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习俗,今晚施梨月要与邢氏睡一起,但她嫌恶心,实在不想演母女情深的戏码,婉拒了邢氏的邀请,留下一句“母亲早些歇着,明儿还要早起呢。”就走了。

    正好邢氏乐得清闲,她也想不出与施梨月抵足同眠能说些什么,不如留下与林氏几人说说话。

    施梨月回到清芳院,站在树下出神,婉碧走在前面,见她不动了,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小姐?”

    施梨月仰起头看向掩着落日的树梢,半晌,轻轻摇头,“没什么,走吧。”

    今天陆陆续续来添妆的人不少,加上侯府出的,拼拼凑凑居然攒出六十四抬嫁妆,等到明日上轿,就会一起抬去严亘的院子。

    施梨月简单地洗漱一番,就催婉碧两人去睡觉,“明天得熬一天呢,你们早些去睡吧。”

    婉玉应了声:“知道了小姐,你也睡。”手上却不知在收拾什么东西,蹲地上一动不动。

    夜里渐渐热起来,施梨月只潦草抖开被子,将一角盖在腰上。刚闭上眼,婉玉就熄了灯,“咯吱——”带上门出去了。

    她原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会做梦,会失眠,然而她只翻了个身,就完全失去意识,等她再睁眼时,婉碧已经端来洗脸水喊她两回了。

    婉玉手巧,等她洗完脸就开始上妆梳头,凤冠虽然好看,但着实不轻,为了能将冠戴稳,得将头顶的头发仔细盘平再用簪子固定。

    施梨月扫过镜子,恍然发现婉玉与婉碧也梳了不同的发髻,她轻轻笑了声,“往日叫你俩跟着我在清芳院里穿戴朴素,真是委屈了,日后多戴些花吧。”

    婉碧正在一旁理婚服,听见这话连忙摇头,发簪的流苏噼里啪啦打在脸上,她慌乱地缩起脖子用手拽住,“别了别了,我不喜欢,这流苏能勒死我。”

    婉玉噗嗤一声笑出来,施梨月也笑:“不喜欢流苏就打些别的簪子戴,东珠的喜不喜欢,白玉的呢?找匠人给你做几朵绢丝花来?”

    婉碧放好婚服,上来帮婉玉,“都行,没流苏就好,怪麻烦的。”

    三人正折腾着,严家请的全幅人已经被婆子带到清芳院,来给施梨月绞脸了。

    几根细细的绳子搓在一起,转动间可以将脸上的胎毛都绞干净,代表闺阁女儿开脸嫁作人妇。

    这婆子笑呵呵的,手上动作却一点不轻,只在额头绞了一下施梨月就避开了,她抬着手又要上来,施梨月抬头瞥她一眼,淡淡道:“意思一下就行了,婉玉,赏钱。”

    “这怎么行,还没刮干净呢。”

    绞脸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婆家给的第一个下马威。

    施梨月自然不会配合,“我说不用了。”婉碧胳膊一拦,直接将婆子拉到了一旁,“我家小姐说可以了,你领着赏钱去前头喝茶吧。”说完将婉玉递来的红封塞到婆子手里。

    这全福人只好讪讪笑了两声,说了句“百年好合”走了。

    林氏派来的婆子本是来给施梨月梳妆,结果一看人已经收拾好了,只能作罢。

    婉玉从匣子里取出一堆耳环,施梨月接了慢悠悠戴上,对着镜子里的婆子说:“这里不用你伺候,先去吧,等出门时我再去前堂给长辈磕头。”

    婆子应了一声连忙跑了,虽然今日清芳院到处扎了红绸,喜字与灯笼多如繁星,但依然感觉清冷冰凉,一点都不热闹。

    婉玉可不会管什么新娘得空着肚子的习俗,她一睁眼就要小厨房做饭,这会儿粥正好出锅,又配了些小菜,婆子端着满满一盘早膳进来,“小姐,先用些饭吧。”

    施梨月轻笑一声,怪不得刚才婉玉一直不上口脂,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她坐下拿起勺子慢慢喝粥,“你俩也多用些,要是严亘顾不过来,咱们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呢。”

    婉碧正端着海碗夹菜,“放心吧小姐,我袖笼空着呢,专门用来装点心。”

    三人快速吃完叫婆子撤走,施梨月又漱了口,这才换上婚服,戴好凤冠,没多久前院就来人了,“小姐,姑爷已经来接人了,快到前头去吧。”

    施梨月没动,那婆子又喊了两声,她还是不动如山定定坐着,婆子急了,“三小姐,别误了时辰!”

    婉玉推开门出去,不等婆子说话,先啐了一声,“小姐今儿出了房门脚不沾地,二少爷还没来背人,你倒急上了,要不你直接上轿去,省得在这儿烦人!”

    婆子立马赔笑,“婉玉姑娘,老婆子我就是心急了点,您大人有大量,宁少爷就来了,您先叫三小姐准……”

    不等她说完,婉玉关上门进去了,直到半柱香后施康宁带着人来敲门,婉玉才将房门拉开。

    施康宁今天穿着红色长衫,瞅着唇红齿白很是俊俏,他看着盛装打扮的施梨月,不由道:“姐姐,你打扮起来真好看。”

    施梨月哼笑一声,“我何时不好看了?”

