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一点,林舍鱼就到约定地点等待。集合地点是城中区的中环影城,大老远,她就看见了翘首以盼的乐思萝。她故意放轻脚步,从乐思萝的视线盲区绕到她身后,然后猝不及防地抱住她。

    乐思萝惊叫一声,又气又笑,假装生气的模样,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林舍鱼笑嘻嘻地放开手,上下审视了一遍乐思萝今天的打扮。

    漂亮,真的很漂亮。

    在喜欢的人面前,人们总是热衷于展示最光鲜亮丽的样子。

    两个人进了影视城,没过多久,曾逸郝和舒见桉也陆续到达。乐思萝取完电影票,检票就开始了。

    排队检票的人很多,大家都冲着三年之约而来。林舍鱼注意到乐思萝纠结的表情,趁曾逸郝和舒见桉去买吃的喝的,凑近去小声问:“怎么了?”

    乐思萝将电影票展开给她看:“我买的座位是两人一排的,咱们四个人一前一后。”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林舍鱼从她手中抽过两张电影票,是连排的座位,“我跟小舒坐一块,你跟小曾坐一起!”

    话音刚落,曾逸郝就抱着两桶爆米花过来,舒见桉则拎着四杯可乐,都是看电影的标配。

    “小舒,我们俩坐一起吧。”林舍鱼对他挤眉弄眼。

    “好。”舒见桉点点答应,走到她身边。

    遥遥几步,却仿佛走出了万水千山的珍重。

    乐思萝顺理成章地和曾逸郝坐在一排,他俩在前,林舍鱼他们在后。

    放映厅的灯光全部熄灭。几部新电影的预告播放完,银幕黑下去,几秒后,东宝的标志一如既往的出现。

    林舍鱼端起可乐吸了两口,看见前面两人正襟危坐,乐思萝偷瞄曾逸郝,都快成斜眼了,她忍不住笑起来。

    画面呈现出一片辽远无际的蓝,荧屏的灯光落在林舍鱼的脸上,似轻柔的潮水漫过,波纹涌动。

    她并不知道,舒见桉也在悄悄看她。

    -

    林舍鱼觉得,这部电影和《你的名字》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画面非常唯美,可是剧情索然无味。

    三叶和泷作为客串出现的时候,她还惊喜了几秒钟。

    唯一让她感到震撼的一幕是,为了花火大会,女主阳菜使用自己的能力,驱散原有的雨天。伴随着如时针滴答的钢琴声,她合手祈祷,渐渐,晶莹的水珠升腾而起,一束阳光划破阴霾,乍然间,推开万里积云,仿佛在天幕上铺出一条灿烂辉煌的光带。

    背景音乐也随之来到高潮,加入人声吟唱。光芒普照之下,镜头拉远,阳菜如同是降临人间的天神。紧接着,无数璀璨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绚烂夺目。

    林舍鱼被这几分钟惊艳到找不出赞美之词。她很喜欢刚才的背景音乐,反应过来后,想听歌识曲,可音乐已经结束。

    她刚拿起手机,又无奈地放了下来。

    这时,舒见桉将手机递到她面前。映入眼帘的是音乐软件的界面,上面显示着歌曲的名字——《花火大会》。

    美好的事物总是转瞬即逝,可他帮她捕捉到了心之所向。

    林舍鱼转过头看他,满眼欣喜,小声道:“谢谢!”

    -

    电影的结尾给林舍鱼留下来深刻印象。

    男女主谈个恋爱,东京被淹了。

    新海诚的上部电影是日本被彗星撞了,这部电影是被大水淹了,据说还有下一个三年之约,不知道又要遭什么灾。

    林舍鱼对此感到平平无奇,倒是乐思萝和曾逸郝正聊得起劲。她凑过去听,以为两个人会有观后想法,结果是乐思萝在给曾逸郝解释电影里提到的气旋和反气旋,好像是在地理课上回答申友仁的抽问。

    要不要这么正式啊?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是晚饭点了。乐思萝和曾逸郝提议说去吃肯德基。但林舍鱼看出来,是曾逸郝想去,乐思萝就是屁颠屁颠没立场地响应他。

    她问舒见桉:“你想吃吗?”

