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少爷和曼曼今天旧情复燃了吗,群里。

    孟朝月:「@阿明」

    乔姃:「@阿明」

    阿明:「在机场呢,两位大小姐,你们干嘛了,老板脸色不太nice啊」

    孟朝月:「你一定知道内幕吧?」

    乔姃:「说!为什么昭延哥说他和曼曼根本没在一起过,和那群老古董嚼舌根的版本根本不一样!」

    阿明:「你们不能去问两位当事人?」

    孟朝月一个电话飞过去,被挂了,又威逼利诱了一阵,阿明终于如实交代。

    阿明:「程小姐大一的助学金名额被挤掉了,是一个还挺有背景的学生干的。孟先生那会刚捐了一大批实验器材,又逢校庆,宁大校长想让他说几句话,给学生们树个榜样」

    乔姃:「什么榜样?黑心资本家榜样?告诉学生们努力工作,是为了让昭延哥买得起更多大houses?」

    阿明:「反正程小姐转头就碰瓷了孟先生的车,然后上了贼船,硬生生把助学金要了回来」

    乔姃:「宁大的助学金才三千还是四千啊……她碰瓷一个身价千亿的大佬,为了几千块?也不在一起,连情人也不算,分手费都不讹点?」

    阿明:「是吧你也觉得程小姐脑回路清奇,但程小姐可不是情人,孟先生除了不带她到公开场合外,对她特别好,说她还小,要尊重她的意思,不能吓跑人家。最后万事俱备,差临门一脚,程小姐跑了……」

    乔姃:「准备了什么差临门一脚啊,跑了不会追吗?」

    孟朝月一直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店里一副油画。

    太阳星系图,一艘蓝白飞艇停在地球边上,后面是长着翅膀的小猫小狗排队上飞艇,即将启程,前往未知的远端。

    “你家老板是不是喜欢画画啊?”

    “对啊,这就是她画的,不过她一般心情不好才会画画,好久没动笔了。”

    乔姃低头打字,“我早说了,哪怕曼曼觉得自己是金丝雀,但昭延哥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

    养金丝雀这种事,在富人圈里见怪不怪,如今除非是涉及到家产分割,正妻与情人撕到台面上这种剧情,媒体都懒得报道了。

    但孟家不一样,作为继承人的大哥,更不一样。

    孟朝月从小就知道,大哥受的教育比她和二哥的更为严苛,连爱好也必须为以后的社交活动做准备,慈善就是其中之一。

    相比大哥,二哥和她就自由许多,但再自由,对待感情也必须尊重与身心忠诚,这是父母以身作则传下来的规训。

    养金丝雀,是不被允许,以大哥从小接受的教育理念,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大哥动了心,孟朝月很清楚,但她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要把人当金丝雀一样藏起来两年,藏得密不透风。

    可当她看见那句“万事俱备”后,脑海里突然浮现四年前,就读伦敦艺术大学的好友偶然问起的一句话。

    孟朝月突然顿悟了。

    她的大哥,恐怕早不止动心这么简单。

    -

    程曼尔循着指示牌,在偌大的医院里找得晕头转向。

    路过门诊时,婴孩啼哭不止,家属扬声质问,配以冰冷机械的播报音,有种混乱的割裂感,充斥得她头脑发胀。

    她不太喜欢医院的味道,也一次没来看望过这位父亲。

    待终于摸对路,抵达病房门前时,程祖耀在外坐着,听见哒哒的高跟鞋声,才恍惚着抬眼,喊了句:“姐。”

    程曼尔心放下大半,大概率不是要她出钱去救里面那人。

    什么遗书,她母亲总不能未卜先知,预料到这老头三年后会肝硬化半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留遗言让她出医药费吧。

    “你哥呢?”

