“我在等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冉婉没有说什么“不要受伤”一类的虚话,因为她很清楚,战场上刀枪无眼,上阵厮杀哪有不流血流汗的。

    前路危险重重,她别无所求,只要萧程晋能活着回来就行。

    “好,”萧程晋认认真真应下,“知道你在等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冉婉把脸埋在萧程晋胸口处,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袍,最终还是没忍住潸然泪下。

    但哭归哭,冉婉还保有理智,没对萧程晋说一句阻止他前去的话,只是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发泄出自己的担忧和脆弱后,便重新坚强了起来。

    明知前路危险萧程晋还要坚定前行,是为了给镇国公府挣出一条前路。

    冉婉现在亦是镇国公府的一员,她自觉自己没什么能为镇国公府做的,至少不能拖萧程晋后腿。

    安抚完冉婉后,萧程晋马不停蹄,立刻又赶去边军大营,亲自点兵整装,准备出发。

    将军府的书房里,萧雄和大皇子对坐沉默。

    不知过去了多久,手边的热茶不再冒出热气,大皇子才徐徐叹了口气,打破这一片死寂。

    “其实世子可以不去的,”大皇子垂眸看着冷透了的茶水,自嘲一笑,“毕竟这一行,连我都不知前路如何。若是带累了世子,欠镇国公府的,我都没机会还了。”

    大皇子是一路被追杀逃出京城的,这一路血雨腥风,能活着抵达边城,其中心酸不提也罢。

    他的外祖父,亦是武将之家,早年间也曾手握重兵,镇守一方。

    后来嫡女入宫,为了她在宫中得皇帝怜惜不被猜忌,也是为了明哲保身暂避锋芒,让皇帝少些忌惮,便自觉上缴大部分兵权,自此成了个闲散的,只有职称没甚实权的镇守武将。

    以至于大皇子此次遇上有关生死存亡的难题,外祖一家也有心无力,无从着手相帮。

    于是大皇子便想到了被皇帝猜疑至今,甚至着手欲除之后快的镇国公府。

    他亲自走这一趟,是为了来同萧雄借兵的。

    但大皇子深知前路茫然,连他自己也不知这一仗是否能打赢。

    所以虽是借兵,大皇子却也提出了稳妥的遮掩法子。

    “我会亲自带着所拨出的边军兵力,绕路先与外祖派来的兵力集合,打着外祖父那边的旗号杀回京去。若是事成,本殿下自会记得将军大恩,为边军正名。若是失败,至少连累不到将军。”

    大皇子苦笑一声,甚至主动提议。

    “将军事先还可指派心腹,一旦失败,立刻拿下本殿下,扭送至二皇弟和左相面前。念及将军立了大功,届时二皇弟记着将军立功,不会太快对镇国公府动手,你们还有机会和余地,想办法转圜困局。”

    “如此种种,已是本殿下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为何将军还要坚持让世子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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