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亘坐在后院石阶上看马,屋檐青瓦的影子投在他身前,却让他眼睛更加明亮。他就懒散地随意坐着,却依然气势非凡,被他盯着,所有马都站了起来。

    一直等施梨月说完话找来,他才拍拍袍子上的灰站起来,“说完了?”

    施梨月微笑着看向他,头上珊瑚簪子泛着红色光晕,衬得她肤白如雪莹润诱人,“完了,本来也没什么事,这马怎么样?”

    严亘:“非常不错,不知冬镖头愿不愿意叫它们配种,行的话明年春天借我用用,按市价给你银子。”

    马廊里将公马与母马分开关着,槽里添满清水与草料。它们耳朵一动一动地听人说话,眼睛清亮有神,身上披着棕色皮毛,夹杂些白色的斑点。这些马肩高稍矮一些,四蹄却非常健壮,一看就是很能跑的品种。

    施梨月挑眉,看来这马确实不错,严亘都动心了。

    她想了想,对冬镖头道:“我已经有了一匹良驹养在国公府,你挑两匹马出来,我按一匹马四十两的价收,平日里就养在镖局,你们想用的话也可以用。”

    冬镖头:“这有何难,小姐牵去用就行。”

    施梨月摇摇头,“你们千里迢迢费心思带回来,怎么好叫人做白工,你叫婉玉支银子出来,给跑了这趟的人都分一下。”

    冬镖头只好抱拳称是,笑呵呵应了。

    严亘在一旁扶额,他只是想借马来配个种,没想到施梨月半路截胡,居然直接搞了两匹马去。

    严亘转头向施梨月看去,正好撞上她含笑的眼神,“严公子,就算这马被我买了,你想借去用,也是要按市价给冬镖头钱的。”

    “好说好说。”严亘无奈摇头。

    她又道:“将这两匹母马小心照顾好,能带回来母马可不容易呢。”

    冬镖头:“小姐放心,我们都操心着呢,它俩今年春天都配上种了,现在月份不大,肚子还不太圆。”

    施梨月伸手摸摸马头,两匹母马也不躲,乖乖叫她摸。

    “难怪呢,我就说你怎么还将这几匹马分开放了。”

    冬镖头嘿嘿一笑,“可不呢,它俩吃得都好些。”

    施梨月再见了见陶子等人,便要回去,“你转告关管事,叫他带上账本来定国公府见我,来的时候走东角门就行。”

    冬镖头点头应了,将几人送出去。

    婉玉已经给他写好了条子,冬镖头直接从这次施梨月的分红里扣掉八十两就行。

    院子里的镖师和小子们听到东家要分钱都笑起来,就算领头的多分一点,剩下的也能一人分到一两。陶方义与楚老二功劳大,一人能得五两。

    身旁其他镖师都在商量这些钱要怎么花,虽然跑呼察远些,但东家着实大方,跑这一趟,顶平时大半年了,这下又多了一两银子,可以给家里添置不少东西了。

    楚老二阴恻恻地凑到陶子耳侧,“你有银子了,要干什么?”

    陶子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将家里房子修修,把我爹娘坟头也收拾收拾,剩下的攒起来。现在我姐日子过得好着呢,不用我补贴。你呢?”

    楚老二低下头没再说话,他想给家里人修修坟,却连个衣冠冢都修不起来,楚家除了他,都已经付之一炬了。

    陶子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又劝他:“你别怪我多嘴,好好把钱攒着,等有心仪的姑娘就上门提亲,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楚老二看了眼傻乐的陶子,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反驳他。

    *

    等到下午快要用饭时,明理院冷不丁来了客人。

    施梨月看着眼前大口吃点心的施康宁满心疑惑,“你慢点吃别噎着,怎么这会儿跑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

    施康宁端起茶杯猛灌几口,冲下口中点心,“你跟姐夫没吃中午饭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了,等到这会娘才许我出府,我就来看看你。”

    施梨月失笑,她自然不会告诉他是因为想起点旧事心情不好,“没怎么,不过是你姐夫有事要忙,就干脆早早告辞了,还害你跑这一趟。”

    施康宁摇摇头,“今天都没和你说上话,我正好来和你聊几句。”

    “少吃点,”施梨月按住他取点心的手,“我这儿就要传饭了,你留下一起用吧,点心吃多了不好克化。”

    她中午去镖局跑了一趟,午饭用得迟,正好严亘去书房忙事情,厨娘晚饭也备得迟,要不然他这个点来只能喝点涮锅水。

    施康宁只好遗憾地收回手。

    施梨月拍他一下,“等会儿回去的时候给你装两匣子。”

    施康宁不好意思地端起来抿了一口,搞得他好像专程来吃施梨月的点心一样。“姐,严府的人对你好吗?国公夫人好像与大伯母关系很好,她有没有欺负你?”