    “在——”

    “程曼尔,进来吧。”程光耀推开门,笑得阴恻恻的。

    她婉拒:“不了,有什么要给我看的,赶紧。”

    程光耀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她接过抚平,是方蕙兰的字迹,歪歪扭扭不太好看,只能勉强看出字形。

    “曼曼,原谅妈妈最后再拜托你件事。”

    “你爸存不住钱,你哥花钱也是大手大脚的,我不在后,阿祖没人可以依靠了。”

    “我知道你怨我们一家,但阿祖小时候没怎么欺负过你,拜托你拿那笔钱供完他上大学,好吗?妈妈求你。”

    “妈妈知道你有追求有能力,比你哥都强,阿祖读完书后还要找对象,如果女方需要彩礼房车,你多帮着点,妈妈也能瞑目了。”

    我们一家。

    程曼尔扯了扯唇角,眼中有分明的自嘲。

    “看完了吗?”程光耀冷哼一声,“我说妈死之前怎么对你这么好,原来是给阿祖考虑呢。”

    是啊,父亲是个酒鬼,哥哥快三十岁的人,没有正经工作,靠老婆一家软饭硬吃,钱到这俩人手上,竹篮打水一场空。

    程祖耀那会才初三,怀璧有罪,挡不住这俩人。

    反观程曼尔,当时大二在读,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毕业后,大概率有能力凭这笔钱翻身,钱再生钱。

    加上多年亲情的缺失,她足够冷血,能和这对父子划清界限,守好这笔钱。

    她母亲心思太缜密,把自己女儿的性格、能力、弱点全考虑进去了。

    临终前,方蕙兰对她极好,嘘寒问暖,大二了,才第一次给她打了五百块生活费,可惜那时程曼尔已经不需要了。

    后来,方蕙兰把外公外婆的房产转赠给她。

    她从此笃信,自己也曾有一瞬是被爱过的。

    原来如此啊。

    为了小儿子的前程,不惜用死亡粉饰,还真把她骗到了。

    信件被程光耀抽回去,怕程曼尔破罐子破摔撕掉。

    “当时妈给了你一百万,现在该还回去了吧?”

    “你上大学要一百万啊?”她不留情面反嘲。

    “你什么意思?”程光耀提高音量,“信里说得不够清楚吗?学费、彩礼、房车,都算在那笔钱里的,现在不给,万一以后你不认账怎么办?”

    程曼尔继续呛他:“你是死人吗?这么兄弟情深,你怎么不给钱啊?”

    “你——”

    “哥!”程祖耀隔开两人,“冷静点哥,别吵别吵。”

    “不吵,不吵这死女人能出钱啊,我还不是为了你!”

    两人吵得程曼尔头痛得要裂开了,似有一根针不停往太阳穴上戳。

    心脏,也揪着疼。

    她后脑勺贴着白墙,失神地望天花板。

    方蕙兰全算计对了。

    她如今的存款,确实比一百万还要多点。而且,当方蕙兰不再以姐姐的身份绑架她,反以最后时间那点虚妄的亲情恳求她时,程曼尔深知,立场已不再坚定。

    方蕙兰伪造的那个梦境,让她过去原谅了这位不称职的母亲,直至如今,她还沉迷不醒。

    “安静点。”程曼尔屏住气,偏头,“让你哥滚,我单独和你聊。”

    程光耀浑浊眼眸阴鸷,似要从她身上剜出一大块肉来。

    程曼尔不再理他,径直走到安全楼梯口,程祖耀紧随其后,掩上门。

    “你怎么想的。”她抛出问题。

    “姐,这些天我真的想了很多。”程祖耀低头,灰色格子衬衫有细密的皱褶,可见很多天没打理过,“我小时候不懂事,确实做了很多错事……”

    她抬抬手,示意他暂停:“这种话就不用说了,我不爱听。”

    刚被骗完一遭,这招数没用了。

    “妈虽然留了信让你多帮我,但……”程祖耀斟词酌句,姿态低微,“彩礼这种事情,现在说还早,我目前就想上大学,我想好好学画画。”

    程曼尔凉凉眼风自他没什么底气的面上扫过,施然一笑:“也就是说,你觉得彩礼、房车这种,也该由我给你安排好,对吗?”

