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男人咬重三字,沉沉掷地,惊了不止沈以葵一人。

    “沈小姐,如果你是来质疑我女伴身份的话,那请回吧,有问题,让你父亲来问。”

    言下之意,她身份不够。

    他句句凛然,虽锋芒不显,给对方留了最基本的体面,但姿态、语调,都进入了他惯常的上位者模式。

    沈以葵脸色明显难看下来,呼吸一下比一下短促。

    “送客。”孟昭延丢下一句,进了房间。

    候在一旁头都不敢抬的专属pr这意识到,她临时被调过来的作用是什么,总不能真的是在这守门。

    结果还不如守门呢……

    被送走前,沈以葵狠狠剜了眼房间铭牌,上面写的是不露面,但参与拍卖的宾客代号数字。

    进房间后,孟昭延驾轻就熟地在墙面操控台上点动,控制百叶帘往两侧拉开,外头能直观看到拍卖台上的大屏幕和楼下人头攒动。

    程曼尔眼睛一亮,小步小步试探性靠近,“外面是……”

    孟昭延戴好蓝牙,从身后靠近,趁她还没发觉,一把揽着腰把人翻了过来,面对面地把她压在玻璃上,进退不得,又赶在她赤红着脸发作前,噙笑补充了句:“单向玻璃。”

    程曼尔细眉深拧,耳根烫意灼人,张了张唇:“那你也走开。”

    “她叫沈以葵,沈家的小姐。”孟昭延没有动作,“新加坡做宝石原矿的家族,和我没有生意往来。”

    “说是性格骄纵跋扈,让我跟以前管朝月那样管管她。你听到她声音的那天,是我父亲先替我应下,说我会去接机。”

    程曼尔安静听着。

    那夜装完醉后,他一直没解释过那道女声是谁。

    “接完机后,她说飞机上没吃东西,我就带她去吃了个下午茶,那里的榛子酥味道不错。”

    “她点的吗?”程曼尔眼睫上抬,细声细气地问。

    孟昭延转了转脸,示意她看边几上的甜品盒,口吻无奈,一字一句:“我点的。”

    程曼尔抿住唇,克制住唇角不自觉上勾。

    他倾身靠近,裙摆藏住两人对抵的鞋尖。

    男人晦沉眸底意味流转,同样的意味,也染上了她明瞳。

    他启声,音调低沉醉人,带着丝丝命令的蛊意:“尔尔,以后不准再问我那种话了。”

    程曼尔没应,细白纤长的指点在他一丝不苟的暗色领结处,“你等下……还要下去吗?”

    他渐渐俯首至微末距离,鼻尖若有似无地触着,声线蕴哑:“都可以。”

    程曼尔后颈贴着冰凉玻璃,又像有一把火在烧,烧她的畏惧与理智。

    她手慢慢攥紧领带,只需一用力——

    孟昭延忽然直身,离远了她,手摁在蓝牙处,皱着眉在听。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明在那头,咳得风中凌乱。

    他在外头忍到拍卖即将开始,且蓝牙里两人声音都明显不对时,才用咳嗽提醒那头的人没有关麦克风。

    咳之前,他万念俱灰地想:咳死在这或许还算痛快……

    “咳咳咳咳咳——!”

    “别咳了,进去吧。”蓝牙那头的男声波澜不惊,听不出情绪。

    阿明如蒙大赦,忙拿着号码牌进场,来到最前排。

    拍卖会上经常有竞买人委托代理人竞拍,一般是因故无法到场,或不想露面,孟昭延属于后者,连同近些年的珠宝拍卖场也一应没有露过面,但难免有些风声传出,这是无法避免的。

    今晚采用的是258英式竞价模式,因没有底价,过程中拍卖师可以自由调整,以防某件物品竞价频繁耽误时间,但也存在抬价的风险。

    前面是几十万的小菜,Elora底蕴深厚,要做公益讨好名头,自然不止这些,阿明也一直没等到蓝牙耳机里的吩咐。

    而且很安静,大概是关上麦克风了。

    不会是继续了吧……

    程曼尔没空想阿明此刻是不是满脑子黄色废料,她侧坐在男人腿上,被反复不停地啄吻,怕力道太重,吻乱她口红。

    刚得知蓝牙没关,她气愤极了,孟昭延干脆把蓝牙扔到一边,抱回沙发慢慢哄。

    软热舌尖一碰就缩回,又试探着迎上去。

    程曼尔混混沌沌时忍不住在想,这到底是谁哄谁……

    过了一阵,孟昭延贴着她唇,以气声问:“还生气吗?”

