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康宁趴在炕桌上,心里发闷。

    他出府时生着病,昏昏沉沉就走了。一别三年,他已经不怎么记得施梨月这个亲姐姐。

    回来这些天,他从其他人口中也大概得知,父亲能调任回来,全靠将姐姐嫁去了定国公府。

    平日里父母对他很是关心,尤其母亲,只要自己出现,她的目光总是围着自己转。

    但施梨月出不出现,他们却连问都不会问一句。

    父母的偏心太明显了,而他作为被偏爱的对象,在施梨月面前,总会有些难过,或者是尴尬——

    如果父母不要这么偏爱自己,是不是能对施梨月也好一些。

    施梨月见他这样子,也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只好转移话题:

    “叫你做的文章,你改得如何了?”

    施康宁闷闷地回道:“已经做好了。”

    施梨月伸手戳他额头:

    “既然已经好了,怎么不拿给我,还要我请你不成?”

    施康宁欲言又止,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递给她。

    施梨月不理他,自顾自看了一遍:

    “行了,我瞅着没什么问题,你回去等消息吧,成不成的也就这几日了。”

    施康宁嘴唇张合半天,犹豫着开口:

    “姐……要不,算了吧,我……”

    施梨月将纸放在桌上:

    “怎么?今日大房的又说什么话为难你了?”

    他低下头:

    “没,没人为难我。”

    施梨月又捏他脸:

    “那怎么就要算了呢,你这文章写得用心,看着是想去云山书院的,那叫我猜猜。”

    “你见父母对我不闻不问的,却对你很是上心,便不好意思叫我再出力帮你找书院了,是也不是?”

    施康宁心思被看破,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只好扭过头去,假装吃点心。

    施梨月轻笑:“我愿意开这个口,是因为你,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东西,况且我也不保证一定能成,你不用在意这个。”

    施康宁沉默半天,转过身来看她的眼睛:

    “姐,严大公子他……”

    施梨月又笑,示意他端杯茶来给自己:

    “严公子人不错啊,他怎么了?”

    施康宁下去倒了茶端到施梨月手边,艰难开口:“我听说他……”

    施梨月将自己袖子提起来一截:“你瞧我这镯子好看吗?”

    他对玉器了解不多,却也看得出来,这镯子绝非凡品。他疑惑地抬头:

    “好看的,很适合你。”

    施梨月转转镯子,眼里带上笑意:“我也觉得好看,不妨告诉你,这镯子是我之前去寺里,刚好碰上严公子,他送我的见面礼。”

    施康宁顿时张大嘴,想说点什么于礼不合,又觉得这人已经是定了亲的准姐夫,看施梨月这表情,对他还挺满意!

    “这……你们这……”

    “你想去告发我吗?”

    施康宁飞速摇头:“你喜欢严公子?”

    施梨月笑了一声:“谈不上喜欢,只是单从成亲来说,他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你不用为这个心里有坎,若不是我点头,这门亲事成不了的。”

    她说着,找了个盒子,将他的文章仔细折好放进去:

    “你不要因为我影响与爹娘的感情,也不用因为爹娘而不与我相处。不过你要是实在别扭,以后便不要来了。”

    施康宁一急:“不行!我以后一定要来的,天天都来!”

    施梨月瞪他:“我不许,你要是天天来不得烦死我。”

    施康宁这才放下心,又变回大大咧咧的样子:

    “姐你这点心真好吃,等会儿给我再带点吧。”

    施梨月只好又从柜子里取了一匣子:“就这么点了,你都拿去罢。”

    施康宁又赖了一会儿,才拿着点心盒子心满意足高高兴兴走了。

    等他走了,婉玉婉玉二人才进房来。

    婉玉感慨一声,笑道:“少爷这脾气也不知跟了谁,真是……”

    施梨月捏捏眉心:“不管他,等会儿粥好了你们去给公主府上回礼,给柳小姐送一份,给严亘……算了反正也送不到他手上,再给各家掌柜都送一份去。点心被康宁嚯嚯没了,再去烩百味拿一些回来。”

