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彻回来了,想着趁这段时间休息,可休息没几日便觉得无聊起来,于是便把君弈也了过来。

    君弈环顾四周,问道:“赵缥缈呢?她怎么不在?”

    冷彻道:“她到颍州赴约去了,要过阵子才能回来。”

    君弈点了点头,坐到冷彻身旁,接过递来的茶:“叫我过来,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情,就是觉得无聊,就叫你过来。”说着,冷彻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要趁你闲的时候多约几回,等你成了大忙人了,就约不上了。”

    “大忙人?”君弈愣了愣,“我能忙什么?”

    “可忙活的事情多着呢,到时你就知道了。”冷彻微微一笑,目光意味深长。

    “先别说我的事情了。”君弈抬起眼睛,打量着他,“说说你的事情吧,你和赵缥缈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话一出来,冷彻被茶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

    君弈不慌不忙地等着,等他停止咳嗽,又问:“怎样?”

    冷彻避开他的目光,又斟了一杯茶,“不怎样,以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还是老样子。”

    冷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君弈却不打算发过他:“那你摊牌了吗?”

    “哈?”冷彻脸登时通红,一脸不可思议,目光流露出震惊慌乱之色,说话也不利索起来,“摊......摊什么牌?”

    君弈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你喜欢她的事情啊。”

    “喜......喜欢?”冷彻心乱如麻,“我为什么要和她说喜欢?”

    君弈扫了他一眼,“那你不喜欢她吗?”

    冷彻垂下眼帘,“也不能这样说,在喜欢和不喜欢之间,我当然是......喜欢啊,但我喜欢没用,也要她喜欢才行,我......不敢知道她怎么想,也不敢问。”

    冷彻眼神黯淡了下去,在战场上英勇无比的他,这种时刻总是变成一个胆小鬼。

    于他而言,简单的询问比登天还难。

    君弈蹙起眉来,思忖道:“这些年,你们一直在猜来猜去,毫无进展?”

    这话太过直接,让冷彻几乎无从应对,又无法反驳,只能点了点头:“是。”

    君弈再问:“那你想和她在一起吗?”

    冷彻原以为这个话题应该结束了,不想君弈后面的话比前面的话更加惊人。

    冷彻忍不住说:“你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接,直接得让人回答不出来。”

    “当然想。只是......”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冷彻虽没有将话说明,君弈却已经猜到他的心思,顺着说道:“只是什么?”

    “就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冷彻的语气低了下去,“事业未成,还来不及思考这些。”

    君弈微微颔首,思索了会儿,没有再说什么。

    冷彻却是越发好奇:“话说,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喜欢她的?”

    君弈有点无语:“因为一目了然。”

    “一.....一目了然?”冷彻脸色顿时苍白,“有这么明显么?”

    “有。”君弈垂下眼眸,轻叹道,“其实,我也挺佩服你们两个的。”

    冷彻摸不着头脑,“佩服?佩服什么?”

    “佩服你们能维持现状,不作出改变。”

    “就这?”冷彻觉得不可思议,心说这有什么难的。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是忍不了。”

    “忍不住也得忍啊,不然多没面子啊。”冷彻依旧对此耿耿于怀,忍不住嘟囔道。

    “面子?”君弈没来由地笑了,“你还在乎这个。”

    “当然在乎,这很重要。”冷彻正色道。

    君弈没再说什么,只是端起茶杯,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冷彻忽的想起了什么,扬声道:“对了!你可听说永乐城有个酒馆被无缘无故封了吗?听说叫作棠下水月,听说还是君蕴玉亲自抓的人,陛下的态度可见一斑。”

    见君弈没有答复,冷彻继续说道:“你说陛下既派了君蕴玉去调查,便是不想惊动别人,可坊间流言蜚语,也不像是低调的样子,现在是什么说法都有,有人说是梅舜生设了个局,有人说是梅舜生与人交恶,故意泄露题目推给旁人,顺理成章地排除异己,这都可以写成一个故事了!像这样的话满街都是,这事怪得很,大理寺的人究竟在干些什么?既然是陛下的命令,。”

    君弈放下茶杯,不动声色道,“说不定这消息就是他们自己传出去的。”

    冷彻不信:“大理寺不要命了吧,拿这个开玩笑?”

    君弈只问:“大理寺听谁的命令?”

    “那还用说,自然是听......”冷彻惊觉,“难不成,你说的是圣上?”

    君弈微微颔首。

    “没理由啊,好端端的,圣上为什么任由这些流言蜚语盛行?”冷彻越想越不明白,“离春闱也就这么几天,这时候最是不能节外生枝的......”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散布些谣言出去。”

    “什么?”冷彻惊异地看着君弈,“散布谣言不就影响了一部分考生的心情么?”

    君弈点出:“朝廷要选的就是这些不为舆论影响的人,这才是他的目的。”

    冷彻呆了呆,忽然间大笑了起来,赞叹道:“原来如此!圣上果然英明!竟还有这样的法子!”

    君弈没有说什么,给自己倒了杯茶,到口的茶水格外苦涩。

    “后天,武试就要开始了,要不要过去看看?”冷彻提议道。

    君弈正闲得发慌,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去。”

    武举与文举不同,武举分为两部分,武举格外注重考查考生的兵法策略,有“先策论,后武艺”的习惯,因武举选拔将才,策论考究内容为兵法策略,只有通过策论考试的考生才能够参与春闱的武举,武举的主要内容为长垛、马枪、平射、骑射、翘关、擎重。

    这日正进行着骑射考试,考生要在马上连射三靶,中靶心者为胜。

    俗话说得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事与愿违,君弈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精湛箭法,反而看到了许多惊心动魄的画面——

    有人骑在马上,连弓都打不开;有人上了马,却和马打得不可开交,全然忘记了射箭;有人射出去的箭连靶子的范围都没有进去;有人驾着马,走着走着走出了外面,再也没有回来......

