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抱着孩子坐在老夫人面前,正说起施梨月的婚事。

    “早上媒人递了话,说明儿要上门来看婚服,别的东西我都早早备好了,原本要中午去清芳院瞅瞅的,结果被这么一打搅,耽误到这会了。”

    施言行听她一说,也上了点心,毕竟施梨月的婚事关系到他袭爵,可不能马虎。

    施梨月拨动念珠的手指一顿,好险婉玉将这事想起来了,这会儿婚服就躺在箱子里,见众人看来,她低头轻声道:

    “已经备好了。”

    也不知奶娘给施棠枝说了什么,原本气得像斗鸡,时刻预备着跳起来的她居然也冷静下来,斜睨着施梨月,“不知妹妹绣得什么花样,能不能得公府喜爱。”

    施梨月瞥她一眼:“左右明儿就看到了。喜不喜欢的,左右公府也不需要我纳鞋底子。”

    施棠枝讨个没趣,又想出个话:“不知妹妹可看嫁妆单子了,我娘想着你高嫁,还多添了点嫁妆给你呢,我想想,好像有一架缂丝檀木炕屏呢,你可得记着我娘的好。”

    林氏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出嫁了多想着家里就是了,婆家再好,也没有娘家好。嫁到别人家终究是外人,只有在自己家才是亲人。”

    施梨月心中一动,说是媒婆看婚服的时候看嫁妆,可嫁妆单子其实早就拟好送到清芳院了,里头可没有缂丝炕屏,这会儿林氏也没否认,她们没必要当众撒这圆不上的慌,那就是有人在她嫁妆上动手脚了?

    邢氏跟着帮腔:“将你大伯母说的话好好记下,以后有了好处,不要忘了家里,到底施家养你这么些年,总要帮衬帮衬家里才行,别做那白眼狼,知道了吗!”

    施梨月听得好笑,这算什么,施家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等着亲戚接济,明着要出嫁的女儿扒婆家补贴娘家,就没想过女儿会日子不好过吗?

    应该说整个施家,只有她才是外人吧。

    邢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冷着脸看向她:“我倒是忘了你的陪嫁丫鬟婆子。”

    施梨月心里冷笑,按理陪嫁的人都是从她自己院里出的,邢氏想不想得起来,有什么要紧,今儿想起来了,怕才是闹妖。

    果然,邢氏抿着嘴角,轻蔑地道:“你这两个年轻丫鬟压不住事,等你出嫁时,还是叫你大伯母给你指派几个牢靠的人,至于这两个,发卖出去就行了。”

    施梨月当即有了火气,这邢氏说是她亲娘,看着比继母都毒,不带她贴身的丫鬟,带林氏给的,生怕她出嫁后过得顺心?

    若是其他丫鬟,在主子出嫁时被发卖,能落个什么好下场?

    她淡淡道:“阿弥陀佛,多谢母亲关心,这是大伯母的意思?”

    说罢她转头过去死死盯着林氏,林氏也显出几分不自在,心中暗骂,这邢氏真是个属驴的,脑子一点弯都不转。她之前开口,只是想让施梨月多带几个陪嫁,可半点没提要婉玉婉碧不许跟着啊!

    林氏忙笑着开口:“哪的话,只是伯母一片心意,你要是觉得之前的丫鬟婆子伺候得顺心,不想要我的人也行,看你高兴。”

    不等施梨月回应,邢氏眼睛一眯瞪过来:“长辈赐不敢辞这种道理还要我教你吗,一点规矩都没有!我说了将你那丫鬟发卖出去,你还敢犟嘴,来人,将她这两个丫鬟绑了!”

    施梨月周围瞬间冷了下来,本就一直沉默的施梧青吓得朝周氏的方向缩了缩,不敢回头看她。四周的婆子也没有敢上前的,婉玉与婉碧二人倒是气定神闲地站在她身后。

    她眼眸像是冰雕成的,裹挟着深冬的寒意,冷冷看向邢氏:“哪有小姐出嫁,将贴身丫鬟全部发卖了的,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怕我名声太干净?”

    邢氏一拍桌子:“我是你娘,还卖不了你院里的丫鬟了,我今儿就是留不得她们,我看谁敢拦我。”

    这会想起是她娘了,怎么一件为人母亲的事儿都不干呢?

    施梨月手中念珠转动的声音愈发明显,她看着邢氏冷声道:“母亲想多了,我这两个丫鬟,今儿怕是发卖不了了。你既然想卖人,不如将我卖了,卖个好价钱正好补贴家里。”

    邢氏气得倒仰,恶狠狠地盯着婉碧二人:“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这两个小贱蹄子我凭什么卖不了,我可是侯府三房夫人,发卖个下人谁能管我!”

    施梨月看着气急败坏的邢氏,“娘不必生气,我这两个丫鬟是良家子,没有卖身契,只不过跟在我身边做事罢了,她们的月钱,也不从公账,是单从我院里出的。若是发卖了,算得上掠卖妇女,要杀头的。”

    邢氏捂着心口,“我是你娘,难道我连安排你陪嫁的事都不行吗?我白将你养了这么大,整天就知道气我,早知道这样,我当年就应该直接将你淹死……”

    老夫人立即打断她,“老三家的!”

    邢氏自知失言,换了句话:“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女儿一点都不体贴当娘的!”