    “是,小姐。我等会儿套了府上的马车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婉碧丝毫没有自己熬得不怎么样的粥要拿去送人的紧迫感,反正是婉玉看着搞的,应该也不会很难吃。

    *

    粥出锅前,婉碧抓紧时间将雪人堆了起来,就在施梨月窗下,看着很是可爱。

    施梨月便将窗户推开条小缝,自己躲在风吹不到的地方看雪。

    等到婉碧出门,雪又飘了起来,给中午扫出来的一条小路上又盖了层白色。

    一个时辰后,婉碧匆匆回来,忙喊着婉玉沏茶,自己又跑着去角门外接人:

    “严公子来了!”

    施梨月有些诧异,敛好头发衣服,等人进来。

    严亘几人大步流星,没几下就穿过游廊走了进来:

    “三小姐,几日不见,气色还不错。”

    他今日穿着暗玉紫的贴里,披了件灰兔毛斗篷。可能是从城外回来,鞋底明显带着泥印。

    魏长青陈文将手上提的东西放在桌上抱拳行礼,跟着叫了声“三小姐”。

    婉玉给他们看茶,又取了婉碧刚带回来的点心。

    严亘没有坐施梨月让出来的炕沿,反倒坐在旁边的圆凳上。

    施梨月抬起下巴看他:“今儿什么风把严公子吹来了,真是稀奇。”

    严亘解了披风递给婉玉先挂起来:“也不稀奇,我专程来找你。”

    施梨月嗯了一声:“什么要紧事?”

    “因为你的提醒,长公主初六那天进了一趟宫,陛下便要锦衣卫去查了太医院与御药房,死了不少人。”

    施梨月依旧没有太多表情:“长公主动作倒是迅速,我还以为得拖很久呢。”

    严亘微一蹙眉,严肃道:“长公主见过你这事儿很好查,你自己小心些。吴院判与钱嬷嬷都是难得的钉子,这次因为你折了,背后的人肯定会对你动手。”

    施梨月点点头给他添茶:“多谢你,这个消息很重要。所以你有怀疑的人吗?”

    严亘端起茶杯又是一饮而尽:“期间四皇子进宫见过韩贵妃。”

    施梨月了然,八成是四皇子做的,只不过扫尾很干净,找不出证据。

    魏长青带着陈文坐在桌前默默吃点心,他俩说话间桌上点心就下去了大半碟。

    见她二人停下,魏长青才开口:

    “多谢三小姐上次赏的点心,甚是美味。”

    施梨月暗道,婉碧新带回来的点心今天估计是留不住了。

    “喜欢便多用些,等会儿再给你们包一些带着。”

    魏长青嘿嘿一笑:“谢过三小姐!”

    陈文也跟着笑。

    严亘对这两人简直没眼看,自己打开了带来的食盒:

    “太子府上送的腊八粥,还有定国公府上的,刚好碰上我就带来了,三小姐用一点?”

    施梨月正要摇头,她起得太晚,早午饭基本是合一起吃的,而且吃得多了些,再吃该积食了。

    又见严亘取出来的小菜与长公主送来的糟鹅掌完全一样,便拿起了筷子。

    “原是要叫婉碧送一份过去的,我一想,又送不到你院里,就歇了心思。”

    严亘见她喜欢吃,就将小碟子挪到她面前:“没事儿,我这不自己来讨了?”

    施梨月慢条斯理用着,等严亘三人吃完才停了筷子。

    陈文将碗筷都收起来,几人正说着话,角门外的婆子忽然叫婉碧出去。

    过了一会儿,婉碧回来附在施梨月耳边低语几句。

    她闻言一笑,看向严亘:

    “今儿真是巧了,严公子留下用了晚饭再回去吧,晚上有新鲜羊肉。”

    严亘眼里含笑假意推辞:“这是不是于礼不合。”

    施梨月低头嘱咐婉碧几句,拍她一下,婉碧便脚步轻快又出去了。

    她便瞥严亘一眼:“呦,严公子这是哪的话,这会子想起于礼不合来了,莫不是方才粥里被人撒了耗儿药,药到你了吧?”