    “你呢?”舒见桉反问。

    “我都可以。”吐槽归吐槽,她还是会千方百计为他们俩创造机会。

    “我随你。”

    他说的是随你,而不是你们。

    可惜林舍鱼一心只扑在撮合大计上,根本没心思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肯德基很近,就在绵城人民公园口。周末正是小孩多的时候,里面比幼儿园入学第一天还闹腾,说是鸡飞狗跳也不为过。

    四个人点了个全家桶,围在一起吃。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冰淇淋甜筒,呜哩哇啦地大喊大叫,来回奔跑。

    林舍鱼听得直皱眉。

    一个中年女人坐在他身后,应该是他奶奶,提醒他,小心滑倒。他不听,还生气地拿甜筒去砸人。

    然后,白花花的冰淇淋就砸在了乐思萝的衣服上。浅色的布料瞬间被染成黏腻腻的一坨。林舍鱼和舒见桉连忙拿纸给她,手忙脚乱地擦。

    “谁家小孩啊?给别人衣服弄脏了,快道歉!”曾逸郝立刻起身,气势如虹,把那小屁孩吓得不敢吱声,躲到他奶奶身后。

    这种情况,正常家长都会和自家孩子赔礼道歉。可男孩的奶奶不乐意了,阴阳怪气道:“凶什么凶?又没砸你头上。”

    曾逸郝急了,梗着脖子道:“他把我朋友衣服弄脏了,不应该道歉吗?”

    “小孩不小心弄的,你这么大的人,跟他计较什么?小肚鸡肠。”说罢,他奶奶还瞪了他们好几眼。

    林舍鱼“啪”的一拍桌,冷眉冷眼的样子,仿佛卢荟上身,一顿输出:“我们在这坐了十多分钟,您的好孙子又叫又跳,这里是公共场合,你不教他做人就算了,他做了错事,你还包庇他。什么叫小肚鸡肠?我看你和你孙子,一个是为老不尊,一个是冥顽不灵。我呸。”

    “死女子,你骂谁为老不尊!”女人站起身,叉腰指着他们,眼睛瞪得像青蛙,都快突出来了,“你们仗着人多要欺负人是吗?啊?还有没有理?”

    这是把蛮横不讲理贯彻到底。

    林舍鱼长吸一口气,却被舒见桉轻轻拍了拍肩膀,打断施法。

    他让她和曾逸郝回去坐下,先是好声好气跟女人说什么,点头哈腰一阵,然后转身去前台又买了一个甜筒冰淇淋,蹲在男孩面前,送给他,还凑到他耳边跟他说悄悄话。

    男孩扬起笑脸,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

    舒见桉满意地笑起来,宛如一个温柔细腻的邻家大哥哥,朝他鼓励式地点点头,然后回到林舍鱼他们身边。

    “你在干什么?”林舍鱼和曾逸郝异口同声道。

    舒见桉笑而不语。

    然后,他们就看见,男孩拿着冰淇淋,笑容满面地往他奶奶脑门上一怼。可怜的冰淇淋黏住了头发,黏糊糊的奶白色融化滴落,惨不忍睹。

    餐厅里爆发出小孩最惨烈的叫声以及女人的咒骂声。

    周围的顾客本就鄙夷,现在更是不堪其扰,纷纷出言向员工投诉。员工们只好在女人收拾完头上的狼藉后,将他们劝离。

    林舍鱼看得目瞪口呆,回过头来,看见舒见桉面若冰霜的表情,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舒见桉的脸色顷刻缓和下来,淡淡道:“我说,你用一个甜筒打败了他们三个人,很厉害,现在只剩下你奶奶还没有被你打败了。如果你有勇气打败你奶奶,我就给你买儿童套餐的玩具。”

    三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就是捧杀,用魔法打败魔法。

    曾逸郝竖起大拇指:“舒见桉,没看出来,你这么腹黑啊。”

    “这叫以柔克刚。”乐思萝笑着说。有他们三个人替自己出气,坏心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腹黑也好,以柔克刚也好。

    反正林舍鱼对舒见桉是刮目相看了。还以为这个白白净净的斯文少年连骂人都不会。结果一出手,就是王炸。

    -

    从肯德基吃完晚饭出来,夜色降临已久。面前这条宽敞繁忙的道路叫绵城路,是绵城最中心区域的主干道之一,两旁种植有法国梧桐,据说这些树至少有六十年的历史,已经成为绵城特有的绿化景观林荫道路。

    夏天,梧桐树遮云蔽日;秋天,落叶纷飞若蝶。

    梧桐叶落在地上,踩上去发出的咔吱声特别响亮,也特别解压。

    林舍鱼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踩叶子,好像是在踩脆脆的薯片。

    乐思萝问:“小鱼,你在干什么?”

