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下次来能别这么高调吗?”孟朝月亦步亦趋跟在程曼尔旁边,“我好不容易凹出来的小富婆人设,也就有点小钱——小钱而已!”

    “小钱,小钱能直接把人家动物园买下来啊?”程曼尔打趣她,“嗯?那位风度翩翩的前园长,现在是——”

    孟朝月一下把她嘴捂住。

    程曼尔是存了些报复回去的心思,孟朝月算计过她一回,她自然也要找机会揭一次她的底。

    直到孟昭延凝步,回身,尾音是漫不经心地上挑:“风度翩翩?”

    ——似乎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

    孟朝月还没来得及往火里添柴,又见大哥视线一转,移至她身上。

    “什么前园长,带来我见见。”

    两句话,两个小姑娘都蔫了下来。

    “什么园长,没有的事……”孟朝月夹起尾巴小声说话,“还、还没到时候呢……”

    最后也没胆子瞒自己大哥。

    孟昭延出人意料地没做评价,也没像往日一样规训她那些听得耳朵生茧的条条框框。

    毕竟他自己在这方面,可能比自家小妹还不听劝些。

    直至见到尊贵的三叉戟车标颇为可怜地停在破败的蓝棚顶下,程曼尔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她一把攥住孟朝月,方才还揭人底,现在又主动统一战线。

    “朝月,那个……”程曼尔拼命使眼色,见她一脸迷茫,无奈看向孟昭延,“孟先生,我晚上还有点事,要不不回去了吧?”

    “什么事?”

    “什么事,什么事……”她边嘀咕边往小步往后退,小腿肉猝不及防撞上个湿软的东西。

    扭头一看,是那只刚吹干毛发的萨摩耶,不知怎地寻着气味过来了,正小心翼翼逮着她一顿闻。

    程曼尔福至心灵,蹲下抱住小白狗,仰首,“我喜欢这只狗,想和它多待一待。”

    闻言,孟昭延打量了下那只萨摩。

    她抱着它……是挺可爱的。

    他抬了抬唇,把程曼尔从地上拎起来,“喜欢就领回去养,非在这地方做什么?乌烟瘴气的。”

    “哪地方?什么乌烟瘴气的?”这话踩到孟朝月尾巴,让她当即决定给大哥添堵,“曼曼,晚上就在我这,我和你睡同一张床。”

    她故意把“同一张床”咬重,也不知在暗暗嘲讽谁。

    “Dorothy,”孟昭延英腔语调轻缓,听不出别的情绪,“父亲刚刚来电……”

    “停!”孟朝月听到他喊自己英文名就有些应激,仿佛回到了天天被父亲逮着一顿训的日子,“我、我也有事,我先走了!”

    “哎!朝月——”被抛下的同伙顿时孤立无援。

    孟昭延把程曼尔拽住,“到底怎么了?”

    “我……”她唇张张合合了数遍,每个字都像在她心上行刑,“我鞋子不、不太干净……”

    身后接踵而来绵绵不绝的狗叫声,让这话有一种,让她在高雅圣洁的音乐殿堂里表演吃路边摊的诡异和尴尬。

    孟昭延眼底落满细碎笑意,“跟我来吧。”

    她被迫跟在身后,茫然地看他打开了后备箱。

    深棕色的箱垫上,堆叠了两个带有金色锁扣,尺寸不大的箱子,剩下空余地方,躺有两套全黑的防尘袋。

    他抽出下面的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双矮跟穆勒鞋,质感和颜色有些像一块深绿欧珀,散发出森林般的色光。

    程曼尔自是不知道为何后备箱会有一双女士鞋。

    充足的理由太多了,对于孟昭延来说。

    为他搭载过的女士们,某天也会出现和她一样的窘境……或许还是一份礼物,箱子表面布满大马士革暗纹,内里铺有细软的深红绒毛。

    回神时,孟昭延已经半蹲下来,手触到她脚腕。

    “我自己来。”程曼尔手忙脚乱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就行。”

