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空旷,青杏惊慌之下吐出的两个字符竟有了轻轻的一阵回音。

    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里可是皇宫,怎么会有人持有沈行钧的玉雕?

    这皇室雕刻玉像的传统她知晓一二,她曾听沈伯伯说,皇室成员一般到了年纪,便可从国库中取一块无暇寒玉,由亲近之人雕刻成像,以祈平安。

    这个屋子,究竟之前住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在那边!”

    忽然空中一声暴喝,她整个人触电般地一抖,下意识地将那小小的玉雕往衣裳里一藏,小手捏起裙摆匆匆便向外逃,却狠狠地撞上了几柄冰凉的长枪。

    “站住!”

    青杏撞得有些疼了,连连后退几步,慌乱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进这里的,我实在是找不到路了,误打误撞进来的……”

    她小心地打量了下,刚刚分明这条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眼下这黑压压的一片是从哪冒出来的?

    总感觉像是……专门等着她一般。

    “是哪宫的丫头这么不懂规矩啊?”

    慵懒的女声传来,方才还同她剑拔弩张的禁卫们纷纷让了开来,她斗胆抬眼看过去,只见一个有些年纪的贵妇人穿着一袭深紫色锦袄,被人搀扶着慢悠悠地朝她走过来。

    禁卫齐刷刷道:“恭迎太后娘娘!”

    竟然是太后?

    刚送走皇后,又来了一个太后,她不禁都要盘算起今日是否不宜出门了。

    “哀家问你话呢。”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知道这是哪吗?”

    “不知道。”青杏老老实实应道,“还请太后娘娘赐教。”

    “放肆!”

    她只得低下了头。

    他们皇室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凶,问什么答什么都不行。

    太后疾声厉色地重复了一遍:“哀家再问一遍,你究竟是哪宫的丫头,若再不说,立即给哀家下诏狱!”

    她浑身一颤,想解释,却又张不开口。

    说自己是摄政王殿下未过门的妻子?可这个时辰,沈行钧怕是早就拿到退婚的旨意了吧。

    说自己是先宣王殿下救下的孩子?可沈伯伯已薨,沈行钧又不认她这个妹妹,连句王兄也不肯让她叫,见她接连惹怒皇后和太后,大概率会嫌麻烦一脚给她踢到诏狱里落个清净。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一旁候着的禁卫丝毫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见她犹豫,登时围了上去重重扭住她的手腕,又轻而易举地将她摁倒在地,膝盖重重砸到宫中的石板路上,惹得她一阵剧痛。

    顾不上什么了,保命要紧,还是先把沈行钧的名字摆出来为好!

    “娘娘,我……”

    “给本王住手。”

    一道阴沉的声音蓦然破空而来,原本嘈杂混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连禁卫也哆哆嗦嗦地松了手,她一脱力,整个人便软在了地上。

    “都这样了,也不肯说出与本王的关系吗?”

    青杏怔怔抬头,恰见沈行钧依旧穿着来时的那身靛蓝色银鹤纹长袍,略略向她伸出手,眸中却无丝毫笑意。

    “站起来。”

    她木木地将自己的小手搭上去,一下子就被人用力握住拽了起来,不由得低低地“嘶”了一声。

    这下好了,不仅膝盖疼,胳膊也差点被拽折了。

    沈行钧松开她,面色不虞:“告诉他们,你是谁。”

    “……”

    青杏堪堪站稳,瞥了下他的脸色,心里有些怕怕的。

    是在生她的气吧?这才进宫多一会,闯出这么大的祸事,连太后都惊动了,听街头说书的人讲过,诏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地,但凡进去了,至少也要褪半身皮。

    她不想去,她怕疼。

    鼓起勇气,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怯生生求道:“不去好不好,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惹事了……”

    她向来甜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听起来颇有些撒娇的味道。

    沈行钧皱了皱眉:“本王叫你告诉他们你是谁,听不到吗?”

    青杏的小手软趴趴地放了下来。

    是入诏狱需要名字吗?果然还是逃不过。

    她紧紧闭上眼,指尖用力扣住了掌心:“我……我是青杏,是殿下要退婚的妻子,也是殿下不认的妹妹,总之就是孤苦无依没有人管,你们抓我吧!”

    “……”沈行钧有些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方冷冷开口:“都听到了?”

    太后紧锁着眉,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老宣王捡的那个丫头?”

    一旁的禁卫统领闻言反应得快,没有多作质疑,将长枪一扔扑通跪倒在地,高声喊道:“末将有眼无珠,冒犯了小姐,求殿下恕罪!”