    “踩叶子呀,你不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很解压吗?”林舍鱼眉眼弯弯,“乐乐,你也来试试。”

    乐思萝踩了一脚,感觉确实很不错。

    于是,她们俩像跳格子一样,东踩踩,西踩踩。清脆的声音让曾逸郝也受到了感染,加入踩叶子队伍里来。

    三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前面那片是我的!你们俩别抢!”林舍鱼已经能分辨出,哪片叶子踩起来最响最脆。

    她双脚一蹦,踩上去,果然很酥脆,露出满足的笑。一抬头,就落入舒见桉盈满笑意的眼。

    一阵风吹来,强劲的拂面感,让过路的人们忍不住裹紧了衣服。风吹过后,树枝还在扑簌簌的摇晃抖动,落叶漫天飞舞,仿佛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梧桐雨。

    他们就隔着这场梧桐雨无声对视。

    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

    最后一片叶子轻轻落在舒见桉的肩头,他侧脸微微颔首,小心翼翼地捻起。叶片破了一个洞,他放到右眼前,通过破洞看林舍鱼。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视野内,林舍鱼的面容逐渐放大。他垂下手,这个世界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林舍鱼感觉心跳有点快,心间似乎弥留了一阵风,很温柔的那种。她问:“小舒,你要不要试一试踩叶子!很舒服的!”

    “好。”

    他用力一踩,仿佛踩在裂冰的河床上,发出咔嚓的清响。叶片上留下他的足迹,就像她走过他原本荒芜的心底,带起一路的繁花盛开。

    十一月最不过寻常的夜晚,四个少年少女就这样沿着绵城路,一路欢声笑语,蹦蹦跳跳。

    -

    来到公交站台。曾逸郝住在城南区,乐思萝住在城西区,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不同的公交车。隔着车窗,跟他们挥手道别。

    曾逸郝说,下次出来玩,一定要叫上他。跟他们几个人玩,很有意思。

    目的已达到。任务圆满完成!

    只剩下林舍鱼和舒见桉。

    舒见桉:“你家住哪?”

    “城东。我坐44路公交车。你呢?”

    “我也坐44路。”

    林舍鱼疑惑:“你家不是住城北吗?”

    “我搬家了。”舒见桉笑笑,“城北快要拆迁了,家里租了房子,暂时住在城东。”

    “这样啊,那也挺好的。”她还记得上次他家发疯的邻居。

    舒见桉眼里的光暗了暗。

    44路公交到站,人不多,有位置坐。

    他们并排坐在一起。

    林舍鱼低头从包里拿出耳机线,“我到福嘉路,你呢?”

    舒见桉看了一眼路线图,“福嘉南街。”

    “就离我两站路啊!那不是你家跟我家住的很近?你家在哪个小区啊?”林舍鱼插上耳机,理了理线,将一只戴上,另一只递给他。

    舒见桉接过戴上,目光望向窗外:“我没太注意。两周前才搬过去的……我没注意看。”

    “好吧。”

    耳机里传来《花火大会》的音乐声。

    公交车上的灯光很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窗外是慢悠悠晃过的路灯,光芒投落进来,一帧一帧,有规律的跌宕起伏,影影绰绰,极具催眠性。

    林舍鱼的歌单都是很舒缓的音乐,此刻的公交车像是个摇篮,轻轻晃悠,让她的眼皮不自觉地合上。

    舒见桉一直保持假装欣赏窗外风景的姿势,实际上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敏感。

    两个人的肩膀轻轻地触碰,又分离,再次触碰,再次分离。

    让人联想到辗转海岸的浪花,与沙滩在斗转星移中,一次次的吻别。

    忽然,肩头多了一份沉力。

    心弦被拨弄,仿佛雨落屋檐,发出嘀嗒一响。

    她阖上眼眸,睫毛轻颤,入寐的模样恬淡美好。

    舒见桉放缓每一次呼吸,担心惊扰她的小憩,也害怕自己在做梦。

    他静静地端详她,心中多了几分渴望,像有猫的抓子在来回摩挲,直痒痒。

    她的手就放在离自己一寸远的地方。

    他很想握紧她的手。

    然而,几番挣扎后,他最终克制住内心的想法,选择只珍惜当下的来之不易。

    这样就足够了。

    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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