    孟昭延动作停住,抬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视角,自上往下地仰视着她,两人的主导权似乎形成了一个短暂的互换。

    两息后,他把鞋子放下了。

    踩到奖的鞋放进箱子里,其实也没比直接弄脏脚垫好多少,但程曼尔还是咬着牙接受了。

    回程路上,孟昭延询问了她些今早去找范廷远的细节。

    程曼尔如实交代,又鬼迷心窍地把曲允桑那部分省去了,特意强调了下范廷远可能想卷款跑路。

    “他损害那么多股东的利益,跑是跑不掉的。”孟昭延不疾不徐,神色淡淡,“就这些吗?”

    程曼尔每每和他对视,都有种要被看透的感觉。

    半晌,她启唇:“就这些。”

    他没追问,跳过话题:“后面打算做什么?和朝月合作?”

    “你怎么知道?”程曼尔有些诧异,明明下午才提起的事。

    孟昭延勾了勾唇,食指轻点中控台台面,“她这行只能投钱,赚不到钱的。”

    她了然。

    父母不支持,孟朝月做一站式救助的前期资金,估计只能从大哥身上薅了。

    “你呢?”孟昭延见她不答话,出声唤回她思绪,“目前,国内还没有具有影响力的宠物殡葬品牌,这一年多,星球旅行一直处于一个互联网高曝光状态中,马上就会有商家模仿你的运营模式,到时,你就没有优势了。”

    “再等等吧,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后。”

    程曼尔降下半截车窗,晚风吹散了她语气中的异状,“而且我没有经验,朝月说的那个模式,对我来讲不现实。”

    随风荡来的是她发中香,丝丝缕缕,如有实质。

    “尔尔,我可以教你。”

    孟昭延把缠在她脸上的发丝拂到耳后,指腹轻微刮过她面颊与耳廓,“我说了,只要你想学,我都可以教你。”

    那一刻,程曼尔有种错觉。

    他的教,并非和以前一样,托方姨单教她些枯燥的规矩,像要把她打造成一个千金淑女。

    而是教她如何攀山,不再做山下仰望月亮的野花。

    又教她如何在海中生存,洗净她满身泥泞,或许有一日,淡水鱼也能学会在海中呼吸。

    -

    晚饭时,厨房意外出了超过两人分量的菜,据说是方有容安排的。

    孟昭延不喜浪费,从前厨房会根据她饭量和喜好安排,今日倒全是她爱吃的,但实在太多了。

    程曼尔也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小口慢咽,寄希望自己的小鸟胃给点面子。

    她问了许多有关品牌经营的前期准备事项,孟昭延一一为她解答。

    一开始,两人的视角天差地别。

    孟昭延并非是运营品牌,而是运营一个庞大集团,通过多年的并购、新建、战略联盟形成等手段,旗下分部涉猎各行各业,从金融到矿业,医疗到能源,地产到人工智能等等,仅娱乐行业没有这个家族的影子。

    孟家不喜其声色犬马的环境,一旦踏足,哪怕非家族内部成员,高层也极有可能陷入男女纠葛的丑闻之中。

    孟昭延作为顶层决策者,他教的更多是思路,而非实际操作。

    察觉出视角错位后,他忽然生出种怪异的感受。

    不够了解她的世界,也不够了解她的行业。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作为她的引路人。

    原来还不够。

    但程曼尔其实学到了很多,她缺少的并不是品牌运营的实操知识,那些内容网上一抓一大把,甚至还有系统课程可学。

    她缺少的是思路,以及打造一个品牌的底层逻辑。

    而且宠物殡葬和那些需要稳定客源的行业不一样,她巴不得一辈子只见家长一面。

    在这个前提条件下,要保持在宠物殡葬的头部位置,需要的可能不是持续不断的曝光,而是她的核心理念足够打动与深入人心。

    程曼尔两手托着脸,“你刚刚提到的品牌文化打造——”

    咚咚咚。

    她视线移向餐室门口,年轻女佣恭谨有礼,微微垂首:“孟先生,Elvira的设计师团队已经到了。”

    “设计师?”