    “谁叫你来的?”

    “是、是皇后娘娘说,这边有动静,末将才带人来的……”

    “带过来。”

    话音沉沉落下,青杏忍不住睁开眼,见陆明昭被人带了过来,震惊地张了张嘴。

    她方才一直在等,结果禁卫非但没有来抓她,转头却抓了皇后?

    难道皇宫里的禁卫,听得竟是他的话吗?难怪许多人都骂他权倾朝野、目空一切。

    太后见状有些怒了,话语间尽是斥责之意:“沈行钧,固然你贵为摄政王,可你终究是臣,怎敢如此冒犯我朝皇后,简直是反了!”

    “太后久居深宫,是没听过臣的为人吗?”沈行钧忽得一哂,“还是说,臣从未将手伸到过后宫,觉得臣好欺负了,亦或是摄政王府好欺负了?”

    他缓缓上前,累累冰霜在他眸中一点点凝结。

    “无妨,臣今日便将手,伸上一伸。”

    “你敢!”陆明昭怒道,“本宫进为当朝皇后,退为丞相府嫡女,还请殿下不要因为一个丫头伤了和气!”

    沈行钧薄唇微启,周身的压迫感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皇后娘娘不觉得,随意动臣府上的人,方是伤和气的吗?”

    他口口声声称着臣,气势上却盖过了皇后万分。

    “皇后试探臣,臣自然当好生回敬,不过皇后还真是会给人惊喜,还支开守卫,刻意将她引到这个地方。”

    他语气沉沉,格外加重了后几个字。

    青杏在后面听得愣愣的,心中疑惑更盛,不禁又偷偷回头向殿内看了眼。

    “怎么,是特意想惹臣厌弃她吗?”

    沈行钧继续说着,将那只修长的手在陆明昭脖颈处比了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脸色瞬间苍白。

    “如此龌龊的心思,你如何敢使到臣的人身上的?”

    “你……你想干什么!”

    “道歉。”

    “不可能!本宫好歹是这后宫之主,向这种野丫头道歉,除非本宫死了!”

    “好啊。”沈行钧微弯了唇角,语调幽暗如鬼魅,“那便死好了。”

    “你!你敢……!”陆明昭眼瞧着他的手愈收愈紧,几乎真的要碰上她的脖颈,心下慌乱得紧,才肯哑着嗓子吼道,“本宫道歉!”

    沈行钧适时松开,手向旁边一伸,少川立即心领神会,为他递上块湿帕。

    太后怕她摔着,赶忙接住她,怒意几乎喷薄而出:“沈行钧,哀家看你当真是丧心病狂!”

    他细细擦着手:“太后是第一天认识臣吗?”

    “罢了,母后。”

    陆明昭满是恨意地看他一眼,敛了情绪走到青杏跟前。

    “今日之事,算本宫不对,本宫向你道歉。”

    青杏忽然觉得鼻头一酸。

    他不是来抓她的,而是来……为她出头的吗?

    自小她在那个所谓的家中,便不怎么受待见,弟弟若是欺负了她,遑论道歉,爹娘不再追着打她一顿都算好的了。

    原来受欺负了有人护着,是这种感觉。

    不对不对,他随随便便就砍人手砍人脚的,还掐人家脖子,这般残暴,怎么会有这种好心肠!

    况且他也说了,皇后试探了他,他也只是聊作回敬,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他应当只是以她为契机,警告警告皇后罢了。

    她摇了摇脑袋,把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摇了出去,低声应道:“无事的,皇后娘娘。”

    沈行钧略带警示的眼神在陆明昭身上停了停,方负手唤了她:

    “走了。”

    看着二人走远,陆明昭狠狠扯下一支凤钗,泄愤般地甩在地上,红黄色的珠玉噼啪作响,摔得遍地都是。

    “陆明浔到哪了!”

    一小宫女怯怯上前:“回娘娘,小姐已经到京城了。”

    “让她给本宫动作快点!查查沈行钧在哪,立即去往跟前凑,早点给本宫嫁进去!”

    “是、是,奴婢这就去。”

    小宫女连声应道,犹豫半晌,又大着胆子道,“娘娘,刚刚府里人递了话,说、说……”

    “讲。”

    “说咱们丞相府的大门上,不知被谁射了一支箭,好像还是青羽的……”

    陆明昭霎时握紧了拳,眼底闪过一抹凶狠。

    “此人太过可怕,若是能拉拢尽力拉拢,若是拉拢不成……”

    “趁早找机会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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