    施梨月撩了下鬓边碎发,耳侧翠玉耳环轻晃,格外惹眼。笑笑,“都挺好的,她哪里能欺负我。我如今还是每日待在明理院,都不用去晨昏定省,逍遥快活自在得很。”

    施康宁仔细端详她的装扮,确实与在侯府时大有不同——头上首饰明显多了起来,金银玉器都有,尤其那个金嵌珠宝如意簪一看做工就知道不是寻常物件。手上戴着之前他见过的那个水头极好的三色玉镯,衣裳颜色也鲜亮不少。

    这会她在屋里穿着常服,虽然与今天回门时的装扮不同,却也能看得出衣裳都是好料子。

    看她脸色与往常无异,甚至还能更好一些,显然在严府过得还不错,与新姐夫的关系应该也很好。

    施康宁意识到这一点,立马开心起来,随即又有点难过,这意味着施梨月这个侯府女儿在闺阁中过得不好,还不如嫁去婆家之后的生活。

    这简直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让他又有些坐立难安。

    施梨月看他脸色变来变去,心中直叹气,施康宁明明是邢氏一手带大的,却一点没学到她的冷心冷血,反倒歹竹出好笋,生出个伤春感秋的性子。

    “你这又想到哪里去了?”

    施康宁眼眶都红了,“没……看到你现在过得高兴就好了,我……”

    施梨月都快心梗了,心中哀叹严亘怎么还不回来吃饭,抽出帕子给他擦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我在这儿真的很好,你想我了就来转转,好了好了赶紧的,把眼泪擦擦。”

    虽然她一贯觉得男人该哭的时候还是得哭哭,免得憋出病来,但像施康宁这样见她一回哭一回,还是过于熬人了。

    施康宁哽咽着不说话,他被爹娘养得很好,甚至算得上娇惯,回侯府后家里人对他也不错,所以他一直觉得侯府很好。虽然之前也发现了爹娘太偏心,但他真的没想到,对施梨月来说,侯府闺房完全不算个好地方。

    施梨月好容易将他哄得不哭了,严亘松着护腕大步流星从外头走进来,看见桌前的施康宁,“呦,弟弟来了,正好一起用饭。我还准备了点东西,早上都没找到机会给你,等会你记得拿回去。”

    施梨月暗暗松了口气,赶紧喊外头丫鬟传饭。严亘回来了,这下施康宁应该不会当着他的面再哭。

    “姐夫,”施康宁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掩盖自己哭过的痕迹,“我不请自来,叨扰了。”

    严亘从屏风后绕出来,已经换了件衣裳,“客气什么,把这儿当成清芳院就行,想你姐了随时来转转,陪她说话解解闷。”

    几人正说着话,丫鬟已经端着菜进来了。

    满桌荤菜多素菜少,不等施康宁问话,对面两人已经吃了起来,严亘还时不时帮施梨月夹几筷子菜。

    施康宁看着明显荤素不忌甚至荤菜吃得更多的施梨月满腹疑虑,却不敢开口问,施梨月一抬头,就看见他憋着好奇的模样,淡淡开口:“别想了,等会儿吃完再告诉你。”

    今儿因为有施康宁,婉碧几人都没有上桌,施梨月叫厨房在后面厢房摆了饭,菜色与她们吃的都一样。

    施康宁在书院待惯了,吃饭也没人伺候,一时都没发现,这会儿桌旁连个丫鬟都没有。

    他急着想与施梨月说话,吃得很快,严亘却与施梨月细嚼慢咽,吃了一口又一口。

    等两人漱完口,他便迫不及待问道:“姐你现在不用忌口了吗?”

    施梨月拿起帕子按按嘴角,“之前在清芳院只有我一个忌口方便,现在多了你姐夫,也不好叫他跟我一起吃素,便不忌口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这小傻子自己之前就没忌过口比较好,免得他哪天说漏嘴。毕竟之前是打着给长辈祈福的名头礼佛,若是传出去,可就不好了。

    “可可可以吗?”施康宁小声问。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她轻声笑笑,“不念大经的话不忌口也行,反正大经也就初一十五才念一回,到时候提前漱口就是了。”

    施康宁又问:“姐,你现在还每天跪在佛堂念经吗?”

    施梨月:“这倒没有。”

    他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施梨月淡淡道:“佛堂还没修好呢,等修好了才能去跪经。”

    刚说完就见施康宁又红了眼眶,她心道不好,该不会逗过头了又要哭吧。

    还好顾忌着旁边的严亘,他硬将眼泪咽了回去。

    她不敢再逗,只好哄他,“你别多想,备个佛堂总是有好处的,如今有你姐夫在,我也不用去念经,修好了左右不过是个摆设。”

    施康宁低下头半天才缓过劲,严亘在一旁看得咋舌,没想到施梨月之前偶然说他爱哭居然是真的。

    施梨月二人陪他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将严亘备的礼与叫婉玉包好的点心都带上,严亘不放心,还专门叫了手下的人将施康宁送回去。

    看着他从院里出去,两人一齐叹气,又对视一眼笑起来。

    严亘:“啧啧啧,真没想到我这小舅子这么多愁善感呢。”

    施梨月捏着鼻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这倒霉孩子下回来可别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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