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若无其事地看那一眼,林舍鱼却感觉内心犹如击鼓,或许是因为舒见桉的视线和她交汇在了一起。她连忙收回目光,继续摆弄手中的羽毛球,却觉得自己这样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此慌忙无措的样子,倒显得心怀不轨了。

    她和舒见桉是朋友,看朋友的目光就应该是大大方方的。

    之前不就是如此吗?

    林舍鱼结束内心打得火热的小剧场,垂下双手,鼓足勇气似的回望过去。就在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

    学校为了省事儿,直接让一个体育老师上拔创部两个班的课。体育老师将1班和21班的集合队伍挨在了一起,列队做准备运动。

    林舍鱼和乐思萝站在同一排,四散开时,又朝旁边的21班看去一眼,不偏不倚地和舒见桉的目光又撞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舍鱼感觉到舒见桉也神色一恍,竟有种要躲闪的意味。不过,她和他还是看着彼此,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林舍鱼嘴畔的弧度很大,笑容在阳光下显得尤为灿烂。舒见桉则是轻笑,却有让人动容的吸引力。

    “小鱼,你在笑什么呢?”乐思萝轻声询问。

    林舍鱼回过头,借口道:“没什么。今天的阳光真好,心情也不自觉地好起来了。”

    乐思萝微微仰起头,感受阳光的温暖:“是啊,这样好的阳光就适合在外面玩。”

    准备活动结束后,体育老师也不打算让学生们跑圈了,便让他们解散自由活动,下课铃声响起来后,不用集合,自行回班就好。

    林舍鱼兴冲冲地挽起乐思萝的胳膊直奔羽毛球场,率先占了一个场地。幸亏她跑得快,只一会儿,羽毛球场地就被占满了。

    曾逸郝没有自带球拍,只能去找有球拍的同学求收留,想加进去一起玩,但好像他们班的那几个人都已经组好两队,就他落单。

    天时地利,林舍鱼在这时向他发出邀请,热情地呼唤道:“喂!曾逸郝,一起打羽毛球吗?”

    曾逸郝一看就她们俩,朝这边走过来,问:“就你们俩吗?我们三个人怎么玩啊?”

    他这就是欣然接受邀请了。

    林舍鱼抛给乐思萝一个大功告成的眼神,回答:“我再找个人,我们2v2就可以了!”

    说罢,她环视一周后,目光落在坐在旗杆下看书的舒见桉身上。他坐的地方正巧对着这一块场地,只需一抬眼,他就可以看见林舍鱼他们。

    “小舒!”

    舒见桉闻声抬头。

    阳光和微风都正好,让人觉得这样的日子居然有些美好的过头,不像是高三。

    “一起打羽毛球吗?”林舍鱼朝他挥挥手,脸上期待的表情让人难以拒绝。

    舒见桉点点头,起身将书放在一旁,朝这边走过来。

    林舍鱼双眼含笑,注视他靠近。

    就在舒见桉即将走到她面前时,一道人声猝不及防的插进来。

    “打羽毛球吗?加我一个呗。”

    林舍鱼诧异地循声望去,只见张浒倚靠在拦网边,单手向上抛羽毛球,又稳稳接住。

    曾逸郝和乐思萝站在一起,互相对视一眼后,出声道:“五个人怎么打?难道打3v2?”

    “那就来个人当裁判呗,在旁边计个数。”张浒握住羽毛球,来到林舍鱼旁边,“你说呢?”

    林舍鱼的表情有点为难,她没想到张浒也和自己上同一节体育课。她看看张浒,又看看舒见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你们玩,我来计数吧。”舒见桉淡淡开口。

    林舍鱼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怎么可以……我本来是想和你组队玩的。”

    舒见桉却浅笑起来,似乎宽解她的为难,“我打得不好,怕拖你后腿。你们玩就好,我站在旁边计数。”

    林舍鱼还想说什么,却被张浒抢先道:“那就麻烦你当裁判了。”

    舒见桉仍是一副温和的表情,接话时却多了一份疏离,“不麻烦。”

    张浒的脸色沉了下去,感觉自己是一拳头打砸棉花上,对方不痛不痒的样子,让他很不爽。然而转头对上林舍鱼幽怨的双眼,他立马换上嬉皮笑脸耍无赖的表情,很自觉地走到场上。

    一旁的乐思萝看得真切,忍不住嘟囔:“这三个人之间的氛围怎么这么奇怪呢?”

    “应该是舒见桉和张浒之间的氛围。”曾逸郝附和道,“我怎么感觉这俩人跟有仇似的?”

