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舍鱼提着大盒小盒的礼物回到家时,林枫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听见门口的动静,林枫望了过来:“小鱼回来了,今天和朋友们玩得开心吗?”

    林舍鱼一边换鞋,一边笑盈盈地回答:“嗯,很开心!”往里走了几步,她又问:“我妈呢?”

    林枫答:“她在书房忙呢。”

    林舍鱼将礼物放回卧室,轻手轻脚来到书房前。门是虚掩着的,只留了一条缝,显得逼仄拥挤,一丝光线从中间漏出来。

    她没出声,刚做出准备敲门的动作,却听见卢荟似乎在和谁打电话,听得出来,电话那头应该是个男人。

    她放下手,在门口悄悄地看着。卢荟的表情看起来很愉悦,还有一种让人难以察觉的亲昵。

    一瞬间,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直击胸口。

    许是感觉到背后有人来了,卢荟的肩膀轻轻抖了几下,转过头来看见林舍鱼的刹那,眼中闪过一瞬的慌乱,但又迅速平静下来,很自然地挂断电话,笑容似春风道:“小鱼,你回来了。”

    “刚刚……妈,我刚刚回来,过来跟你打声招呼呢。”林舍鱼的眼神有些躲闪,不自觉地往卢荟的手机屏幕上瞟,却无功而返,一句“刚刚你在和谁打电话”都到嘴边了,却又硬生生咽回去。

    卢荟轻轻揽过她,双手搭在她的肩头,仔细看了看,眼中盈满温柔:“乖,今天玩得开心吗?你看,都18岁了,是个大姑娘了。”

    林舍鱼的情绪忽然在这时难以自制,她张开双臂,扑进卢荟的怀里,失声哭起来。

    卢荟有些惊讶,连忙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关心道:“小鱼,小鱼,你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很想哭。

    但她没有这样回答,而是说:“妈……我不想长大。”

    这也算是她此刻的心声。在外面,和乐思萝他们待在一起时,她会觉得长大真好。可是在家里,面对爸爸妈妈,她还是不想长大。

    总感觉长大了就会失去很多很多东西。

    卢荟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她这样幼稚可笑的想法,揉着她的脑袋,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安慰她:“小鱼,你在妈妈这里,可以永远长不大。”

    -

    回到卧室里,林舍鱼整理起今天收到的礼物。

    乐思萝送她的是一瓶香水,段遇文送的是全套的火漆印章,让人意外的是,曾逸郝居然送了一张她生日当天的老旧报纸。

    林舍鱼赞他的想法真新颖,将三人的礼物放好后,她才看剩下的两个盒子。

    犹豫几秒钟后,她选择先拆张浒送的礼物。

    林舍鱼有一个习惯,最满怀期待的东西往往会留在最后。

    拆开四四方方的包装盒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屋的模型,粉色的,还是两层,简直是一间缩小版的精装loft公寓。最边上还有一个开关,按下去后,小屋就会亮起灯。

    不知道拼装这样一间精致小巧的模型,要耗费张浒多少的时间和精力。

    一想到刚才在回来的路上,那么随意的拎着礼物盒,林舍鱼就后怕,幸好没摔坏浒子的一片心意。她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泡泡,将模型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只剩最后一件未拆开的礼物。

    平复好激动的心情后,林舍鱼沿着原有的折痕,慢条斯理地拆开了严丝合缝的包装纸,不敢太用力,怕会撕坏包装纸。

    完完整整地剥落后,透明的长方体礼物盒出现在眼前。

    她推出盒子,拿起静卧在里面的水晶项链细细端赏。白炽灯下,在空中来回荡漾的蝴蝶吊坠折射出斑斓的光芒,如音符在她的脸上跃动。

    低下头来,林舍鱼发现项链盒还压着一张纸条。

    她取出纸条,展开一看,是一句英文:

    [In my heart, I want to touch light. (在我心中,我想触碰光芒。)]

    她有些恍神,倏然想起什么,急忙在吉他包里翻找一通,摸出自己的吉他拨片。

    项链的吊坠样式居然和她的吉他拨片一模一样。

    -

    寒假很快就结束,北风押解着高三生们回学校继续奋战剩下的一百多天。

    收假回来,迎接所有人的就是收心考试。一张张试卷,仿佛是挥舞着狼牙棒的审判官,强行让学生们收回过年的心。

    回学校的这些日子,林舍鱼的生活还是如从前一样循规蹈矩,和乐思萝形影不离,一有曾逸郝的消息或者与之相关的一切,她都就会像耳报神一样告诉乐思萝。

    只是她往21班看过去的那一眼眼,有多少是冲着另一个人去的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往里看屋子里看,能隐隐约约瞧见烛火摇曳的形状,却不敢戳破那层纸,去触碰炙热的火光。