    孟昭延起身示意,“跟我来。”

    程曼尔万万没想到,他说的事情是一周后Elora的品牌晚宴,或者说,她以为那份合同的附加条款,不会兑现得那么快。

    Elvira是一位法籍高定设计师,这次是来采集她的量体数据,当然,并不是要于一周内赶制出一条新的高定裙,这至少要提前三个月。

    三本厚厚的lookbook于她眼前展开,两本汇集了Elvira所服务品牌从古董到超季甚至是未公开的所有高定款式,另一本则是珠宝首饰。

    选定后,会根据她的数据进行修改。

    从内室出来,程曼尔看见其中一本lookbook已翻过三分之一的页数。

    孟昭延抬眼,侧了侧头,示意她来旁边坐。

    他手臂搭弧形沙发靠背上,坐下时,程曼尔自我感觉像陷入了包围圈。

    lookbook到她膝上,来回翻了几页,上面或钉珠或闪片或绸缎的各色衣裙看得她眼花缭乱。

    “选一选,看有没有喜欢的,没有的话,明天换个牌子再挑。”

    孟昭延说话时,热息拂过她耳廓,像有人拿了羽毛不停往她耳上扫,连带出头皮也微麻。

    无奈,她扯出句玩笑转移注意力:“设计师还在这里,你就要换人啦?”

    Elvira是法国人,团队里却都是中国人。

    他逸出声漫不经心的笑,“你满意了,就不用换。”

    程曼尔自然知道他这个身份作为顾客,不用费心顾忌那些人情世故,但还是给到她点莫名的压力。

    她选了几件,询问他意见,都说可以,一句多余的评价也不给。

    “孟先生,你能给点实质性的意见吗?”程曼尔问不出答案,惹得她怪脾气上来,埋怨了他一句。

    “抱歉,实在爱莫能助。”孟昭延眉眼间凝了笑意,“我没帮女孩子挑过衣服。”

    Elvira团队里的中国人急得想说话,他们跟来一大堆人,可不是光采集一个量体数据的,自然是要给顾客提供最精准的着装建议。

    但方有容提前嘱咐过,让先生陪着这位小姐挑,他们最大的作用也就被忽视了。

    程曼尔也是第一次,平常购物时,导购员是见她穿哪件便夸哪件好看,下意识觉得问了也白问。

    “嗯——”程曼尔来回翻页,有些迟疑,“黑色?”

    “也好看。”

    ……原来问了也白问的是这人。

    没成想后面接上一句:“但不衬你。”

    程曼尔昂首,对上他视线,“为什么?我穿不好看吗?”

    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想干些出格事时,千挑万选还参考了网友意见后,才选了件黑色睡裙。

    现在说不衬她?

    头顶是一盏双层烛台水晶流苏吊灯,光线明净华贵,加上有旁人在场,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频率的距离,程曼尔也不觉近。

    她是发自内心的困惑,自己穿黑色真不好看吗?

    但孟昭延感受的不一样。

    他挡住了部分光线,明暗交织下,她像是一朵绽放在清晨的花,瓣叶上还有月色与雾凝成的露水,浸润在晨光之中,清透纯净。

    “不是不好看。”孟昭延声线中覆着上一层哑,他几乎在用气声,“原因不适合,在这里说。”

    程曼尔总算觉出不对劲了,垂下头,把黑色那页翻走,不做停留。

    还未驱走心底异状,她身体一僵,腰身虚虚点上一只手,力度极轻,又让她无法忽视其存在。

    “如果想知道,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不知是习惯,还是刻意,食指在她腰间缓慢轻点。

    “尔尔昨晚,真的喝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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