    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转头。

    他们离得很近,落入彼此清澈的眼眸中。太阳就被夹在分寸的缝隙之间,泄出那一线光芒,落在面庞上,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

    几秒后,乐思萝率先挪开视线,面不改色地望向别处,却不知一抹绯红早已爬上耳根,像天边的夕阳,烧得她整个人发烫。

    -

    不正式的比赛正式开始。舒见桉就在一旁,如同站岗的保卫,给四个人计分。

    乐思萝和曾逸郝出乎意料地很默契,接球的分工很明确,扣球的动作潇洒自若,好几次都让人招架不住。反观林舍鱼和张浒,两个人不是同时去接,球拍互殴,就是都去不接,羽毛球直接落地。

    几个回合下来,落后了十几分。

    乐思萝和曾逸郝是越玩越有劲,气喘吁吁地俯身准备接球,似乎一点也不知疲倦。

    又轮到张浒发球,就在他即将挥杆的前一刻,忽然有个21班的学生跑过来,叫曾逸郝去西瓜罗的办公室。

    曾逸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苦着脸问:“什么事?非要现在找我。”

    “好像是你昨天的作业有问题……你快去吧,不然罗老师又要批评你了。”

    曾逸郝皱眉,只好跟他们说争取马上回来,然后将球拍给了舒见桉,默认让他替自己上场,便一溜烟地朝教学楼跑去。

    乐思萝抱着球拍,恋恋不舍地看他的背影,直到他进了楼梯口,这才回过眼看舒见桉。

    “小舒,你和乐乐组队吧!”林舍鱼的表情一改刚才的阴霾,笑容璀璨地说。

    “好。”舒见桉站上球场,看到了张浒眼中显而易见的不屑,察觉到接下来可能是来者不善。

    果然,张浒额角的筋脉直现,挥出球拍的动作发狠,仿佛是能抡出火星子,拍面发出清脆的“嗡”声。

    如果球拍打在人的脸上,准能给人打成华夫饼。

    舒见桉知道他是冲自己来的,这球也不能让乐思萝接。他仰起头后退几步,挥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轻轻松松将球打了回去。

    球是冲着林舍鱼去的,她蓄势待发,正准备接球,却听见张浒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让我来接。”

    她一愣神,张浒的球拍就在眼前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扰动了她额前的碎发。

    明明是混双,硬生生被打成了男单。

    双方你来我往,羽毛球在空中就没有落下来过,一时不分伯仲。

    舒见桉哪里像是打不好球的样子?

    林舍鱼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这张浒在和舒见桉暗暗较劲。好几次,舒见桉的球是打给她的,却被张浒硬生生截胡。在这样打下去,场上就没她和乐思萝什么事了。

    不等张浒有所反应,她抢先接下羽毛球,回给了乐思萝。

    乐思萝接住后,本想打过去给林舍鱼,却有些偏了。

    林舍鱼和张浒同时伸出球拍,张浒的球拍精准命中她的左手臂。

    中途因为太热的缘故,林舍鱼脱下了厚羽绒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卫衣。这一球拍打下来,一声闷响,着实令人后怕。

    “唔。”她下意识地松手,捂住左臂,表情是痛苦万分。

    张浒慌了神,连忙过来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太痛了……”林舍鱼的眉毛都拧成麻花了。

    “要不要去……”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她面前挤开。

    舒见桉挡在他们之间,俯下身看,语气里满是急切的关心:“能动得了吗?”

    林舍鱼的泪水后知后觉地在眼中蔓延开,只说出一个字:“疼……”

    “走,跟我们去医务室。”舒见桉不由分说,看了一眼乐思萝。乐思萝心领神会,即刻揽住她,将林舍鱼往科技楼一楼的医务室带。他则是抱起林舍鱼的羽绒服,默默跟上去。

    “鱼……”张浒刚出声,就被舒见桉回过头来,神色阴冷地剜了一眼。

    要不是他争强好胜,每颗球都用百分之百的力气,像是在抡大锤似的,非要跟舒见桉在场上争个高下,就不会不小心打在林舍鱼的手臂上。

    冬日下午的三点,太阳已经有西垂之势。张浒注视三个人远去的身影,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落在地上孤零零的羽毛球边,仿佛被凝固在那里。

    -

    医务室里,校医将林舍鱼的袖子撸上去,露出她的细胳膊,忍不住皱眉问:“啧,这是羽毛球拍打的?”

    乐思萝站在林舍鱼的身后,双手覆在她的肩头,点头重复道:“是,刚才打羽毛球的时候,同学不小心打的。”

    “真用力啊。”校医仔细检查,发现她左臂泛红,活动时有明显的疼痛,转身从冷冻柜里取出一包冰袋,耐心嘱咐道,“你先拿冰袋冰敷一会儿。如果等会儿轻轻活动还感觉有生拉硬扯的疼,就去医院的骨.科拍个片子,要是骨折了可不好。要是没那么疼了,明天你再来医务室拿个冰袋,现在不能用热水热敷,等48小时后才可以。建议你去校外的药店买瓶云南喷雾配合使用。学校的喷雾刚好没有了。”

    “谢谢医生。”林舍鱼站起来跟医生道谢,在乐思萝的搀扶下走出医务室,看见舒见桉和张浒对面而立,气氛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她故意咳嗽两声,问:“你们俩站这儿干嘛?”