    又是一个晚自习下课。

    林舍鱼习以为常地朝21班的方向望去。

    灯光穿过窗户,投射在走廊的地上,形成一排均匀的光块。人从上面踩过去,影子短暂的停留,扰动冬日清冷空气里的尘埃。

    曾逸郝和他的朋友们从教室里走出来。林舍鱼宛如灵敏的雷达,用手肘碰碰乐思萝,朝那边递去一个眼神。

    不过曾逸郝并没有往1班这边走来,而是从21班旁边的楼梯口下去了。

    乐思萝的眼里还是盈满了一阵失落。她跟林舍鱼嘟囔,有时候真想把那边的楼梯给堵了,用水泥砌上,这样他们只能从1班旁边的楼梯下楼了。

    林舍鱼被逗笑了,不经意朝那边再看去一眼。

    舒见桉背着书包走了出来,目光和脚步似乎有短暂的停滞,然后转身从就近的楼梯口下楼去了。

    好吧,确实该把那个楼梯口堵了。

    林舍鱼在心里情不自禁地赞同道。

    -

    新学期开学一周后,课表有些微小的变化,1班和21班的体育课改成了周三下午第一节课。作为为数不多可以放松的课,能在最后一学期还被保留,就是万幸,还能和21班上同一节课,那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每周一节的体育课自然成为了乐思萝最期待的课。

    林舍鱼看完课表后,将手背在身后,像个老干部,挺着隐形将军肚,踱步回到座位前,笑眯眯地对乐思萝讲:“高兴不?”

    乐思萝明知故问:“我高兴什么?”

    “和小曾上同一节体育课啊!”

    乐思萝一脸羞赧地拍了拍她的肩头。

    林舍鱼压低声音,笑得更加放肆,藏着一肚子“坏水”:“我看小曾挺喜欢打羽毛球的。自由活动的时候,你可以和他去打羽毛球呢!”

    “别别别!”乐思萝摆摆手,好似一副曾逸郝拿着球拍在她面前的样子,推诿道,“要是和他打羽毛球,那肯定是全程他发球,我捡球了。”

    “一起打球而已,有什么嘛!我跟小舒给你打掩护,要不要?”林舍鱼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都麻烦舒见桉那么多次了,还要麻烦你跟他说……”

    “不麻烦!”林舍鱼一拍胸脯,往后一仰头,细白的脖颈拉伸起来,露出戴着的项链,“我乐意!”

    -

    网络上一直对每天的英语有这样的说法,星期一是“忙day”,星期二是“求死day”,星期三是“问死day”,星期四是“舍死day”,星期五是“福来day”,星期六是“洒脱day”,星期日是“伤day”。

    特别是星期三,不偏不倚的周中,仿佛横亘在一周里的一座山。

    然而,可以和21班上同一节体育课,星期三却莫名变得格外让人期待了。

    林舍鱼想,或许是因为可以给乐思萝和曾逸郝创造机会,以前索然无味的体育课也可以变得意义非凡了。

    如果这个时候学校调查,每个学生最喜欢上什么课,她肯定会填上“星期三”,并且在下面添加批注是星期三下午第一节的体育课。

    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星期三。

    林舍鱼的这副球拍还是去年买的,有时候大课间自由活动,她会和乐思萝去打打球,大部分时间都是搁置的。如今要派上用场了,她把球拍前前后后擦了好几次,擦得球杆锃亮,连下楼去课前集合时,她都还在仔细擦球拍,看得乐思萝都忍不住了。

    “小鱼。”乐思萝指着球拍,“你擦得够干净了,别再擦了。”

    林舍鱼一愣神,呆呆地笑起来:“我擦着玩。”

    谈话间,21班的学生也陆陆续续来到楼下。

    乐思萝自然是一眼就看到曾逸郝了,不需要林舍鱼再当雷达。她把玩起羽毛球,用手指上下刷着羽毛,余光却在观察人群。

    手上的动作忽地停滞,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舒见桉独自走出教学楼。他今天穿一件灰白色的棉服,头发似乎变长了,几络碎发遮住了眉眼。

    今天是个晴天,是林舍鱼喜欢的冬日暖阳。

    他走入阳光下,像一株冬眠已久的植物终于舒展开鲜活的生命力。

    她就在阳光下,却像在进行一场最隐蔽的仪式,想要不留痕迹,不被任何人发现这遥遥的注视。

    这一瞬间,她的胸口似藏着万千蝴蝶,振翅欲飞。

    与此同时,操场的另一边。

    26班也是周三下午第一节的体育课。

    张浒和他的好哥们儿在篮球场上玩。他刚投完一个球,稳稳当当命中篮筐,听了几声夸赞,他摆摆手,正想继续,却听见有人问他,那是不是林舍鱼啊。

    闻言,他转过身:“在哪?”

    旁人指了指:“那边,旗杆旁边。”

    张浒望过去。阳光过于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却还是看得真切。

    他在看林舍鱼,林舍鱼在看舒见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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