    程祖耀蓦地抬头:“当然不是!”

    “我以后会好好工作,能攒到钱的话,我不会、不会麻烦你的。”

    她柔柔往后挥了挥手,“回去吧,我考虑一下。”

    程曼尔打发走了弟弟,缓缓沿安全楼梯下行,高跟鞋磕碰地面的节奏匀慢,在空寂中叩击出寥落的意味。

    路过楼层时,消毒水的味道沿鼻腔侵占身体,让她恍惚回到十岁那年。

    那时,程光耀和人打架住进了医院,闹着想吃蛋糕,方蕙兰带她去探望,路上买了一个。

    巧克力的浓甜勾得程曼尔心痒,到医院时,方蕙兰临时接电话,让她先上去给哥哥送蛋糕。

    程曼尔只想尝一口。

    她藏在安全楼梯,小心翼翼揭开盒盖,拿勺子挖了指甲盖大的一点点,奶油绵密,夹着巧克力的香醇在舌尖缠绵,舍不得融化。

    她又吃了一口。

    直到十岁的程曼尔看着明显不再完整的蛋糕,亡羊补牢式地合上盖子,后知后觉要挨打的恐惧,令她手心濡湿一片。

    她脚步迟缓,到病房时,有个清洁工提着水桶和拖把与她擦身而过。

    再然后,手一滑,地上溅出一片奶油色的烟花。

    她认错认得自然极快,在母亲和哥哥的责骂下跪倒在地,徒手把蛋糕捡回盒子里。

    程曼尔至今也无法说清,在前往垃圾桶的路上,她是怎么鬼迷心窍又拐到那个楼梯间的。

    满手黏腻奶脂,五指在眼前伸张时,世界仿佛也是奶油色的,诱惑她把那个沾着消毒水的蛋糕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再吮干净手,赶在母亲觉察出不对前回了病房。

    回去路上,程曼尔一直咂舌,甜味都散了,消毒水的酸苦还和倒刺一样勾着味蕾。

    逼她把这个味道,永远铭记。

    -

    回到店里,程曼尔绕到后院进屋,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躲进二楼房间。

    她从衣柜顶抱下来一个箱子,从里翻出一本厚厚的画册,又找出一支还能用的素描笔,开始写写画画。

    夏日午后闷窒,渐渐的,程曼尔额间渗出一层密急汗水,连着手心也濡湿了画本一角。

    她浑然不觉,也不停歇,身体从绷直,到肩膀塌下,手背弯折支起脑袋,最后慢慢软倒,拿笔的那只手还坚持在动。

    日头坠落,街灯按照设定时间渐次亮起,稀薄光线透过落地窗,给昏黑室内添了一点亮。

    女孩的身体无力地沉趴在书桌前,素描笔横倒于画纸上。

    乔姃是听到房间里手机响动才推开门的。

    她摁亮灯,惊呼:“曼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接我电话?”

    程曼尔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乔姃凑到跟前,画本上,一只毛茸茸的大狗跃然纸上。

    “你想元宝啦?”她轻声。

    那本画册乔姃看过,全都是程曼尔画的元宝,情绪不好时尤为喜欢画,用心里最柔软的一处治愈自己。

    元宝是她小时候养过的萨摩耶,没有照片,也是在用这种方式逼自己记住。

    不止是记住元宝的模样,也要记住背后的,迄今她想起来还会心痛的经历。

    程曼尔从喉头深处憋出闷声闷气的一个“嗯”。

    “有水吗?”她舔舔干裂的嘴唇,自医院回来,口腔一直有股不太真实的苦味。

    乔姃把提的东西放到书桌上,“我给你倒。”

    “这是什么?”程曼尔直起腰,双眼逐渐聚焦在天水蓝的甜品盒上。

    “刚刚有人送过来的,说这蛋糕五月二十一号就有人订了,但直到今天才让他们做。”

    “还说,是一位姓孟的先生订的。”

    “应该很甜吧,你尝尝。”

    五月二十一,她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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