    施康宁趁人不注意,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点心塞到她手里,“你今天都吃不上饭,等会上轿了用这个垫垫。”说着就背过身去背她起来。

    施康宁虽然年纪不大,却比施梨月高出一个头,背她出门轻轻松松。今天施言定邢氏二人都在栖子院,省得她四处跑。

    进去后只见老侯爷与老夫人坐在上首,三房依次坐在下首,其余小辈,除了施康宁来背她,剩下的都坐在侧旁。

    施梨月跪在蒲团上磕头,等起身,她才幽幽说道:“侯府养我这些年,我今日嫁进严府,日后就是他人妇,诸位长辈不用挂记我,还请老侯爷老夫人保重身体,祝二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老侯爷听她今日出门,都不愿意叫自己一声祖父,直到她心结未消,他轻叹一口气,无奈道:“去吧。”

    施梨月再没看邢氏与施言定一眼,蹲下身由林氏盖上盖头,趴到施康宁背上被他背出去了。

    邢氏顿时脸色难看,正要说话,老夫人干咳一声垂眸扫过来,她才硬忍了。她还想着趁施梨月拜别父母这会,再敲打她几下,免得她日后心气高了不想着帮扶弟弟,没想到这个没良心的就这么走了!

    施棠枝跟在众人后面送施梨月,远远看见一眼严亘,又看见一抬一抬往出送的嫁妆,简直要呕出口血来。

    为什么严亘不能袭爵,若是他是世子,这会风光大嫁的就是她了,还能有施梨月这个丧门星什么事!

    她指甲在掌心掐出深印,忽然疼醒,是啊,严亘不能袭爵,这会再风光又有什么用,等她挑个好夫婿,日后严亘与施梨月还要在她面前行礼呢。

    她想到此,才压着眉头笑了几下,跟林氏回栖子院去了。

    严亘穿着一身喜服站在侯府外,黑纱发冠上插着金簪,许是方才被侯府灌了酒,脸上带点薄红,神采飞扬,极为英俊。

    魏长青与陈文牵着马站在他身旁,三人面容姣好,身姿挺拔,带着笑不时交谈几声。

    侯府来送嫁的女眷不少看红了脸,低下头不敢张望。

    等施梨月坐到轿子上,正想与她说话,却被婆子拦住,“大少爷,新人拜堂前不能碰面,有什么话等会儿回去再说。”

    严亘只好错身,在婉碧上车时将手中东西塞到她手中,婉碧手腕一转,东西就缩进了袖子里,两人动作极快,旁边的婆子丝毫没有发现不妥。

    等婉玉也上轿,他才翻身上马,迎亲的队伍便在鞭炮声中向前走去。听见唢呐响,见是娶亲的队伍,没走出几步就围上来一群小孩子,队伍里穿得喜庆的婆子忙给他们散糖和果子,叫路人也沾沾喜气。

    照夜被刷洗得锃亮,胸前绑着大红花,哒哒地走在前头,看着喜庆极了。路上不时有人大喊一声恭喜,严亘便抱拳朝有声音的地方还礼,婆子手中的喜糖也随着扔过去,引地孩子们大笑哄抢。

    今天来抬轿子的都是严亘亲兵,腰间红绸一扎,各个猿背蜂腰气势宏伟,八个人抬一顶轿子,走得极稳当。

    施梨月坐在轿子里,看婉碧拆严亘递来的东西,白色的帕子里包了几块点心与肉干,她手劲大,动作间将点心捏碎了一些。

    施梨月勾起唇角,“点心掉渣,你俩赶紧吃了吧。”

    婉碧咧开嘴笑着,拿起一根肉干喂给她,“肉干不掉渣,小姐嚼一个。”

    施梨月也不拒绝,轿子要在城里转一圈,等时辰差不多了才会进严府大门,吃根肉干不耽搁。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城里转了一圈,才将施梨月抬到严府前,轿子一斜,婉玉就知道到地方了,忙起身给她整理盖头,又掏出胭脂纸叫她抿了几下。

    轿夫退开,府里家丁端着火盆出来放到轿下,有人闹着起哄:“快踹快踹!”

    这是要严亘将轿门踹开,给新娘下马威,严亘却不搭理他们,下马来先抬手在轿门上轻敲三下,这才拉开,施梨月已经盖好了盖头,透过眼前的一片红色,隐隐看见他伸出的手,严亘带着笑,轻声道:“夫人,下轿了。”

    施梨月伸出手,与他握在一起,顺着他的力道探出身,严亘叫她站在轿沿处,转过身将她胳膊搭在肩上,将她背起来,喜婆站在一旁忙将糖与喜饼扔到火盆里,小声对他喊道:“左脚,左脚!”

    严亘左脚一迈,大步跨过火盆,在众人哄笑声中,背着施梨月从大门进去。

    “看来这是个妻管严,连轿门都不敢踹!”

    “人家疼媳妇呢,哪像你个混不吝的。”

    原本他作为武官,要给轿门上射三箭,昨天听喜婆说起,严亘当即皱着眉头,“不要准备,我不喜欢。”

    将箭头对准自己媳妇算什么事,人家好好的姑娘嫁到你家来,还给人下马威,什么毛病。

    喜婆还要再劝,“要叫新妇听话,当然要杀杀她的威风。”

    严亘冷眼扫过来,感受到他身上的煞气婆子立马闭嘴,手都抖了起来,半晌,颤颤巍巍道:“全全全凭少爷喜喜欢。”

    于是喜婆早就准备的下马威环节一个都没用上,施梨月一路脚不沾地被严亘背进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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