    冷彻眺望着,自言自语般说道:“或许,恰好骑射功夫比较差的都汇聚在今日这组了。”

    君弈依旧没发话,沉默得可怕。

    如果士兵们都如同今日他所见的这般,若真的打起仗来,只能投降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看见一个骑射很糟糕的,他心就沉下一点,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个比一个离谱,每个人的失手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箭落不到靶子上。

    君弈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的作风,与人交谈从不开口,所以身旁的人几乎没有人察觉他的异常。别人察觉不出来,冷彻却是一目了然,君弈不停地灌茶,冷彻就知道他几乎就要发作,用茶强压下而已,只得道:“再等等,说不定很快就会来了一个射箭高手!”

    一个又一个的,还是没有等到这个人物,冷彻也开始不安了起来,虽说武举将领选拔较为重视策略,可是就这样的骑射功夫如何能够在战场上存活?

    终于,冷彻也实在看不下去,可心里又有隐隐的希望,希望能够出现惊人的一箭,又怕失望所以时看时不看。君弈则是冷不丁地盯着,未到结束他都会继续见证下去。

    最后一个上场的是一位女子,那女子英姿飒爽,神采飞扬,欲渡凌云,一手执缰,一手执弓,威风凛凛,她手中的红弓宛如红莲绽放,令人不可逼视。

    女子昂首挺胸,驾着马穿过,任凭天地变化,我却岿然不动,女子的坦然将那些欲要审视自己的目光都变成了笑话。

    一声令下,骑射开始,女子双手脱离缰绳,取出背后的弓箭,以迅猛之速搭箭拉弓,顷刻间,一支白箭已正中第一个靶心,接而第二箭、第三箭,女子的动作如云流水、一气呵成,吩咐那白色的箭矢就应该正中靶心,女子的动作迅猛如雷,三箭齐下,全部命中。过于突然,人们甚至来不及察觉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女子已经将弓收好,牵着马往回走,侍卫这才想起来要去看靶心。

    “三个正中靶心!”武举的骑射将要结束之际,查看的官员忍不住欢呼道。

    “靶心?”冷彻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望着君弈,“真的中了吗?中了多少个?”

    君弈颔首:“三个。”

    “好!好!好!”冷彻拍手而起,“终于有人射中了靶心,还是三个!”如果没有最后的惊艳一现,冷彻怕是接下来这几日都睡不好了,一想起日后共事的将领水平,他就忍不住发慌。他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君弈,君弈表现却很是淡然,起初隐隐约约的烦躁彻底了无,冷彻不禁觉得他方才感觉到的都是假的。

    君弈问身旁的侍卫:“她叫什么名字?”

    侍卫查看了一番,恭敬地回答道:“叶轻舟。”

    悬壶堂。

    夜色渐深,长泱接待完了最后一位病人,整理的资料也整理完毕,长泱本该回去了,想起还有些东西没放好,正要转身在门口处看到一个漆黑的人影,一动不动地站在悬壶堂门前。

    “霁月?”长泱尝试着叫唤了一声。

    听到长泱的声音,藏在黑影的林霁月紧紧地抱住长泱,一言不发却泪如雨下,长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一个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从耳边划过:“阿泱,她死了,她死了,我没能救活她,我没能救活她。”

    长泱已经明白,她心里的那个猜测成真了。

    长泱抚摸着霁月的背,安慰道:“我们先进去吧,喝杯热茶,再慢慢说。”

    长泱将林霁月搀扶回屋,坐下后,林霁月脸色苍白,面容憔悴,虽停止了哭泣,却是一言不发,眼神迷离,捧着茶发愣,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坐着像极了柳絮,仿佛轻风一吹,便能将其吹走。

    秋韵将茶放下,看霁月一言不发,心如刀割:“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林霁月依旧一言不发。

    秋韵哭道:“小姐,你内心有什么不开心的,不高兴的,便说出来,不要自己藏着掖着啊!”

    秋韵的哭声将林霁月从沉思中拉回,林霁月虚弱地笑了笑:“没事的。”

    秋韵不知如何是好,转到里面,和正在调制安神药的长泱说:“长姑娘,咱们小姐依旧是不说话。”

    “让她静一静吧,让她自己呆一会儿。”话语间,长泱调制好了安神的药茶。

    长泱的话让秋韵安心了不少,长泱道:“我今日会留下。”

    秋韵大喜,她本想劝说长泱留下,不知如何开口,不想长泱自己便开了口,秋韵道:“那我去收拾房间,小姐就拜托姑娘了。”

    长泱点了点头。

    长泱到屋里,林霁月抱腿而坐,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长泱静静地坐下,将药茶放在桌案上,轻声道:“这是安神的药茶,你喝点会好些。”

    林霁月接过长泱递来的茶,轻抿一口,喃喃道:“暖的。”

    长泱道:“如果不喝的话,就冷了。”

    林霁月宛若未闻,只呆呆地捧着手中的热茶,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不让手中的温暖散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渺渺死了,她就静静地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没用,没能救活她,是我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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