    严亘正色道:“不无可能,还是得小心些。”

    陈文与魏长青在他身后噗嗤噗嗤笑,闹得严亘也笑了起来。

    “方才进来时,看你院里的雪人已经化了,不如我再堆一个给你,就当谢礼。”

    施梨月也不拒绝,给严亘递了披风,“那你堆去,我在炕上看。”

    严亘便带着陈文二人出去院子里,三个人团起雪球效率确实比婉碧一人来得快。

    不一会儿功夫便团出两个巨大的雪球,用铁锹铲着,将小些的那个安到大雪球上。

    中间魏长青数次捏了小雪球偷袭严亘,都被他躲了过去,严亘却在一次状似无意经过他身后时一脚将人绊倒。

    陈文趁火打劫将魏长青按住,两人在雪地里扭打起来。严亘铲了一铁锹雪倒在他俩身上。

    魏长青向陈文打了个眼色,两人装模作样打到严亘面前,“主子救我!”

    见严亘不为所动,立即分开一人攻头一人攻腿,扑向正背对着他们的严亘。

    严亘听到风声,侧身出掌接住魏长青拳头,反守为攻勾腿踢向陈文肩头。

    陈文闪身一躲,飞腿踢他前胸。

    严亘捏着魏长青的手不松,肩背同时发力,将魏长青拽到身前挡了陈文一脚,两手一错抓住衣裳将魏长青丢出去。

    他弯腰避开陈文的横扫,抓起雪撒向陈文眼睛,陈文下意识一退,被他抓住破绽,上前捏了胳膊拧住,

    严亘轻笑一声,将他迎面按进堆雪人的大雪球里。

    大雪球瞬间被陈文压得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魏长青爬起来又要再攻,两人学的拳是同样路数,瞬息间过了七八招。

    严亘故技重施,跳上游廊台阶时虚晃一下,脚尖勾起地上的雪向魏长青扫去。

    扬起的雪挡住视线,魏长青一躲,严亘出腿直踢变横扫,又将他扫到。

    魏长青还伸腿绊他,被他反压住埋进雪里。

    魏长青不服输还在叫,被严亘抓了把雪捏成雪球从领子里塞进去,随后在背上拍拍。

    他顿时被冰得嗷嗷乱叫。

    没一会儿,几人满身是雪,雪人没堆起来,捏好的雪球也在打闹间被压垮。

    三人顾忌着是在施梨月院里,没敢发出太大声音。

    倒是施梨月带着婉玉婉碧,三人在炕上笑得前俯后仰,婉玉笑得眼泪都挤了出来。

    见他三人进度倒退,施梨月干脆喊人进来,给准备了姜茶热水。

    几人在檐下清理身上的雪,又是拍头又是跺脚,陈文又要偷袭魏长青,被严亘与魏长青联手镇压。

    三人外衣已经湿了,只好脱下来交给婉碧挂炭盆上烘着。好在鞋子是干的,不用脱了换。

    “叫你们皮,现下湿了衣裳没得换。”严亘一脸严肃训着两人。

    施梨月心道,这会儿装得挺像,刚才把人往雪里埋得最欢的不就是你嘛。

    两人也都不在意,施梨月怕冷,屋里炭盆加火炕很是暖和,再加上生了炭盆屋里干的很,衣服晾一会儿也就能穿了。

    婉玉拿了几块干帕子出来,叫他们擦脸上头上的水,又倒了热姜茶端过去。

    三人却像没事人一样,已经暖和起来了,湿了的头发上冒出丝丝热气,看着比一直在炕上没下去的施梨月还要热乎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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