    “你也太……唔。”

    张嘴就是气性的后果,是又重复一遍方才的折磨。

    直到程曼尔以想吃榛子酥的理由变相求饶,才被放过。

    房间的大屏幕,正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着外头拍卖台上的拍品,她瞟了眼,是一个冰飘花圆条手镯,叫价到八十万了。

    “喜欢?”身旁的摇钱树突然发话。

    程曼尔摇头,咽下榛子酥后,才空出嘴问一句:“孟先生,你想拍什么啊?珠宝吗?可今天拍的都是女生戴的。”

    什么海蓝宝红宝贵妃镯……连个男人能戴的满绿无事牌或者戒指都没有,他也不戴这些。

    孟昭延眉梢微挑,慢条斯理的语调:“摆家里,看着好看,看腻了就送人。”

    她认可地点了点头。

    不是认可这种奢侈无度的消费观,而是认可这人的财力。

    接下来的拍品,程曼尔偶尔扫两眼,其中当然也有心动的,那些繁复精致的镶嵌,火彩通透的主石配石,任哪个女生不会心动?但那不在她肖想的范围内。

    孟昭延一向尊重她的金钱观和消费观,从不会强摆霸道总裁的架子。

    直到一条主石总重七十五克拉,周围以数不清的马眼钻和圆钻配镶的无油木佐祖母绿项链,像颗小鸡蛋一样占满整个屏幕——她看呆了。

    跟她小时候当宝的那条好像……也是大颗祖母绿,周围有钻石,但那条是假的,现在看简直假得敷衍,更别说和这条真的对比了。

    程曼尔那会才十三岁,是弟弟程祖耀从自家小卖部里薅的,送她的生日礼物。

    不是图是程祖耀送的,而是图那亮晶晶的深绿,有点像青岛啤酒瓶,用十三岁的眼光看,着实梦幻好看得不行。

    拍卖师介绍这条项链,百年前是俄罗斯皇室的藏品,1874年,被沙皇送给了弗拉迪米尔大公爵夫人,几经多任收藏家,最后被魏夫人拍下。

    孟昭延的手按在蓝牙上,微动,启唇:“一千。”

    阿明举牌叫价,外面大屏幕展示拍品旁的那一栏,终于出现了代号为01的竞买人,出价直接令在场人哗然。

    这时才刚叫到518万,因这条项链品质极高,估计还有好一阵能磨。

    拍卖师提醒,本场是可以自由出价的。

    “一千一百万。”一道俏甜女声,红色号码牌举起。

    沈以葵黑着脸,显而易见的气压极低,也是今晚第一次出价。

    房间屏幕也实时滚动着叫价情况,01下就是代表沈以葵的016。

    程曼尔咀嚼的动作停下了,她不知道016是沈以葵,但第一次看孟昭延拍东西,平白生出点好奇心。

    “谁跟你在拍啊?”

    “不知道。”孟昭延看她难得好奇,又叫了个价。

    阿明举牌,一千五百万。

    沈以葵也跟,一千六百万。

    一直抬到四千一百万。

    “你还加吗?”程曼尔第一次直观感受到雄厚财力和雄厚财力间的比拼碰撞,关注点早不在那条项链上了,“都四千一百万了,你要不跟她一样一百万一百万的加,可以十万十万的加吗?”