    施梨月面容冷淡,瞥向她:“那要不现在将我淹死吧,也还来得及。”

    林氏赶紧给周氏使眼色,她怀里抱着孩子不好起来,周氏忙拉住邢氏坐下,给她端茶来喝,

    “梨月,你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这是关心你呢,你既然不想换丫鬟陪嫁,那就不换了,二伯母给你做这个主!”

    说着她和林氏对了下眼,现在不换,可不代表上轿的时候不能临时加。

    施梨月起身福了一礼:“多谢伯母,到了念经的时间了,梨月告退。”也不等众人反应,说完就领着婉玉二人走了。

    邢氏看见她走远,又生气起来:“看看,看看,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我要她守规矩是害她吗,去了婆婆家还不知道怎么被磋磨呢!”

    老夫人又沉声喊了句:“老三家的。”

    邢氏这才不说话了。

    *

    众人又坐一会就散了,周氏带着施梧青往院里走,刚回屋关上门,施梧青就哭起来。

    周氏被吓了一跳,忙将她搂进怀里:“怎么好端端地就哭起来了,和娘说说。”

    施梧青哭得伤心,半天,才抽噎着说:“娘,我不想成亲,要是我的相公,日后也带个女人回来怎么办呜呜……”

    屋里伺候的婆子听见这话,忙拉着丫鬟带上门出去了。

    周氏一时怔住,半晌,才轻声道:“傻子,哪有姑娘能不结婚呢。”

    “可是娘,我害怕,我好害怕,我不想出门去,我就留在家里,一辈子伺候你。”

    周氏看着怀里的女儿,眼泪也落了下来,她扶着施梧青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有些话本应该等你出门前再告诉你,我原本怕你早早知道了,心里不安,可我现在不跟你说,你怕是迈不过这个坎了。”

    施梧青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什……什么话。”

    周氏抽出帕子给她擦擦脸,又抬手倒了杯水给她喝:“你觉得今天林氏应对得如何?”

    施梧青摇摇头:“大伯母真可怜,大堂哥这才出事几天,大伯父就要将外头生的儿子接回来。”

    周氏犹豫着叹口气:“你还小呢,我从前又从没向你说过这些事,今日林氏应对的,简直好极了。”

    “这怎么算好呢,那女人到底是要抬进门的,还多了个几岁大的庶子。”施梧青不解。

    “你看事还是看得太浅了。你大伯母一开始确实生气,要不然也不会闹到栖子院去,可是你听到你大伯说的了,那女人救过他,如此一来,这人是怎么都不能打发走了。”

    “难道就这么看她登堂入室?”施梧青又生起气来。

    周氏点点她的额头,“小傻子,有了老侯爷和老夫人撑腰,这女人日后还是要在林氏手底下讨生活,能落个什么好下场。她要是识趣,日后要这孩子在,还能让她过几天好日子,她要是不识趣,林氏有的是办法整治她。”

    施梧青想了半天,总算想明白一些,又问道:“那这个孩子……”

    “他们嫡子折了,林氏干脆将这孩子养在自己膝下,日后若是有出息,想让他变成嫡子的法子多得是。”

    施梧青瞪大了眼睛,“可是这孩子生母还在啊。”

    周氏扫她一眼,“生恩没有养恩大,况且孩子又小,只要林氏好好养,与她生的也没有区别。”

    “那大伯母和大伯父肯定不会和好了。”

    “不一定。”

    “为什么,爹要是搞出这种事,娘你肯定气死了,怎么还会原谅他呢。”

    周氏无奈地看她,“咱们两家情况不一样,林氏与你大伯父是真正的媒妁之命父母之言,本就没有感情,况且你大伯父好色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林氏不可能不知道,她本就对你大伯父不报希望,自然也不会闹得太难看。你看今日,人家孩子有了,管家权还没丢,日子不照样过?”

    “那你和爹爹呢?”

    “我与你爹青梅竹马,本身感情就好,他对这些又不像你那伯父一般热衷,所以也做不出这事来。”

    她环视一圈,压低声音凑近了才对施梧青说道:“你也大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即便你爹带人回来,我也不会闹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施梧青张大嘴,说不出话来。

    周氏端起凉了的茶抿了一口,“男人脸上长狗毛,最擅长的就是翻脸不认人,别把对生活的盼头,放在男人身上。爱情是生活的调剂品,他不爱你,只不过就是个一起搭伙过日子的陌生人,有什么活不下去的。

    你若日后与郎君感情甚笃恩爱有加,那就再好不过。可若是相敬如宾甚至相看两厌,那管好自己就行了,左右你是嫡妻,娘家又有人撑腰,他不敢欺你太过。”

    “可是要是郎君闹出来庶子庶女的,我可受不了。”

    周氏又戳她脑门,“你个糊涂蛋,有什么受不了的。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她们生的,都得叫你娘,日后就是你儿子最好的帮手,有的人巴不得庶子多点呢。”

    施梧青听着这些话,对结婚的抵触好像变小了些。反正侯府不会短了她的嫁妆,娘亲与爹爹还会补贴一些,日后嫁了人,自己吃好喝好,万事不愁。

    想着想着,她总算露出个笑模样,周氏也放下了心道:

    “后宅里这些阴私事多着呢,我日后慢慢说给你听,你可以不用,但是得会。”

    “我知道了娘,那你好好教教我,我可不想嫁人了什么都不会,闷声吃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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