    舒见桉转过头,眼中的淡漠转瞬即逝,唯留满眼的关切。刚才医生的话,他也听得差不多了,说:“在等你出来。”

    他走到林舍鱼身后,小心翼翼地将羽绒服给她披上,继续说:“小心别感冒了。还很疼吧?要不要请假去一趟医院。”

    “没刚才疼了。”林舍鱼抬了抬胳膊,想证明给他们看,那股酸疼的劲儿却又涌来,表情霎时变得扭曲。

    乐思萝慌忙轻按下她的手,帮她捂住冰袋:“小鱼,你别逞强,我陪你去向尹老师请假。”

    “真不用,过一会儿就好了,我没那么脆弱。”林舍鱼看向一言不发的张浒。

    他满脸的愧疚,抬眼和她对视,欲言又止,又垂下眼,沉沉道:“对不起。”

    “浒子,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语气轻快,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下次就罚你当裁判好了!”

    下课铃声在这时响起来。

    跟张浒道别后,三个人上了四楼。路上碰见好几个同学,都关心林舍鱼怎么了。她只笑答,不小心碰到胳膊了。

    进1班教室前,舒见桉叫住她。

    “你真的不请假去医院?”他再次询问。

    林舍鱼笃定道:“没事,真不用去。”

    舒见桉点头,目送她和乐思萝进教室后,他才往21班的方向走去。然而,他只是经过教室外,没有进门,径直去了老杜的办公室。

    -

    第一节晚自习上课前,冰袋融化得差不多了。林舍鱼感觉手臂已经不怎么痛了,就是很肿,宛如注射了填充物。

    宁家青看见她的手臂肿成这样,于心不忍,说:“林舍鱼,要不要我晚上回去帮你买盒云南白药喷雾?我妈说,云南白药消肿很有效。”

    他是通校生,晚上回家住,可以去外面的药店买药。

    乐思萝也附和道:“是呀,让他帮你买盒药。”

    林舍鱼看着手上多出的一块“肌肉”,将袖子挽下来,叹了口气,“那麻烦你了,帮我买盒药,我明天给你钱。”

    “行。”宁家青应下,端起水杯走出教室,却又折返回来,对她说,“外面有人找你。”

    “谁啊?”林舍鱼转头,看见舒见桉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她走出教室,“小舒,有什么事吗?”

    天已经黑了,冬日夜晚的室外温度很低,舒见桉似乎很累,呼出的白汽模糊双眼。他将手里的袋子递了过去,手有些打颤, “给你的。”

    “什么?”林舍鱼不可置信地接过袋子,触碰到他的手,很冰,像从水里打捞出来的。

    袋子里是一盒云南白药喷雾。

    怕她弄不清,他轻声解释道:“药店的医生说,先喷红瓶,再喷白瓶。”

    体育课下课后,舒见桉就去找老杜请假。然而周三下午是拔创部理科班的理综模拟演练时间,老杜批准了,但让他考完试再出去。老杜说,这次的理综模拟题是省教科所的教科员出的,很有参考性,别耽搁了。舒见桉请求,如果他写完试卷,检查没问题后,他能不能提前交卷出去。老杜答应了。

    于是,他提前交卷,拿着假条出校去买药。

    南中一条街原是有一家药店的,今天却没开门。南中的校区是在绵城的城中山上,相当于是城郊,唯一的药店关门了,舒见桉只好打车去山下找了一家药店,赶在第一节晚自习上课之前回学校。

    从校门口到科技楼,他跑得又快又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早一分钟把药给林舍鱼,她的手臂就能早点好起来了。

    幸好,他赶在上课前回来了。

    教室的白炽灯是假期新换的,亮度很足,透出来落在舒见桉的面庞上,让他白得更加分明。

    渐渐,黑白分明的眸却在林舍鱼的眼中模糊,他的光影轮廓似乎在眼前跃动起来。

    In my heart, I want to touch light.(在我心中,我想触碰光。)

    此时,她的心头不知为何会萦绕这句话。

    林舍鱼庆幸,忽起的冷风拯救了她,不至于让她就这样哭出来。她装作被风迷了眼睛的样子,揉了几下,吸吸鼻子后,笑得无比开心。

    她平视舒见桉的双眼,说:“谢谢你,小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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