    什么鬼主意。

    孟昭延无奈勾唇,看着两眼放光的程曼尔,最后喊了一个价。

    阿明举牌:六千万。

    全场再次哗然,已经有不少人猜到这个01,就是传言今晚到场了的孟昭延。

    没人敢跟他叫价,并非这条项链溢价太多,而是实在叫不过。

    第一声拍卖槌落,第二声拍卖槌落……

    “六千一百万。”沈以葵咬着牙报价。

    01再没出价,第三声拍卖槌落。

    “哇……”程曼尔迫不及待跑到窗户往下瞧,想看看是哪个财大气粗的,“这也太有钱了吧。”

    孟昭延由她去,没拍到东西也未感遗憾,他是想哄小姑娘开心,不是想当冤种。

    而且今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沈以葵一个全靠家里养着的大小姐,不可能拿得出六千万的现金,她唯一的办法是找父亲求援,那他今晚带程曼尔出席的消息随之会告到沈家那,最后传回英国。

    程曼尔的资料递到孟京良台面的同时,他也会落地英国,免得他那位刚愎自用的父亲先寻母亲数落他个痛快,再统一立场联合施压。

    虽虞徽瑶不可能站在孟京良那边,但他不想让母亲过早得知这个消息。

    那可是他送母亲的惊喜,也是他的底牌之一。

    小姑娘还在探头往下看,孟昭延把她叫了回来,“程小姐,出六千万的会比出六千一百万的差哪去吗?不如看看我。”

    程曼尔托着脸,唇脂显而易见淡了不少,“可第一次看你拍东西,你就被人横刀夺爱了啊。”

    孟昭延忍不住失笑,“你喜欢那条项链,明天,我就可以让人送到你房间。”

    不是当下,因为他不愿意破坏拍卖的规则。

    沈家明天得知这个消息后,如果他要这条项链,除开拍卖这边的钱,还会自愿倒赔点值六千万的生意——为自己联同孟京良的擅作主张,付点小代价。

    但以权压人没意思。

    如果程曼尔喜欢,也不是不行。

    后续再没有拍品价格高于这条祖母绿项链,一盒榛子酥吃完,前头还没拍完,孟昭延就问她要不要走,程曼尔正好也看得无聊了。

    坐上车后,昏黑视野里,瞧到主驾上的阿明,程曼尔心里发虚,下意识抿了抿唇,全然摆不出身旁男人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的架子。

    光怪陆离的霓虹灯一路绘出前方笔直的公路,比普通轿车更大一点的暗色车身,在车流中格外显眼。

    还有十分钟,就到分岔口了。

    孟昭延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回店里,还是回家里?”

    “不回……”吐出“家”这个字的前一瞬,程曼尔忽地顿住,“不上去了,送我回店里吧。衣服和首饰,明天你让人来取一下。”

    “好。”孟昭延没再说话。

    五分钟后,车子停在红灯前,按照原定路线,即将在第二个路口转弯,把程曼尔送回星球旅行。

    红灯倒数至十秒。

    “尔尔,我要去一趟英国。”车窗把外头喧嚣隔绝,孟昭延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明早的飞机。”

    程曼尔转过脸,窗外路灯的黄晕稀释了车内昏暗,男人线条清晰的侧廓,附着着一层浅淡的曛光。

    她启唇:“好,我知道了。”

    再无他话,车子还是走上了原定路线。

    回到店里时不过九点半,乔姃和竺崎听到楼下声响,三步并两步地跑下来围观。

    孟昭延替程曼尔拉开了车门。

    在她从车里矮身出来的短暂时刻,他微漠眸光上抬,和站在二楼阳台处的金发男人视线交汇。

    施安逆着客厅光线,高大健硕的身型笼在黑暗中,阳台蜂拥而出的藤本月季遮住了他攥得颤抖的拳。

    程曼尔看到乔姃,提裙就要进门,臂弯被一只手圈住。

    “我要去英国,明早的飞机。”孟昭延重复道,又加了一句:“要去好几天。”

    她上下打量他,口吻有些许迟疑:“你说过了啊,开始健忘了?最近没休息好?”

    算了。

    孟昭延松了手。

    但程曼尔倒没迈步,而是踮脚够到他耳畔,落下轻轻巧巧一句:“等你回来。”

    话音刚落,就错身而过,连再见也没说。

    进门后,她没给机会竺崎打听细节,直接问起:“今天有家长吗?”

    “没有,但明天有。”竺崎非常敬业,立时翻出公众号后台的预约记录,“是只小猫,明天早上就安乐了,家长没有宗教信仰,走正常流程,需要接送,地址是桥湖别墅,那是宁城的富人区吧?”

    程曼尔想到孟昭延在那有一栋房子,微微颔首:“对,还是最有钱的那档人,明天我和黄叔一块过去吧。”

    施安站在楼梯口,敲了敲墙面,“三位大小姐,糖水煮好了。”

    程曼尔探头看了眼,“干嘛,真成你俩的厨师了?你们发工资啊?”

    这段时间施安以练习厨艺为借口,包下了施工工人和她们的午晚饭,但晚饭程曼尔没机会吃到,都被彭叔接走了。

    “可是弟弟的手艺真的很好啊。”乔姃端起姐姐的架子,“你吃得不多,是你没口福。”

    程曼尔怔了半瞬,唇角弧度有轻微回落。

    施安往下走了几级台阶,“谁是你弟弟,别攀关系。小曼,我做了你那份,快上来吧。”

    程曼尔寻了个借口让两人先上去,施安安安静静地等在楼梯中段,一声不吭。

    她假装整理杂志架上的书籍,随口问起:“施安,这次暑假,你不回去看看你那个青梅竹马吗?”

    施安未预料到她提起这茬,磕绊了一下:“她、她在做家教,时间也不多。”

    程曼尔淡淡嗯了声,随后举起手机,摇了摇,“给你发了一个月工资,记得收。”

    “我不用工资的,我就是怕以后给我爸丢人。”

    “你是我员工也是我朋友,账还是要算清楚的。”程曼尔不再多说,越过他上楼。

    施安没有动作,靠着墙,神色茫然。

    他想到了程曼尔大三上半个学年。

    那时,她搬出了学校,不过二十几平的出租屋,她像个破旧的,被人遗忘在角落的布娃娃,消瘦,沉默,整个人的色调是灰白的,像沙漠里耗尽生命的旅人,眼中见到的最后景色。

    出租屋内有个迷你厨房,很简陋,连油烟都排不出去。施安为了留下来跟她说话,安了个抽油烟机,直接在那里做饭。

    半月后的某一天,他记得很清楚。

    程曼尔靠着墙,蜷坐在木板床角落,忽然说:“施安,油烟机的钱我转给你了,还有菜钱,谢谢你。”

    她嗓子很哑,长期催吐,食物反流会损坏食道和声带。

    施安不收,程曼尔就不让他进来,去学校找她,跟了一路也还是进不去门。

    他害怕,最后收了。

    发了三千块,后来,程曼尔每半个月都会给他发三千块。

    一收就是三年。

    一条横亘了三年,泾渭分明,无拖无欠的界线。

    -

    第二日,程曼尔去了趟桥湖别墅。

    十几万的上汽七座车在这片宁静庄园的别墅群里有些格格不入,有百万以上的豪车迎面驶来时,黄叔小心翼翼,怕剐了蹭了人家一层漆,还得赔上一层皮。

    到地点,别墅的雕花大门敞开,管家把两人带了进去。

    未见其人闻其声。

    “你什么意思?当初是我们一起决定养的雪儿,你说你不在的时候就由雪儿陪我,怎么?现在你家那个只是进医院了,还没死呢,雪儿是真走了,你连来看一眼都不愿意?!”

    走上堆坡,进入正门,程曼尔只看见家长的背影,每说一句话,肩膀都在颤动。

    “你让我无名无分给你生孩子就算了,现在雪儿走了你都不来,以后孩子生下来,是不是就把我扔在这里一辈子了事?你今天要是不来,明天我就把孩子打掉!”

    程曼尔抬脚的高度低了点,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下。

    “小心。”管家扶住,一出声,才让情绪激动的家长扭过头来。

    她看见了家长的打扮。

    穿的是名牌裙子,戴的是珍珠耳环,钻石项链。

    又双眼通红,泪痕比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还要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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